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章 老婆，别赶我走
莫凌长长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喉咙发紧，鼻腔酸涩，一方是情义，一方是爱情，她逼着自己选择“情义”，可是望着站在对立面的“爱情”，她还是会痛彻心扉。
她强颜欢笑，说，“外公，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辜负沈三哥。”
*
窗外又下起了雨。
空气潮湿，闷热，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沉。
在这种天气，莫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穆宸寒，想起“死而复生”的他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穿过雨幕，从昏暗的灯光中走来，他在她身前站定，性感的薄唇温柔地弯了弯，说，“我回来了。”
他不知，那一刻，她的心就动了，乱了。
莫凌矗立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幕，半晌，轻轻叹息一声。室内，寂寞得可怕。
这几天，她过得很煎熬，控制自己不要去医院看他，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他，可是看到某些场景，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与他相关的片段。
她每晚都会忍不住发短信给穆凤兮，问他当天的情况，看他病情有无好转，穆凤兮说，他还是老样子，孩子一般，有时会抱着ipad玩一天游戏，有时会坐在窗前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我看得出，二哥很孤独，他其实很期待你去看他。”这是穆凤兮昨晚发给她的短信。
莫凌将这条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每次看到，心里都会犹如针扎般地疼。
下班了，公司员工纷纷离开。
莫凌打开抽屉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又忘记带伞了。
她站在公司大厦入口，望着眼前淅淅沥沥的雨丝，刚想将手袋顶到头上，冲进雨里，手机突然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她不由一笑，“三哥，找我有事吗？”
“等我一分钟。”手机里，男人低沉质感的声音传来。
“啊？”
沈锦骐轻笑了一声，说，“就站在原地，等我一分钟。”
莫凌一怔，抬头望向前方，她看到穿着黑色西装，撑着黑色雨伞的男人朝着她潇洒走来，挺拔伟岸的身躯，融入茫茫雨幕，她几乎就要以为那是穆宸寒，可下一瞬，她看到他将雨伞往上移了移，露出了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以及他放在耳边的手机。
“被我的出场方式帅呆了吗？”
手机里，传来沈锦骐磁性的低笑声，身前，向着她靠近的男人，俊美如玉的脸上浮现着温和的笑意。
莫凌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对着手机回答，“是啊，沈三少，你就像驾着七彩云来拯救我的天神，可惜，我不是紫霞仙子。”
“但，你是我的未婚妻啊。”
说话间，沈锦骐已经走到她身前，潇洒地收起手机，将雨伞倾斜到她头顶，微微低头，笑着看她，“未婚妻小姐，几天不见，你又瘦了许多，难道是相思成疾，不思茶饭？”
他的本意是调侃她思念他，却不知，莫凌是真的相思成疾，不过思的是那位住在医院里的男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莫凌有种被人看穿的心虚感，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哪有啊，最近太热了，吃不下饭。三哥，你怎么来了？”
沈锦骐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微微一笑，说道，“刚好从附近路过，想着你或许没有带伞，便来接你下班，没想到你真的没有带伞，给了我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莫凌弯了弯唇角，调侃道，“沈公子，那就有劳你了。”
沈锦骐很配合，用文绉绉的腔调说道，“相请不如偶遇，在下知道应城新开了一家不错的酒楼，不知莫小姐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往？”
莫凌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甚好，没想到沈公子对于美食还颇有研究。”
沈锦骐收起温文儒雅的古装公子风范，挑眉一笑，说道，“作为一名吃货，对于应城大大小小的酒楼菜馆，不敢说了如指掌，但起码也是心中有数。”
莫凌笑起来，“佩服佩服！”
“见笑见笑。”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停车的地方走，莫凌无意间抬头看到前方矗立的身影，脚步猛然一顿。
沈锦骐察觉到她的异常，也跟着停下脚步，抬了抬雨伞，望向前方。
倾泻的雨幕里，穿着黑色西装，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的男人矗立在前方，透过珠帘般的雨水，他俊美无俦的脸似乎有些模糊不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透他此时的眼神，他犹如雕塑一般，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莫凌心脏猛然紧缩，她怔怔地望着穆宸寒，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锦骐磁性温和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需要我帮忙吗？”
莫凌猛然间回过神来，她垂下眼眸，避开穆宸寒直勾勾的视线，低声道，“不用了。三哥，最近发生了一点意外，他……他现在的状况有点特别，稍晚一点，我再向你解释。”
沈锦骐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微微一笑，“好。”
莫凌抿了抿唇，“走吧，我们去吃饭。”
两人撑着同一把雨伞，并肩前行，跟穆宸寒的距离越来越近，莫凌强迫自己平视前方，漠视一切，心里默念着，不要去看他，不要去看他……
三步，两步，一步……
莫凌胸腔里的心脏犹如擂鼓一般，扑通扑通跳动，她身体绷得很紧，僵硬地迈着步伐，从穆宸寒身侧擦过，倏然间，他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两把雨伞猛然撞上，水滴溅落到她和他的身上。
她脚步一滞，只觉得手腕处就像被铁钳紧紧钳着，生生地疼，她脑子空白了一瞬，才缓缓抬头，望向身侧的男人。
他俊美如玉的脸上浮现着淡淡的委屈，他漆黑明亮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他唇瓣微启，轻声说道，“阿凌，你为什么不看我？”
他的语气，那般轻柔，那般委屈，宛如被大人忽视而伤心的孩子。
沈锦骐只看了他一眼，便极有绅士风度地移开了视线，既然阿凌说不用他帮忙，他自然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私事。
莫凌心间一颤，喉咙发紧，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俊脸，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说不出口，半晌，嘴唇颤了颤，说道，“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我来接你回家，你都不理我。”穆宸寒委屈地嘟了嘟嘴，明明是很孩子气的动作，他做出来，却毫不做作，反而让人觉得乖萌。
那种委屈的，可怜巴巴的眼神，让莫凌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指尖快要触碰到他手指的瞬间，她猛然清醒，快速收回手指，轻咳一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今天跟朋友有约了。”
穆宸寒好似才注意到沈锦骐，充满敌意地瞥了他一眼，就像保护小崽子的大猫，全身毛发都竖立起来，全神戒备地说，“你要跟他去哪里？”
莫凌无奈地牵了牵唇角，“只是去吃饭而已。”
他绷紧的身体似乎一下子放松下来，俊美的脸上露出正直的表情，语气认真严肃地说，“我也饿了。”
莫凌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那你赶紧回家吧，是鬼刹送你来的吗？他把车停在哪里？”
他漆黑的双眼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唇角撇了撇，很委屈的语气，“我也饿了，别赶我走。”
莫凌强撑起来的冷漠瞬间土崩瓦解，面对这样的他，她根本没办法伤害他，她抿了抿唇，转头看沈锦骐，笑容带着些许不自在，“三哥，我……我能多带一个人吗？”
沈锦骐将他们两人的谈话悉数听到耳中，发现穆宸寒与以往大为不同，心中讶异，也想多观察观察他，便微微一笑，说道，“好啊，多一个朋友，也更加热闹。”
莫凌感激地笑了笑，“谢谢。”
这就要，原本预定的两人烛光晚餐，变成了三人的……烛光晚餐……
九十九楼的旋转西餐厅，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夜景，璀璨的灯火和绵绵细雨点缀着这座漂亮的城市，更添浪漫旖旎。
穆宸寒坚持要跟莫凌坐在同一方。
沈锦骐坐在两人对面，手指托着一杯红酒，悠然含笑地看莫凌帮穆宸寒切牛排。
今晚，沈锦骐发现了很多有趣的现象。
比如，在穆宸寒提出要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莫凌虽然为难，却也没有拒绝。
比如，在穆宸寒抢先坐到莫凌身边的时候，莫凌露出无奈却又温暖的浅笑。
比如，当穆宸寒不太熟练地拿起刀叉，差点将酱汁溅到盘外时，莫凌无奈一笑，主动将他的餐盘拿过来，帮他切牛排。
沈锦骐喝了一口红酒，微微一笑，看来，他们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了改善。
莫凌认真而专注地切着牛排，柔和的烛光下，她的面庞美丽而迷人，她唇角噙着清浅的笑意，宛如娴静美好的仕女图。
切好之后，她将餐盘放到穆宸寒面前，微微笑道，“切好了，慢一点吃。”
穆宸寒看了一眼盘中整齐摆放的肉块，突然抬起头，冲着她粲然一笑，“老婆，你真好。”
他或许只是习惯性地脱口而出，莫凌却惊得魂都快飞了，下意识抬头看沈锦骐，只见沈锦骐垂眸品尝着红酒，动作优雅高贵，似乎并没有听到穆宸寒叫的那一声“老婆”。
她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赶紧收回视线，正襟危坐，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老婆，我也想喝酒。”
清朗迷人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莫凌惊得手指一哆嗦，刀叉碰到磁盘，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猛地转头，看着烛光下的穆宸寒，因为头顶剃光的头发还未长出，所以，他现在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光看他的衣着打扮，真有些像欧洲的老牌绅士，可是，再看他脸上类似撒娇的笑容，一切气氛都被破坏掉了。
他现在外伤刚愈，莫凌担心他的身体，所以不许他饮酒，只给他点了一杯白水。
噢，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两次三番地叫她“老婆”！
莫凌咬着后槽牙，恼怒地盯着他。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还以为她没有听清楚，又好心重复了一次，“老婆，我也想喝酒。”
莫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黑着脸说道，“你的衣服弄脏了，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不等他回答，她望向沈锦骐，歉疚地说道，“三哥，失陪一下。”
然后，她飞快地将穆宸寒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穆宸寒一边被她拖着往前走，一边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小声嘟囔，“老婆，我的衣服没有弄脏……”
“不许说话！”莫凌捏紧他的手腕，压抑地低斥，拽着他走得飞快。
沈锦骐看着两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眼底泛起淡淡的兴味。穆宸寒，变得很有趣啊。
“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上，莫凌将穆宸寒堵在角落里，面色不佳地盯着他。
穆宸寒俊美非凡的脸上浮现出茫然之色，长长的睫毛扇了扇，水色的唇瓣开合几下，怔怔地说，“老婆，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好像有很多诶，你说的是哪一件？”
为什么，为什么对于他这副撒娇卖萌的样子，她完全没有抵抗力，心头竟然生出欺负孩子的内疚来？
内疚？内疚个毛啊，明明是这个家伙不遵承诺啊！
莫凌咳嗽了一下，故意板起脸，说道，“你不是答应过我，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叫我阿凌，不能叫我老婆吗？刚刚，你为什么要叫我老婆？”
“啊！”穆宸寒漂亮的黑眼睛缓缓睁大，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紧接着，嘴巴一撇，伤心又委屈地说道，“对不起，我忘记了。”
莫凌根本不忍再苛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以后要牢牢记住，不能再叫错了。”
他耷拉着脑袋，似乎很失落，乖乖地说了一声“好”。
莫凌不忍心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柔和了许多，“没事了，回去吃饭吧。”
穆宸寒抬头看着她，一双黑眸闪闪发亮，双颊鼓鼓的像蒸熟的白面包子，“老婆，你不是说我的衣服弄脏了，要整理一下吗？因为我刚刚说错话，所以你不帮我整理了吗？”
真是天真可爱的家伙。莫凌忍不住扬起唇角，伸出右手，动作轻柔地帮他抚了抚西装前襟，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是我刚刚看错了，衣服很干净，整理妥当了，我们回大厅吧。”
他唇角扬起，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伸出右手递到她面前，“老婆，牵我的手。”
莫凌低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白希的大手，鬼使神差的，她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握紧她的手指，笑得那么开心。
心跳突然加快，心里，有什么东西被他明朗的笑容所融化，她缓缓露出微笑，柔声道，“待会儿走到大厅入口，就要松开我的手了，明白吗？”
“明白了。”他就像乖宝宝一般点头。
她眼中泛起温柔的笑意，轻声道，“还有，回到大厅，就不能叫我老婆了，要叫我阿凌。”
“好，老婆~”他磁性柔和的嗓音，带着迷人的尾音，宛如大提琴奏出的美妙音符，一下一下，在她心底轻盈跳动。
她快要沉溺在他给的美好里面，难以苏醒。心底，某个念头蠢蠢欲动，最后，那个愿望越来越强烈，她很想一直这样，抓着他的手不放开。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窗外的天空，因雨水的冲刷变得更加清晰，颗颗繁星悄然冒了出来，就连夜灯，也璀璨明亮了许多，这是一个迷人的夜晚。
穆宸寒行为举止都没有再出错，安静地享用盘中美食，偶尔抬头看一眼浅笑交谈的莫凌和沈锦骐，便又低下头去，覆盖在眼睑下的卷翘睫毛轻轻地扇动几下。
餐厅外，两辆汽车等候在路边，一辆是穆宸寒的汽车，一辆是沈锦骐的汽车。
莫凌看了一眼穆宸寒的汽车，开车的是鬼刹，她抚了抚穆宸寒的手臂，说道，“宸寒，你先到上车等我，我跟三哥有几句要说。”
穆宸寒警惕地瞟了一眼沈锦骐，说道，“阿凌，你要快一点回来哦。”
“好，我会快一点的，听话，你先上车吧。”
莫凌推了推他的手臂，他又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才往自己的汽车走去。
目送他坐上汽车之后，莫凌苦笑了一下，说道，“三哥，你应该看出来了吧，穆宸寒现在的状况，他……有点不正常。”
沈锦骐单手插在裤兜里，望了一眼前方的汽车，淡淡地“嗯”了一声。
“前几天，发生了一点意外，他为了救我，撞伤了头部，醒来之后，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就连智力也倒退到小时候，医生说，或许是心理问题，要进行心理治疗。”
莫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有一个好朋友，他那个好朋友骗他，说我是他的老婆，他便相信了，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接受现实……现在，他很依赖我，我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抛下他……我知道，我既然跟你订婚了，就不应该再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可是……”
她声音干涩，微微颤抖，似乎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沈锦骐侧头看她，从她漆黑的眸子里，他看到痛苦，纠结，矛盾，他微微一笑，温声道，“可是，你放不下他，你已经发觉，你爱上他了，是吗？”
莫凌猛地握紧手指，痛苦地咬了咬牙，坦白承认，“是的，你说得对，我放不下他。这几天，我故意不去看他，以为可以将他忘记，可是，我发现，我更加想念他了……”
这几天，她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他，脑子里不断地想着傅玄和鬼刹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她非但不能将他忘记，反而更加爱他。
“你终于敢承认自己的感情了……”沈锦骐轻声一笑，笑声里不含责备或者轻视，而是包容温暖的，他温声说道，“你跟他之间的私事，我也不便说什么，不过，看到你肯勇敢承认自己的感情，我也是很开心的。”
“三哥……”未曾料到他会说这种话，莫凌心里既感激，又觉得窝心，更加觉得，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伤害到沈家的人，伤害到沈锦骐，因为，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
沈锦骐笑容温和，似长者一般，谆谆教导，“你跟他之间，还有很多障碍，既然已经认清自己的感情，就勇敢地走下去吧，你不用顾忌我。”
莫凌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真诚宽厚地待她，她又岂能违背他们的盟约，她笑了笑，说道，“三哥，虽然我已经决定照顾他，跟他继续走下去，但是，你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我绝对不会因这件事伤害到你，伤害到沈家的名誉。我们之间的婚约，当然要照旧，直到某一天，你找到真心喜欢的人，你不再需要这份婚约，我才会放手的哦。”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语气有几分娇蛮，就好像是她硬抓着他不放手一般。
沈锦骐眼中笑意加深，他们之间的协议，只是口头约定，如果她执意要破坏协议，他也不会真的将她怎样。可是她没有，这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宁愿伤害爱情，也要维护他和沈家。
这份情义，让他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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