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勇武(下)

  刘泰不知刘槐此时从中作梗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搅动楚地与蜀地之间这滩混乱的泥水吗?
  明明这都是父王的心意,难道他身为兄长的,成日呆在父王身边的,不懂的这些道理吗?
  二先生刘泰学识压身而且将功名放于身后,自然不能理解自己兄长的这些做法,但是李重霄知道太多这种兄弟反目成仇的事情了,所以他都看在眼里。
  旁人都以为他与身旁的几位同行之人只是在饮酒,谁知他们四人没有一个是在真正的喝酒,他们全都在细密的观察着整个宴席的动静,而李重霄则是非常认真地在注意着座上三人的举动。
  这次的君秀倒是有些冷静了,可能是真的看到了那位少年时代对自己影响极大的人物,心中有了不小的变化吧,而胡云河此时则是稍有些不安。
  他明显的感觉到自身的灵气有些施展不开,但是却又琢磨不透其中的奥妙,如今传音之术也不得使用,不得不开始怀疑其中是否是有什么阵法存在。
  再看到那来者气势汹汹,身体如此强壮之后,他知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像是王爷还有君秀他们那种修行者,受到的限制会极大,而压力都会落在自己这个受到影响较小的武者身上。
  所以他现在有些紧张,更重要的是,他有些着急桃花仙子的去向。
  他只知道他们在被人围住之前,桃花仙子就已经飘飘离去,后来若不是因为李重霄的安抚,他真的以为桃花仙子就这样弃他们于不顾了,事实上他们有着最大的助力战大哥此时正不知道在何处,若是桃花仙子这样无法真正找到战三秋,那他们的处境才是真正的危急。
  江湖人自然就是有江湖人的考量,而李重霄则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算是很好的保持了他身为一个王爷的风度,实际上他就是这样,因为他心中有种莫名的安心在,不管是战三秋在外游离,还是其他,他今日的一切其实都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随心所欲,大概如此。
  二先生儒雅,他唯独露出过一次紧张的神色,世子刘槐则是阴郁无比,也仅有这一次露出了他真正的笑容,李重霄不用看也知道是为什么,两者的交汇点不就是在这一个身材魁梧的巨汉身上吗?
  不过凭心而论,或者凭各种而论,李重霄在这种腿脚被束缚的感觉下是打不过这样一个壮汉的,他从那人身上的花纹,从他的发型,蜷曲的毛发,还有那独特的口音,其实都可以听得出,此人应是一个羌人,后世羌人亦是善骑,与北方乌桓并称马上民族,不过可能都不如如今的匈奴人来势凶猛。
  羌人此时应该还处在比较野蛮的时代,所以他能够在这样的年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来到大汉,能够得到重用的话,应该是能够保证子孙无忧的程度,但是偏偏……偏偏他来找了这么一出麻烦。
  无情最是帝王家,陷入王后将相的家事之中,一般就是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当然有的也可以一飞冲天,那身后的道路也必是血腥无比的。
  不知道这个汉子有没有做好死的准备,李重霄刚刚在想。
  楚王一样不发的在喝酒,汉子也跟着再喝了一大口,吹了一下胸口,一把扯下身上的皮裘,露出了那宽阔的胸膛与背脊,胸前浓密的毛发惹得很多小侍女都惊惧万分,但都捂着嘴巴不敢出声,这种时候,谁敢出声,这可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出声的时候。
  “俺……有名字……仲长元恭!”他一字一字的憋了出来,最后将自己名字那四个字喊得震天响,感觉顶梁此时都在颤抖,许多人杯中的酒水不断的泛起波纹,终于是又引得宾客的惊呼一阵。
  “好一个仲长元恭!”不知谁喊了一句。
  众人也是觉得这个名字的确很是有水平,不是一般人能够起的出来的,所以更不可能会是他自己的本名。
  他长吸一口气,大家瞬间感觉到周边的空气流动都要加快,一股股匹练一般的气流窜入他的口中,他的胸膛鼓起如同要炸开一般,但是迟迟没有炸开,像是能够无限容纳一般,随着他无声的呼出,白色的长浊气从他的口中散出,被他从宴席中央直直吹出到远处窗外。
  席间终于有一个人坐不住了……
  “竟然是练气士的手段?”他稍有些恍惚,练气士的修行非师徒单代相传,没有他法,这扬州城中有几个练气士他还不清楚吗?
  先前世子所说,他既然流浪与扬州城中,自然不会从他处习得这种技法,如果习得这种技法他又怎么会是那样落魄街头的下场?
  这种情况下,身为楚王座下第一的练气士端木坪终于是坐不住了,他从先前那吃酒吃肉纵观全场的姿态,一下子变得正襟危坐起来,他们练气士的规矩是不容打破的,千年以来的祖训便是如此,如果打破了,练气士的传承便会受辱,练气士一脉便会颜面扫地,尽管这个只是他们以为。
  端木坪没有贸然出击,因为此时不合规矩,尽管他是楚王门客中极其有地位的一个,也不代表他可以藐视王权,所以他托身后的侍者一名,写了一封纸条,送给了前方的楚王。
  侍者走的飞快,席间,仲长元恭的长拳打的那更是相当的有威势,隐隐约约有着呼啸的风声,但是那种厚重的拳响更是让人知道,为何他的声音不如那些街头上卖艺的艺人们,只是因为他的拳头太重了。
  短短的几息之间,他的招式就变换了十数次,引得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大家没有想到,先前那个走路感觉笨重无比的大汉,在做起这些动作来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敏捷。
  再一次刷新了这些普通人对于他们习武之人的印象。
  不是没有人没见过那些动不动便能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光亮的修行者们,但是那些人的打闹通常来说永远入不得贵人的眼,因为说到底,都是大汉的军队带给大家的无敌之感太深了。
  曾有多位家主见证过广陵水师当年拔除各种水寨的无敌之势,那才叫天地不仁。
  相比较而言,这样的拳拳到肉的大个子更是惹得他们的喜爱,这样的猛士若是给自己当贴身的侍卫,那不是什么小蟊贼在他的面前都如同蚂蚁一般,那些盗者估计在他的拳头之下撑不过两招,这样的人,难道当年没有人去关注,怎么会让他流落街头的?
  不少人津津有味的看着仲长元恭的表演,仲长元恭也是毫不费力,将自己的所学全部展现了出来,一招一式的连贯性,那真的是无法点出其中的奥妙也要被惊住。
  这就是能够让外行也看的出门道,实在是已经有些炉火纯青了。
  其实看到这样一幕,李重霄等几人,不由自主的都想到了一个典故——项庄舞剑,只不过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只有李重霄是觉得其中绝对不会仅仅只是这么简单地,如果这两兄弟之间的碰撞就到此为止的话,他们可是少了脱身的机会哟。
  是的李重霄基本上已经想到了脱身的可能了,不过一切还是要看一看事情的发展。
  实际上李重霄就是觉得,自己这个蜀王的位置坐的实在还是太不稳当,今日路过扬州城,道听途说一下就知道这座雄城的兵力究竟有多么恐怖,跟不用说那些名义上已经归属于朝廷,但是实际上还是楚王一手遮天的广陵水师的存在。
  李重霄知道火药的威力,这种东西,其实很好制造,甚至可以说在大汉这片土地之上遍地都可以找到制造火药的材料,但是他一直还没有去鼓弄,是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些事情,他年少时弄出来的一些东西已经慢慢地改变了一些这个世界一些事情原本的进程了,而火药这种东西,对于战争的催生力那是恐怖的,那是空前绝后的,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孙世卿说的、楚老说的,要是出现这种东西,那整个天下就会乱了套。
  但是君秀无意之间与他交谈时说起……说是广陵水师已经研制出了一种完全有异于弩炮的船炮,听说可以在远在百丈的距离,就将对方的船只撕成碎片,然后葬身火海。
  这个消息来自于天机阁自然是可靠的,君秀的消息一直都相当可靠,李重霄现在也大概能够推断出君秀口中的那位萧师,可能就是传说中天机阁的几位神龙不见首尾的神秘上层人物之一,能够有他这种信息量自然是天机阁纵容的可能。
  所以他更有信心认为,天机阁至少现在是站在自己这里的,君秀有意无意透露出的消息大都是相当有用的消息,也都是相当的适时,其实早就给他们的行程添了很多助力,李重霄觉得君秀在将来绝对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好伙伴。
  火药很有可能已经被研制出来了,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消息,其实若是在镇北军中被研制出来,李重霄觉得这些事情能够接受,大不了自己直接写信告诉远在北疆的魏青,告诉他那些火药的多种用处,这样对于镇北军的助力绝对是相当大的,若是能够先将匈奴击溃,然后再在内乱,大汉这种稳定性,他觉得,在挺过一个百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在广陵水师中研制出来,一是这东西杀伤力巨大,出现在内陆,尤其是水军手上,很难外传,二是结合了之前知道的那些消息,楚王这个人的反心让李重霄都有些看不透,李重霄觉得将火药这东西交给秦王都要比交给楚王要好的多。
  广陵水师配上火药,然后就是火炮,今儿就是楚王的军队有了火熜……李重霄觉得自己这个蜀王呆在楚王地界边上很是危险,突然觉得天子那样强横的将那一块三家之地割出来,更是让自己难做。
  北面秦王改革的事情他已经听说,魏王勤政,楚王富强,合着大汉几大封地中最危险的几位都放在自己身边了,现在一想,萧师、楚老、甚至还有自己的秃驴师父他们的深谋远虑那真的是无限远,自己能够搞些阴谋就不错了,智将这种东西,多多益善,不然他也不会准备跑这么一趟大江南北。
  李重霄想入非非,似乎根本没有因为仲长元恭的一系列动作而有任何反应,这让看在眼中的刘槐冷笑无比,还亏得父王之前夸赞你少年英雄,若是今日成了刀下亡魂,父王会被责备,两位弟弟则是有着诸多的牵连,而自己则早早的准备好了脱身的说辞,甚至已经有了很好的证物。
  打完一套,终于收工,继续吐气纳气,身上的汗水感觉瞬间蒸腾,又是让人惊掉下巴。
  刘槐起身鼓掌,大家也一同附和,而刘槐则是突然拦住了身旁一个匆匆来过的侍者,拿过了其中的纸条,打眼一瞧就知道是谁的字迹。
  既然有人能上,练气士与练气士之间的碰撞,能够让这个汉子不能继续捣乱绝对是最好的。
  刘槐则是上前一步便宣布:“仲长元恭的拳法世无双,如今真是让我等见识短浅之人大开眼见,不过比武怎能没有对练,泰虽一介文人,但亦是知道武会的规矩,不知道壮士的意向如何?”
  刘槐突然看到了刘泰手中的纸条,发现自己的弟弟竟然也有一些手段,想要给仲长元恭使个眼色,万一其中有诈,后面的计划就不好做了,然而仲长元恭果然还是个愣汉,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当即便有人飞身出席,轻盈落地的他长髯飘飘,手中捧着一杆木剑,并没有花哨的雕纹,更没有其他装饰,身着皆是青灰色布袍,实在是不能再朴实了,但是他确实城中许多贵人的上宾。
  “端木坪,你可是要挑战壮士?”刘泰问话。
  端木坪摇头晃脑道:“自然便是,小道想要领教一下壮士这吐纳法的精髓。”他笑着说道,毫不掩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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