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金刹的局(中)

  “大哥……大哥……我……我……”他颤抖着嘴唇,呼吸也一并颤抖着,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口中却组织不起一句可以理解的话,他不断地重复这一句话,那就是“大哥”
  他喊的大哥自然就是金刹……他的双手捂住的搭在金刹的身前,金刹刚才趁着对方不注意,立刻将他带走,一把甩在了背后,金刹就这样无助的伏在金刹的身后。
  金刹不像他们,他们还年轻,而且都是身怀绝技,从小又都是练家子,身体好的不行,今日终究是发生了太多事,金刹也已经是有些吃不消了。
  “就这样吧,不用说什么……”金刹只是这样回了一句,但是明显的,在他身后的宗玉树可以听见金刹口中的那种克制……
  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宗玉树泪流满面,因为他的身后就是匡印的身子,不知从哪里拎来的推车上的板子,匡印身子很大,宗玉树带不动他,他们用了很多办法,宗玉树脸上的泪痕一直没有干掉,浑身是血……这可都是好兄弟的血啊……
  金刹背后背着羊舌汤,羊舌汤眼上的伤口似乎已经结了痂,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而且他的心态很不稳定,从刚才起,就无法在地上站立了。
  身前抱着的是路遥……他们中最小的那个,那个开朗的年轻汉子,平日里最是闹得欢,现在却再也发不出一点的声音。
  金刹阴沉着脸,那种悲愤到了极点的安静,羊舌汤没有看见,却依然感受得到……
  他在老四的脖子上敷了一块白布,遮住了他喉咙上那让人心疼的想要哭出来的伤口。
  给他合上了眼睛……傻孩子……到最后还想着给大家弄好钩锁,想着出了城,大家还能开开心心的扯皮……
  但是现在呢,以后的马车上,可再也没有那个叼着一根鼠尾草,惬意的躺在车舆一侧,吹着口哨,调戏着长安城中的小娘子们的风流少年了。
  他身后的大弓折了,弓弦被剑气绷断,大弓终于是受不了那最后的冲击,应声而折。
  看着那折断的大弓,宗玉树终于是憋不住了,嚎啕大哭,哭的凄厉,嗓音沙哑,已经不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了,老四死了,老三也死了,死的毫无征兆,死的那样无助。
  金刹的步子越来越慢,他跑不动了,他身子遭不住,心里也有些遭不住了,在强大的内心,也守不住他了。
  街上依然是无人,这好像是石头城南北向的那条干道,就像是两具行尸一般,金刹埋头向前走,走的越来越慢,宗玉树吃力的拖着身后的壮汉……匡印身上还盖着金刹给他盖上的衣服。
  “老大……走不动了,歇歇吧……歇歇……”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是羊舌汤,他遭不住这样的气氛了,太过压抑,太过……让人绝望,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快疯掉了,兄弟在自己面前惨死,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大男人,就在大路中央,戛然而止,一人翻倒在地,四仰朝天,栽在地上的土坑里,土坑里有些泥水,他摸到了,向着水坑里把头闷去。
  走在最后的人,直接跪在了地上,捶胸顿足间,哭的嗓子嘶哑,哪有什么形象可言。
  最前面的那个人,怀中抱着一个年轻男子,一动不动,低着头,眼神迷茫。
  他真的没有想到,他的算计一次又一次的出错,几乎将这个坚强的男人击垮。
  说真的,他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再苦再难他都过来了,当过乞丐,卖过艺,但唯独他从来没有否定过自己……但是这一次,他真的在思考,自己是否错了。
  “可能……若是没有我,老四也不会死……老三可能就不会从他村子里出来……他啊,他还有爹娘啊……”
  “老三……是当哥哥的对不起你……”他蹒跚着向那个大汉走去,但是大汉纹丝不动,身上盖着那破烂的衣衫,显得那样的无助。
  他没有拦住老三……所以老三死了,他没有早点赶到,所以老四死了……
  无数内疚的想法在他心中不断回响着,一个声音不断地再说:“都是你的错……”
  “都是我的错……”
  男儿膝下何曾有过黄金,金刹跪了下去。
  “老大……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连你也要这样的话,我们……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了。”路遥趴在地上,他听到了金刹的话,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是……他更无法接受,老大会就此沉沦下去的结果。
  “老大,他们不能白死……”羊舌汤爬起,他摸着黑,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因为看不见,双手在身前不断地摸索,却让脚下的台阶绊了一跤,胳膊撑着地,却摔得很重,额头也磕在了地砖之上,但是这都不重要。
  他疯狂的捶打着地面,恨自己没有用……
  他咬牙切齿……
  “老大!你不能这样!老三,老四更不愿意看见你这样!”他什么都看不清,有些歇斯底里,心中暴躁不安,他冲着一个莫名的方向怒吼道。
  “我他吗知道!!!”传来的是一个人更加悲戚的怒吼。
  “谁他娘的干的事,老子这辈子搭进去,也要让他奉以十倍,老子说了,老子就要做,你他吗给我闭上嘴!”金刹吼道。
  三个大男人,就像是耍酒疯一般,在这条街道上又哭又闹,让人看得满脸鄙夷。
  城中的百姓们终于是开始慢慢的回家了,只不过这条街上依然人不多,零零散散的过客,都看着躺倒在路中央的那几个人,一脸的嫌弃。
  殊不知他们就是先前城中混乱的始作俑者……百姓就是这样的,一但与他们无光,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不管是什么……
  但是……谁又知道,这几个人先前经历了什么,谁又能明白,看着自己亲人一般的存在,在自己面前无力的死去。
  “野狗不吠,家犬才仗人势。”他喃喃道,一直在摇头,脸上的怒意越来越多,他看着面前的两个汉字……多好的汉子,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金刹不认同,无法认同。
  他们是丧家犬,或者说,他们本就是野狗一群。
  但是殊不知,狗急跳墙,野犬更是要伤人性命的。
  正如徐奇所说,他望着满院的荷花,对着这个天下侃侃而谈。
  “谋天下者有三,而吾必杀之而后快。”
  谁又知道,后来那号称是天下第一谋士的徐公,竟会被一只当年他随意便能够捏死的野犬,逼上了此生从未有过的绝路。
  那场被世人称作战国张苏合纵连横之后第一谋战的金徐之争,竟是在这秦地不起眼的小城中,一条凄凉破败到极点的街道旁,由一个狼狈不堪,心死如灰的邋遢男子发起的。
  那本应该在后来那场天下大乱之中,站稳脚跟,稳坐高台的两位大汉的王爷,竟会因为今日这一个无名小卒的呐喊,而险些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徐奇,小心不要被野犬咬断了喉咙。”他是个粗人,彻彻底底的粗人,所以才不会扯那些文人之间的规矩,他要的,就是前赴后继,不计后果的死缠烂打。
  “徐奇,你得死,你必须死!”他咬牙切齿,眼中流出狰狞的鲜血,牙齿快要咬碎,然后对着自己的两个兄弟,再次跪了下去……没人知道这几个疯子究竟在说什么,可能真的是喝多了吧,行人们绕着这几个人走动,根本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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