第483章 动摇

  云团在西边天空洒出一片彤红,沉闷炎热的空气里,金铁交击的声响炸开,斧锋斩过格挡的枪杆,两匹战马兜转拉开出一段距离,韩猛沉声暴喝,喊出的话语响彻这里。
  “文丑!你还敢说没暗中降公孙止,那日韩荣、韩琼夜袭为何被人知晓,那夜你大营为何被轻易攻破,本将又如何被人半路伏击!!还有……你听听,那边声音叫的什么?!!”
  马蹄兜转,提枪在走的身形怒瞪双眼看着对方,文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韩猛,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将,待我面见主公,自会讲明一切,现在你给我滚开——”
  “那你有胆过来啊!”韩猛提着大斧野蛮的回了一句,稍许,他抬起斧头指着想要拨马闯过这里的文丑,促马横在中间,斧、枪打了几下,他嘴角挂起冷笑:“你说没有降公孙止,那为何还手!”
  “你都他娘的杀过来,难道让你杀啊!!!”
  “既然文将军忠心!那你下马受缚,亲自面见主公,你麾下兵马由本将接管!”
  两军阵前,众人神色复杂,没有多少人明白此时文丑心中憋屈到极致的心情,他之前的两场败仗心里自然埋着怒火,但也不及这个时候,千里迢迢赶来官渡增援,被人质疑的复杂情绪。夕阳的光芒之下,周围铺开的万人士兵也俱都望着这边。
  “简直欺人太甚…..”‘文’字旗帜下,有亲兵发出声音。
  高头大马上方,魁梧的身形死死捏着龟陀大枪,微微颤抖,而后,咬牙憋屈的脸抬起来,发出巨大的怒吼。
  “我文丑从未通敌——”
  一众亲兵面色憋屈发红,主将受辱,他们脸上也是无光,纷纷举起兵器做出警戒,有冲动的亲卫愤慨的挽起弓箭指去前方,大吼:“我杀了你这背后挑拨离间的奸人!”此时,文丑勒马回头大喊:“不要动手!”
  激动之中,弓弦崩响,箭矢直直飞去对面,横在中间的战马上面,韩猛偏了偏身子,避开飞来的箭矢,黑影射去了后方,陡然响起自己麾下部将中箭的惨叫,鲜血溅起来的一瞬,犹如冷水溅进了滚油,轰然炸开,在韩猛后方的士兵持着刀刃、长矛狂奔扑了过去,而文丑那边的亲卫同样迎了上去,两拨人凶猛的嘶吼,杀成了一团。
  双方两边更大的军阵里,看不见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厮杀声变得剧烈,片刻后,有声音在队伍中呐喊:“前方交战,冲杀过去!”
  “都住手!韩猛!让你的人停下手——”文丑骑在马背上,视野之中全是混乱厮杀的人影,后方还有无数呐喊冲杀的士兵汹涌扑来这边,然而激烈的厮杀声、呐喊声将他说话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啊——”
  文丑捏着大枪轰的将一名扑来的士兵扫飞,眼眶布满血丝,几乎溢出鲜血,“.…….文丑并未背叛,为什么就没人相信!!!”
  整个官渡战场,这边展开的厮杀只是不起眼的一隅,袁军八万本阵后方,尚有两万多溃兵组成的防线抵御公孙止麾下一万兵马的进攻,与之相对的东面,土城那边的曹军也在此时发起了冲锋。
  前日凌晨派出的虎豹骑返回官渡,自东北方向而下,整队一番后,马蹄撼动地面,在广阔的原野拐出一道弧形,配合自家军阵侧翼展开切割,铁骑开路,轻骑骚扰——
  箭矢飞过夕阳的光线,蔓延冲杀军阵一旦打开,与敌阵绞杀在一起,到处都是人的影子,曹操持持剑奔马督战后方,曹军众将带着剩下的一万多兵马撕碎了交战已久两支袁军,混战中,大将蒋奇被夏侯惇一枪刺死,焦触负伤撤出战场展开逃亡,胶着厮杀近一日的袁军前阵原本就疲惫、煎熬,到得此时,一将被斩,一将逃离后,整个阵型已经无法维持,厮杀的人潮开始左右奔逃溃散,倒没有后撤去冲击本阵。
  “给张辽、徐晃二将传去命令,让他们将这拨溃兵驱赶向前——”曹操紧盯着战场,一边招来传令兵语气快速的吩咐,“袁绍后阵那里,公孙止已经杀来,组织人手我们也给袁本初添堵!”
  东北面,铁骑汹涌而来,照着溃散奔逃的袁兵就撞了上去,弓箭、刀枪胁迫这混乱的人群冲向前方的本阵,而对面作为护卫中军的防御阵线自然不会让溃兵冲过来,刀盾轰然上前,弓手搭箭,有人上前呼喊:“止步!调头杀回去!!再往前,杀无赦——”
  无数慌乱的脚步奔涌过来,散乱毫无队形的溃兵挥舞起刀锋,面容狰狞的大叫:“让出一条道!!”
  “让开啊!军心散了,就算反杀回去也要重整阵型……”冲在前方的人群里,有声音在呐喊。
  督阵的校尉,挥下手臂,语气坚定:“杀了他们!”
  一拨箭雨飞上天空,落在奔跑的人群中带起片片血花,而冲在前方的脚步并未停下,也有一些调头嘶喊着朝铁骑反杀回去,还未跑出几步就被冲来的人潮携裹、冲散。随后,锋线上,溃兵如潮的扑了上去,又被盾墙顶住,一道道刀光从双方手中递出,照着原本的自己人疯狂砍杀起来,后方的铁骑还在逼迫,更多的人浪挤压过来,冲突在第一线的人们被推挤在盾牌上,鼻口喷出血浆,血肉都模糊起来、
  与此同时,天空响起曹军的呐喊。
  “尔等三军粮草已尽烧去……”
  “封丘主将淳于琼授首!赵叡授首!脑袋都在这里,袁军将士们,朝这里看啊——”
  “…….袁绍倒行逆施,他想做皇帝,诓骗你们为他卖命,如今麾下众将皆反,就连好友许攸都投了我家主公,你们没希望了——”
  “藏在袁军中的兄弟,可以动手了!杀袁绍可封侯,杀一将者拜将!!”
  呐喊的人声从蔓延的厮杀、冲突中传播开来,对于是否有里应外合的内贼,一部分人半信半疑的,另一部分则根本不信,然而听到封丘粮草大营被烧,又见到挑在对方大旗上的两颗人头,不少人站不住了。
  西面,公孙止率领近卫狼骑对着节节败退的袁军展开游猎,八千幽燕步卒配合黑山骑形成主力朝前推进,厮杀声沸腾那冲撞,这些幽燕步卒本身都是公孙瓒麾下的老兵,常年的厮杀,根本不是前面那支只经历过两三次战事的军队所能相比的,一拨接着一拨的防线被疯狂的击碎崩解,沮鹄不断在后方重整,再度推上去,同时也向中阵那边的袁绍发出求救的消息,传回来的却是坚守二字,毕竟作为主帅,袁绍根本不会将中阵任何一支兵马放到混乱场上,而是重新在他们身后布下一道道防线。
  夕阳的余晖投出最后一缕阳光照在袁军大旗上,沮授看着两边不断传来的战报,觉得这彤红的阳光都变得有些刺眼,战车之上,袁绍由暴怒渐渐化为沉默、麻木,最后安静的站在那里,片刻后,他转过身来,扫了一眼不远被捆缚的几名女子,视线还是落在远方的战场上:“曹阿瞒……能力向来比我强。”
  周围,将领、谋士,或肃立或骑在战马上安静的听着战车上的身形开口。
  “.….但我就不信,他和公孙止凭借这点人马能撼动我十余万军队,传令右翼的郭援,既然曹操主动杀进来,让他迂回侧面将曹军一举切断——”
  话语不停,袁绍走下战车,有人牵着战马过来,他翻身上马挥手:“还有强弩军,将那片混乱胶着战场不分敌我,一起射杀!”
  袁绍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望向那庞大的战场,一声声喊出反乱的口号、封丘的粮草被烧、谁谁已经投敌,甚至还有他袁绍的脑袋…..能值一个侯位。
  “将督战队都派上去,谁要敢反水作乱,都杀掉……”
  在他不远的地方,垂散发髻的女子微微抬了抬头,捆缚的双手背后,做出了小小的动作,微不可查的寒芒从袖口翻出。
  夕阳在天边落了下去,夜色如潮水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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