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坚韧

  凌曦浅笑道。
  “听不懂?”百里醉的嘴角同样挂着浅笑,但他的眼里,却充满了恨意,“这样,你该能听懂了吧?”他说着,就提剑在凌曦的左腿上连刺了两下。
  凌曦虽吃痛,可她的眸色却未起丝毫波澜,就是那挂在嘴角的浅笑,也未消去一分,“我就是我,公子想问什么,直截了当些,如此婆婆妈妈,真不像个男人。”不像男人,百里醉一听凌曦这话,脸上顿时变色,“住口!”
  “是公子问我话的,我可没主动找公子说话。”
  轻浅一笑,凌曦回百里醉一句。
  “不许笑,听到了没有,你不许笑!”认定眼前被他用锁链绑住的女子,就是心中爱慕着的那抹青衫,可百里醉不知怎地,心中却还是不愿相信对方是女儿身,亦或是他判断有误,这被他困住的女子,并不是那抹青衫,因此,他才会出言确认凌曦的身份。但是,眼前女子唇角泛出的浅笑,与心底那抹青衫唇角时常泛出的笑,实在是太像了,看到那笑容,看到那双通透的眸子,他就心生自卑,感觉对方是在嘲笑他,嘲笑他是北堂鸣的男chong。
  “公子,”凌曦凝视着北堂鸣,看了片刻,微笑道:“与人说话,微笑以对,是最起码的礼仪,公子不许我笑,很可能生了种什么怪病,病了就得治,公子可别耽搁了!”
  “我没病!我好得很!”
  百里醉吼道。
  “哦,公子原来没病,那就是我看错了!”凌曦浅声道。
  她的声音明显有嘲讽之味,就是那含笑的目光中,仔细看,也透出抹轻嘲之色。
  头晕晕沉沉,伤口处阵阵疼痛,若能挣断锁链,她出手就会了结眼前这*男。
  恨他,他为什么恨她?
  记忆中,他们仅是见过几面,再无其他交集。
  “很痛是不是?我要折磨你,折磨你流尽最后一滴血,在剧痛中死去!”承不承认无所谓,不管她是谁,今夜都必须死!百里醉盯视着凌曦,狠毒的目光一闪,手中的剑,就向凌曦右腿刺去,这一次,他接连刺了三下。
  他要她死,多大的恨,非要他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慢慢折磨她?
  两条腿被刺穿五个血洞,殷红的血,滴滴往下掉着。
  此刻,凌曦真得已无半点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有本事,就一剑杀了我,何必这么废功夫?”
  凌曦启唇道。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浅淡。
  慢慢的,那旋转的阵法停了下来,而她被吊在空中的身子,也慢慢落至地上。她无力地躺在自己的血泊中,望着头顶落花飞舞。
  “今夜你是要死,但死法得我说了算。”百里醉的声音刚一落下,唐婉的声音就悠悠飘来,“还有我呢!”什么都没做,就被这样貌一般的女子刺了一剑,她怎能咽下这口气,唐婉莲步轻移,至凌曦身旁蹲下,“我来看看她究竟是不是易容后的夜相。”
  百里醉没有说话。
  由着唐婉折腾凌曦。
  “她没易容,确实是女子。”说出这句话,唐婉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百里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随之一剑刺入凌曦左臂上,拔出,再刺,“不管她是谁,由今晚的动作看,身份必不简单,除去绝对是上策!”说着,他的剑又刺向凌曦的右臂,心下暗忖:“女子,你果真是女子,哈哈……”心下狂笑不止,百里醉似是疯了般的挥剑刺向凌曦的身体。
  “够了,你这样会立马要了她的命,那我还怎么玩!”唐婉不高兴地吼了句。
  停下动作,百里醉提着滴血的剑,站在一旁,“我没刺中要害,剩下的交给你了!”
  血自身上的每处伤口往外涌着,凌曦心中透出绝望,今夜若没有奇迹发生,她必死在这俩畜生手上。
  疼痛让她晕晕沉沉的脑袋变得清醒,她的目光凝注在唐婉妖媚至极的脸上,道:“我们有仇?”
  唐婉摇头。
  “那你们为何要这般对我?”凌曦说的你们,唐婉知道指的是她和百里醉,道:“我和你是没什么仇怨,至于身旁这位公子,我可就不知道了,”女子身上的剑伤,看似不是刺中要害,但每剑都刺得很深,百里醉既已知道女子、不是他们今夜要对付的朝国夜相,为何还要这般失去理智?唐婉疑惑地看了百里醉一眼,唇角渐渐浮出抹妩媚的笑,望着凌曦道:“其实杀人不需要理由的,但你今晚的出现,破坏了我们的计划,且你的身份必不简单,那么迎接你的将会是什么,想来你该知道。”
  阵阵剧痛从骨肉间漫延开,好似连五脏六腑都要绞碎。
  凌曦脸上的表情,目中的神色,及说话的语气,在这一刻,还是未起丝毫细微的变化,她语声平静,一字字道:“想对我做什么,尽管来吧!”
  “你不怕?”
  唐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挑唇问凌曦。
  “怕?我为什么要怕?人已被我的人救走,就是立马死去,于我来说也没得什么。”血流的过多,凌曦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平静淡然的语声,也虚弱起来,“不……不过……,你,你们……肯定会很快……来陪我的!
  妩媚一笑,唐婉打开手中的小盒,道:“你都快死了,还嘴硬的威胁我们。”一手抓起凌曦的头发,将她的上半身从地上托起,唐婉接道:“看看这是什么?这可是“噬血蛊”,别看它现在白白小小的,等会进入你身体,就会很快长大,然后,它会一口一口喝你的血,而你的容颜,你的肌肤,也会因它很快衰老、干瘪,直至你的血被它吸尽,它会陪着你一起死去……”
  语落,那白白小小的蛊虫,被唐婉从盒中捏出,放至凌曦臂部的伤口处,瞬间进入血肉之中,消失不见。
  “你……你会蛊术……”生死在这一刻已不是凌曦说了就算,但她听完唐婉的话,想到聂瑾鸿当初在云国皇宫中的蛊毒,以及唐月要找的阿姐,她不由怀疑起唐婉的身份来,“你……你来自苗疆,家里……家里有个阿妹……”凌曦定定地盯视着唐婉面部的表情变化,断断续续地说着。
  苗疆?阿妹?
  唐婉身子一颤,怔然道:“说,你到底是谁?”苗疆,阿爸阿妈、哥哥和阿妹,还有他,他们都还好么?
  从她的神色变化,凌曦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唐月要找的阿姐。
  女子没有易容,那么她就不是穆淑敏,凌曦已经很累,那吸入少量的毒素,与那刚进入血液中的蛊虫,正一起折磨着她,她慢慢阖上双眼,喃喃道:“唐……唐月……找……找穆……穆淑敏……”她的声音很微弱,唐婉只听到了后面穆淑敏三字,但前面那几个字,她听得有些模糊,于是,她按住凌曦的双肩,摇晃道:“你说什么?你刚说的是什么?穆淑敏就是个践人,被鸣帝玩够,又送回她昔日的*楚帝身边,哼,她如今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因为楚帝以为她是我呢,他恨不得捏死我,是我的出现,才……”唐婉絮絮叨叨地说着,凌曦虽能听到她说的话,眼睛却怎么也怎不开,更别说出声应答。
  “你是不是提到唐月了,是不是啊?”
  说道后面,唐婉的情绪变得很是激动。
  阿妹,阿妹找她?
  好多年没见,阿妹怕是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良久,不见凌曦有反应,唐婉猝然松开手,凌曦的身子重重摔到地上,“用不了一个时辰,她就会死去。”起身,唐婉看向百里醉面无表情地说了句。
  不到一个时辰,不到一个时辰……
  百里醉仰起头,狂笑出声。
  笑到都流出了眼泪。
  忽然,一阵铠甲声由远极近传来,不到片刻,近百名手持长枪的御林军就出现在寂府正堂外。
  “人可抓到了?”
  随着北堂鸣阴柔的声音响起,人已朝唐婉、百里醉走来。
  唐婉没有出声,百里醉亦没有出声。
  顺着他们的目光,北堂鸣看了过去,神色一凛,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死了!”
  “人没来。”
  百里醉、唐婉张了张嘴,同时说了句。
  “死了?人没来?”北堂鸣的面上满是阴沉,目光由那躺在血泊中,容颜普通的脸上收回,冷声道:“给朕解释清楚,还有,醉,朕刚才在寂府外,就听到你大笑不止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北堂鸣扫了百里醉一眼。
  “他是女子,被我们杀死了,我高兴,高兴终于帮你杀了他,就止不住大笑出声。”百里醉目光呆滞,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回北堂鸣的问话。
  唐婉捂住身上的伤口,道:“这女子……”
  可就在她要继续往下说时,北堂鸣冷眼看向她,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罗贤呢?”
  “属下,属下……”唐婉嘴角噏动,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先跪在地上,作认罪状。
  “罗贤呢?”
  北堂鸣问百里醉。
  “死了,他下毒,唐婉施蛊,我用剑刺向她,他们都死了!”百里醉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听得北堂鸣有气没处发,一脚踹在唐婉身上。
  唐婉倒地,抬起头道:“那女子不是朝国夜相,她的人救走寂大人,属下气不过,就对她下了蛊。”
  “他是,他怎么能是女子呢?”百里醉呆滞的目光,对上北堂鸣的视线,道:“他为什么要是女子?我恨他是女子,就杀了他,他竟一次次地无视我,竟鄙夷我,我恨他!”
  “你喜欢他?”北堂鸣朝凌曦那张平凡普通的脸上望了眼,再次出声问百里醉。
  百里醉迟迟没有作答,良久,才点头,但转瞬又摇头。
  他此刻神智紊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很好!”北堂鸣眼里划过抹冷色,目光凝注在百里醉面上,良久,才启唇轻溢出两字。
  背叛他,竟真得背叛了他,很好,很好……
  飘离杨明湖畔,云澜以最快的速度向凌曦所在的位置、运轻功飞去。
  突然,他心头涌起一阵特别不祥的预感:她出事了!
  顷刻间,一道白光划过雾国都城的上空。
  “妖怪!”寂府正堂外侍立着的御林军,不知是哪个,看到头顶上空出现一道白光,接着那道白光变成一身形高大、有三个头颅,六只手臂的巨人,只不过,其中一颗头颅和两只手臂,看上去已没有生命迹象,无力地耷拉在那巨大的身子上。
  她真得出事了,云澜指尖白光划过,那束缚住凌曦双手的锁链顷刻间断开。俯身抱起凌曦,云澜探了下她的脉搏,陡然间,垂在身后的及地长发,以及那倾泻而下的白袍,无风自舞起来,晚了,他还是来晚了!他扫向围在他周围的矮小的诸人,无视他们各异的目光,最终将视线落在唐婉和百里醉手中的的剑上。
  “你用剑刺她,你对她下了蛊毒。”他说着,身上另外两只手同时扬起,只听惨叫声自唐婉和百里醉口中发出。
  唐婉赖以为傲的容颜,此刻血肉模糊,而百里醉,生生断了一只手臂。
  两人跪倒在地,痛得嘶声呐喊着。
  “保护皇上!快保护皇上!”
  御林军冲上,将北堂鸣护在了中间。
  妖怪,那站在他眼前不远处,身形巨大,长着三头六臂,满头银发的妖怪,看起来极为恐怖,但除过恐怖,他就像是个无所不能的神明,执掌着他们这些平凡人类的生死。
  那美到不真实的容貌,比之朝国璟王,也毫不逊色。
  云澜向来温润的眸子,在看到凌曦躺在血泊中那刻,变得没有了任何情绪。
  ——通透无尘。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疯狂,亦没有丝毫的温度。
  好暖和,她现在好暖和,凌曦吃力地睁开眼,看到自己被人横抱在怀中,而抱她的是云澜,她笑了,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来了……”听到她的声音,云澜没有情绪的眸中,立时充满柔情,可在那柔情背后,是满满的忧伤,凌曦唇角噏动,又道:“我……我快要死了……谢谢……”她欠他好多,怕是永远要这么欠着了!
  云澜朝她摇了摇头。
  他不会让她死,也不要她的谢谢!
  为她付出,他甘愿,无怨无悔!
  “别……别告诉他……别……”话没说完,凌曦便昏厥了过去,然,就是昏厥那么一瞬间,有一缕悠悠的、忽远忽近的声音,在寂府上空回荡起,“璟王要娶王妃了,那女子是他一生的挚爱……”没来由的话语,听得怔愣中、恐惧中,强装镇定的诸人,一时处于云里雾里。
  璟要娶王妃?带着这个疑问,凌曦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说这些话,是在刺激她么?云澜听出那忽远忽近的声音,是出自煜口中,他长袖摆动,万千寒芒自袖中同时发出。
  围在北堂鸣周围的御林军,多半连一丝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没了xing命。
  “保护皇上……”
  云澜看着乱作一团的矮小人类,紧了紧怀中的人儿,瞬间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待众人回过神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无边的月色,清凉如水,却令望向它的诸人,恐惧不已。
  但,他们眼前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看见。
  正堂中的火仍在燃烧,梁木已被烧断,不时有滋滋声传到院里。
  浓郁血腥味,尸体烧焦之味,在空气中弥漫而开。
  “将他们带回宫中。”北堂鸣神思恢复清明,对身边为数不多的御林军命令道。
  “是,皇上!”
  诸御林军高应声。
  唐婉被御林军从地上拖起,在经过北堂鸣身边时,“主子,属下今晚,今晚……”唐婉怕,怕北堂鸣因她今晚的异常举动,对她严刑逼供,整个人从听到那熟悉至极的声音,所生出的激动情绪中一回过神,忙想着该如何应对北堂鸣的逼供。
  主人来了,她不能让主人失望。
  她得打消北堂鸣的疑心。
  于是,在被御林军拖着从北堂鸣身边经过时,她出声想对自己出现在寂府作以解释。熟料,北堂鸣一把握住她的右手腕,“咔嚓”一声响,她手骨碎裂,“主子,你,你……”唐婉全身都因疼痛和恐惧而颤抖。
  可是她忍耐着,勉强忍耐着。这些年,她学会的就是忍耐!
  “你别妄想再找借口欺骗朕!”
  北堂鸣眸光阴鸷,一字字道。
  “属下没有,从没有欺骗主子!”
  唐婉眼神镇定,回北堂鸣。
  松开唐婉的手腕,北堂鸣扬起手,就掌掴其两巴掌,道:“你以为朕还会信你说的鬼话吗?”
  突然,风声大起,一个淡淡的声音当空贯下:“本尊的人,你也敢动手打?”那淡淡的声音倏地一变,专为一声森冷至极的笑:“放了她。”
  北堂鸣没出声,没对那俩押着唐婉的御林军下命令,那声音又响起:“本尊的话,你敢不听!”音落,就见押着唐婉的那俩御林军,被当空刺下的数枚月之利剑贯穿身体,钉在了地上!
  跟着两声响亮的掌掴声在北堂鸣脸上响起。
  那掌掴的力道之大,从北堂鸣连退数步,跌倒在地的狼狈样子就能看到。
  “皇上……”剩余的御林军,齐担心地唤北堂鸣。
  “朕没事。”
  北堂鸣自地上站起,心下虽怒气狂涌,但面上的表情倒还镇定,“阁下是哪位?为何不现出身形?”
  “作为一国之君,你倒还有几分气量。不过,在本尊面前,你什么都算不上,知道么?”煜飘飘渺渺的声音,悠悠道出。
  “主人,你来了!”
  唐婉顾不得身上的痛,激动地四处寻找,寻找着主人的影子。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北堂鸣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由紧握在一起。
  他猛地抬起头,就见一颀长的身影,悬浮在空中。瞬间,所有人目光一滞,脑中骤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璟王!
  衣袂飘飞,俊美绝伦的五官,在月之光华映照下,绝尘若谷,清逸空灵。不对,他不是璟王,那悬浮在空中的紫衣男子,不是璟王。
  蓝发,蓝眸。
  他的发丝是蓝色的,自肩头披垂而下,细碎的波卷在发际蔓延着,仿若风儿吹过海面,激起的浪花,一层一层,澹荡起伏,经久不息。
  幽蓝色的眸子,极为妖异。
  令看向他的人,会禁不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妖物,走了一只妖物,又来了一只妖物,且两妖物都俊美得不似真人。
  唐婉在看清煜的容颜时,一颗心登时如鹿撞。
  主人,那沐浴在月华中的男子,就是她从没见过面的主人,好美,主人真得好美!这一刻,唐婉只能想到用美字来描述主人的容貌,其他的字眼,她想不到,若能想出,她恐怕会全按在煜的身上。
  北堂鸣身边的御林军,个个眼中生出惧怕,他们是人,自然是怕妖物的。可北堂鸣的目中却没有一丝惧怕之色,反产生出幻想……
  “想要你的眼睛,就收起你心中那不堪的念头。”
  像是看穿北堂鸣心中所想,煜嘴角勾出抹冷笑,缓声道。
  杀死北堂鸣和他身边的那些御林军,于煜来说,轻而易举,但考虑到他的计划,他没有动手。
  仅是出言警告北堂鸣一句。
  北堂鸣看向煜,眸光一闪,恢复清明,冷声道:“阁下说话的口气,未免大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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