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龙战

  想当初，老狼年轻的时候，他们多单纯。
  最帅的发型是中分，最好听的歌是摇滚，最大的幸福是街机拳皇。
  而现在呢？
  什么农药啊什么小鲜肉啊什么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啊……
  对了，那个跟老狼说枪出如龙的兄弟，被他撵着跑了操场十圈，腿都快断了。
  我感觉你小子在搞颜色，但我没证据！
  街机倒还有人玩，只是现在的孩子都是怪物吗？
  老狼还记得，当时他进了街机厅，换了十块钱，微微一笑。
  想当年，他也曾叱咤风云，可是一枚铜板打穿街机厅的强者。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拳皇97！
  熟悉的画面，熟悉的人物，熟悉的技能。
  老狼动了动脖子，发出一阵嘎嘣乱响。
  稳了。
  虽然现在没有他的学生在，但老狼决定先玩几把，找回当年叱咤风云的手感。
  当时街机前坐着一个男声，戴着鸭舌帽，屏幕的荧光照在男声脸上，就连老狼都不得不承认，这男生是真的好看。
  这种好看难以形容，大概就是现在小屁孩们所说的小鲜肉吧。
  有种雌雄莫辨清冷孤傲的帅气感。
  高手，鉴定完毕。
  他兴奋起来了，真正的强者，从来只对更强者出剑。
  很多年以后，也就是现在。
  老狼每每回想，都会双眼迷离，目视远方，仿佛透过时光的长河，看到了那个街机厅的午后。
  那好像是一场梦，如此的不真实，令人难以分辨。
  他记得，当时自己问了句：“战吗？”
  对方看了自己一眼，点头。
  然后，四个小时，一共60把，全败。
  他输光了一切。
  他过往的荣耀，他打入学生内部的计划，他振兴鹰山的宏愿！
  还有二十块零花钱。
  前面那些都不要紧，重点是零花钱。
  老狼的工资卡直接就在老婆手里，他又没有抽烟喝酒这些能省下零花钱的良好习惯，这二十块还是老狼争取次次打酱油从而攒出的私房钱。
  也是很不容易了。
  重点申明，这不是怕老婆，这不是怕老婆！
  这是爱！
  自此之后，他发誓，此生不进街机厅！
  老狼充分认识到了，什么叫代沟。
  这可真特么深啊，直接就淹死了。
  打入学生内部的计划算是泡了汤，老狼算是看明白了，他就不是这块料。
  只是他没有放弃。
  既然不能体罚，也不能耍手段，那在课程要求之内，我尽量多的安排训练任务，总没问题吧？
  这也是他最后的努力了。
  其他体育老师，大都已经放弃。
  这群学生，爱咋咋地。
  大家都是老师，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自然是对这份职业抱有感情，或多或少吧。
  而当初多爱这群学生，多么想让他们成才。
  现在就有多失望。
  失望透顶的体育老师们，唯一坚守的，只有老狼。
  在自己职责之内，只要有机会，他就会紧紧抓住，让学生进行锻炼。
  哪怕有一个人成了准觉醒者，都是胜利。
  有人看不下去，给教育部门写举报信。
  老狼一点都不慌，他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学生，有什么好慌的？
  只是，最后教育部门下来了通知，把他作为典型，通告表扬，并且让全市老师进行学习。
  这一刹那，老狼心情很复杂。
  他知道，自己不是孤独的。
  联盟里有人支持他。
  只是，家长太多，积重难返，联盟只能慢慢引导，不能使用过激的手段。
  这时候，周夏出现了。
  他本来不教周夏，高一的时候七班不归他管。
  只是听人说，七班出了个狠人。
  在鹰山体育老师圈子里，这个消息人尽皆知。
  毕竟，在学生们普遍划水的背景下，突然出了个玩命锻炼的学生，自然会引起老师们的注意。
  这里的玩命，不是形容词，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玩命。
  老狼不止一次看过周夏锻炼。
  也不止一次看到他进入医务室。
  是被人抬进去的。
  他被震撼了。
  震撼过后，是欣慰，是开怀，是狂喜。
  还好，还有这样的学生在。
  当天，从来不喝酒的老狼，一个人在家里把烧菜用的黄酒，全喝下了肚。
  开心。
  第二天立刻去找了周夏的档案。
  摩拳擦掌，想要为这个学生量身定做一整套的训练方案，保送他上觉醒班！
  老狼很自信，只要周夏保持这股拼劲，天赋不要太离谱，不要说0.8，哪怕是0.7，他老狼努努力，陪着周夏突破极限，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心情，一直保持到老狼看到了周夏的档案。
  看到了两项0.5的数据。
  他沉默了。
  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问起来，周夏的体育老师始终不说这孩子的数据，只是一脸可惜。
  老狼当时只是以为，可能没到0.8，也许0.7。
  甚至于，他都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0.6，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成功突破。
  可这是多少？
  0.5.
  之后，每当老狼看到周夏玩了命的锻炼，心情总是说不出的复杂
  也正是因此，他花光了几年来的积蓄，请觉醒班的洪老师搓了一顿。
  极少喝酒的他，那次酩酊大醉。
  他是没办法了，但周夏是个好孩子。
  老狼希望，周夏能在洪老师手下，完成梦想。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想到周夏，老狼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会也快到七班集合场地了。
  每次他都是悄咪咪过来，压着时间，就是为了给这群兔崽子犯错的机会。
  只要他们敢说话，老狼就敢往死里练。
  这是你们有错在先，违反上课纪律，可怪不到我头上。
  不过，自从钓鱼执法成功过几次之后，这群兔崽子就学精了，体训时间一到，立刻安静，一个个闭嘴，一个字都不说。
  老狼恨的牙痒痒，也就踹踹人，还不能用力，否则就叫家长，这都什么事！
  他无奈地想，你们啊，要是有周夏一半努力，四分之一也行，我就烧高香咯，保证第二天就上龙头坡还愿。
  事实上，他也想过，是不是应该放弃了。
  三年时间，学生好几拨，唯一看得过去的，只有周夏一个。
  换成谁都得失望透顶。
  事实也是如此，除了老狼，其他体育老师早把这群学生放养了。
  而老狼，心累了。
  尤其是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白发的时候。
  他问自己，是不是该放一放了。
  只是，能放吗？
  放弃这种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一旦开了头，将一去不回。
  老狼自己给自己鼓劲，自己给自己喊加油。
  再不济，看看正在锻炼的周夏，就有坚持的力量了。
  他也觉得自己真是跟不上时代了，竟然还得向一个十六岁的学生寻求安慰和力量。
  只是，周夏已经去了洪老师那，看不到这孩子锻炼的样子，有点不习惯啊。
  老狼抹了把脸，看看前面。
  想到这群兔崽子，就是一肚子气。
  脸色冷下来，他背着手，缓缓走上前，绕过围墙，看向七班方阵。
  皱起眉。
  人呢？
  原来应该是七班方阵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
  顿时满脸怒容，这群兔崽子，越来越过分了！
  老狼用膝盖想都能知道，兔崽子们没有集合，除了跑去玩，还能去干嘛？
  难道集体锻炼去了吗？
  他掏出手机，就要一个电话打给七班班主任章老师。
  忽然余光瞥见了什么。
  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无言。
  消失的学生们，全集中在跑到一边的设施区，一个个井然有序，争先恐后，热火朝天地正在锻炼。
  地面上趴了好些男生，一字排开，正在俯卧撑。
  一个短发女生撸着袖子，在旁边喊：“34！35！36……”
  好几个男生面色涨红，却双眼瞪大，腮帮子高高鼓起，咬了牙地坚持。
  另外，高低杠上也都是人。
  有同学正在引体向上。
  “几个了！”
  “快点，还差一个，动作标准啊！”
  有几个体制好一点的，直接两条腿挂在单杠上，整个人倒悬，双手放在脑后，一下一下起来。
  “23！24！25！”
  角落里有人偷懒，立刻被人发现，抓出来道：“团长布置的任务完成了没，就休息，是想被开除吗！”
  这人立刻着急了，现在大家都在夏大团里，他要是被开除，岂不是被孤立了吗？
  这位学生立刻道：“怎么可能，我只是休息一下，还有五十个倒挂金钟，这就去！”
  老狼默默地看着，很久很久，像是着了迷。
  他抹了把脸，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笑了。
  仰头，看着天空。
  五月份，碧空如洗，白云朵朵，甚是好看。
  像是水晶像是宝石，像是单纯的梦想。
  他默默的想。
  明天就去龙头坡，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