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遭遇

  雪人会画画,而且在自家老巢入口附近,直接开了画展。
  这事儿周令时一开始是觉得匪夷所思,之后是震惊甚至有些震撼。
  这会儿看完了,跟着林朔继续往前走,他心里又开始有些复杂了。
  他跟雪人,是有血海深仇的。
  因为他之前的大师兄郑南山,在他观念中,就死在雪人手里。
  大师兄对自己,可不赖。
  虽然当年周令时拜入吴天南门下的时候,郑南山已经出师三年多了。
  在吴家学艺的时候,周令时只是听说过这个大师兄,没见过面,更没什么交情。
  后来他自己也出了师,男怕入错行,混得越来越差。
  不仅仅是他周令时,同门几个师兄弟,都混得不怎么样,后来大多改行了。
  也就只有郑南山,据说在喜马拉雅山一带活动,混得风生水起。
  周令时当时实在是没辙了,这才带着老家几个弟兄,前来投奔这位大师兄。
  原本他没想太多,只是想在大师兄手下混口饭吃,饿不死就成。
  结果郑南山见到周令时的第一面,双方互报门槛几寸、门前什么柳、院后什么花,那是一模一样。
  见到周令时这个同门师弟,郑南山当时四十来岁,说起自己恩师吴天南,这汉子哭得就跟泪人一样。
  他说自己营生不光彩,对不起老恩师的苦心栽培。
  等问明白了周令时的处境,这位大师兄红着眼圈咬着牙,一出手就是五根金条,外加十六条枪。
  这些还不算,他还给周令时让出了一大块地盘。
  从此喜马拉雅山区南坡一分为二,东边郑南山说了算,西边是他周令时的。
  别说师兄弟,就算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都未必能像郑南山这么地道。
  所以这个大师兄,周令时如今哪怕换了师门,心里也是认的。
  有时半夜里想起这个人来,鼻子那是一阵阵发酸。
  他不能就这么白死了,而且死得还那么惨。
  自己临走之前,一定要报这个仇,将杀害他的雪人碎尸万段。
  ……
  如今周令时改投名师,有师傅林朔在,又一起进了这个地穴,为师兄报仇的事儿其实十拿九稳。
  可在看完那些壁画之后,周令时脑子里就有些乱。
  首先,这个雪人,在智力和行为上,其实是个人,并不是他以前认为的畜生。
  其次,画上的内容他看了。
  那个蓝眼睛的女人,只是跟师傅和未来师娘一说一笑的事儿,他其实没往心里去。
  可之前有一幅画,他记住了,那上面有九个雪人的尸首。
  尸体上的伤口,一看就知道,那是枪伤。
  偷猎者干的。
  雪人部落,几乎被偷猎者灭了族。
  目前剩下这个雪人,说不定就是这世上最后一个。
  在这儿苟且偷生几万年,最后还是没跑了。这东西,其实已经快死绝了。
  它之所以针对猎人,也是为了替自己族人报仇。
  这么论起来,这其实是冤冤相报。
  但不管如何,这个雪人杀了师兄,周令时肯定不会放过它。
  只是现在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不过他很快也想明白了。
  反正是最后一个了,怎么死不是死呢?
  死自己手里,比老死病死强,至少没那么窝囊。
  就这么想着想着,周令时跟着林朔,又往前走出不少路。
  他手上的火把,是刚才临时应急做的,松脂抹得不多,眼下已经快熄了。
  刚才林朔说雪人就在前面等着,结果走了这么一会儿了,没啥动静。
  于是周令时问道:“师傅,不是说就在前面吗?咱已经走了三四里地了。”
  林朔没有回头,依然慢慢地往前走,说道:“就在五分钟前,你目前站得地儿,雪人待过。”
  “哦?”周令时问道,“这么说,它这是在逃跑?”
  “可能是逃跑,也可能是引诱。”林朔说道,“其实刚才那些画你也看到了,右边中间那十来幅,说明这个雪人对付我们人类,手段是非常丰富的。这个山洞到底什么情况,我们还没完全摸透,不能着急,慢慢来。”
  “嗯。”周令时应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林朔的身形忽然停住了。
  周令时差点没一头撞上去,赶紧止住自己的身形,还没等开口询问,只听林朔快速说道:“念秋,听一下!”
  周令时再一扭头看身后的Anne,只见这个女子已经把侧脸贴在洞壁上了。
  “有东西,正在朝这里接近。”Anne前半句很说得很稳,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分,“速度很快!”
  说完这句话,她双手往自己衣兜里一探,手上已经戴好了一双深红色的皮手套。
  周令时回过头再看前面,发现林朔也已经抽了一支箭矢捏在手里。
  作为一个老猎人,周令时这时候马上警醒过来,思路很清晰。
  手上的火把已经快熄灭了,师傅和苏家主能耐异于常人,黑暗中依然可以战斗,但自己和章家主不行。
  于是他先不去拔别在腰间的匕首,而是拿出来手电筒,先扭开来,确保这里有亮儿。
  把右手上的手电筒交到左手,左手手心捏着即将熄灭、但还没熄灭的火把,中指和无名指两根手指夹住了手电筒。
  等腾出右手来,周令时这才向自己的腰间探去。
  右手刚刚碰到匕首的刀柄,还没拔出来,却只听林朔快速地说道:“来的不是雪人!鲸油!”
  林朔的预警和指示简洁明了,周令时一听就明白了。
  他右手就不拔匕首了,而是把塞在腰带里的鲸油掏了出来。
  然后,人就愣那儿了。
  因为他目前左手举着火把和手电筒,现在情况有变,可左手是不能动的。
  他要是乱动,光亮就会乱晃,这是猎人遇袭的时候非常忌讳的,扰乱己方视线。
  目前他能动用的,只有自己的右手。
  可他腰带里塞着的鲸油,那是章进临时分给他的。
  那样子,就像是连壳切开来的一半熟鸡蛋,右手拿是拿得出来,但却没办法往自己耳朵眼儿里抹。
  其实这种事的轻重缓急,他平时分得清。
  这种节骨眼,什么都是虚的,自己保命最要紧。
  只是现在自己刚认的师傅在眼前,就借着他手里的光亮看着前方。
  他不想掉这个链子。
  脑子里两股念头这么一打架,整个人就僵了一下。
  等再明白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周令时忽然就觉得,自己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就好像有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心脏,慢慢地在使劲。
  于此同时,头痛欲裂,像是有两根钢钻,从自己两边耳朵眼儿往里钻。
  张嘴想喊,喊不出声来。
  整个人难受得就想在地上打滚,其他什么都不想做,也做不到。
  周令时心里是万念俱灰,心想完了!
  这种情况,他不是第一次遇到。
  五年前,在海拔六千多米的雪线以上,他就曾经经历过。
  那次,自己十七个兄弟死于非命。
  这段经历,对他而言是一场不敢去回想的噩梦。
  而现在,一个冷不防,噩梦又降临了。
  白首飞尸,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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