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江湖路远生死难

  这赶车的老汉张口就是一首山坡羊,满满的江湖风味,说来说去这世道上谁还没点故事。
  三人对老汉的故事不算感兴趣,也就没问这老汉。世间那么大,往日高手隐姓埋名绝对算不上少见。为了不多生事端,三人只是听着老汉诵唱着些不知哪来的诗歌,没一个人去问这老汉的往事。
  坐着破驴车一路走在官道上,放眼望去满处黄沙铺满。身后的天枯城随着前进越发渺小,直到最后连点影子都隐没在了黄沙之间。一路上苍苍茫茫,只有老汉口中的小调伴着驴车吱嘎作响的声音响个不停。
  车背上除了这坐着的三个人,就是放着几桶应急的饮水,几堆草料,盖在四五层毛毡底下。风卷着沙砾打在面上,有些生疼。
  拉车的驴子不时地打个鼻息,耳朵抖上几下,似乎能把沙子抖下去让它不再发痒。
  刀锋寒坐着无聊,听着小调也是让他心里面不太舒服。刀锋寒闯荡这江湖也好几年时光了,手上的血早就洗不干净。听着山坡羊,想起常散漫随意几下就将他放倒在地,不禁得有些后怕。
  这江湖一脚踏进来,入眼的都是生生死死。要不是一心为了寻仇,怕是看着尸首就已经疯魔了。
  江湖啊,谁是一心无惧呢?
  “安心,你杀过多少人?”
  刀锋寒此刻想的太多,心底浮上来了一丝怯懦。就连“纪小哥”都不喊了,变成了“安心”。
  纪安心当了捕快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手底下没有人命也不可能。此时刀锋寒的状态他当然知道,江湖人要是没个信念早就疯了。所以有江湖豪雄野心勃勃,也有佛道高人闭门修炼笃信神佛。其实只是为了找个寄托罢了。
  “四十三人,没有一个是错杀的。”
  纪安心的回话看似是说给刀锋寒,其实是说给自己。
  四十三条人命折在手里,哪能若无其事?没有一个是错杀的更像是告诉自己,“你没做错”罢了。
  “那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吐了吗?”
  刀锋寒此时说话的身影也变得低落了许多。
  “没有。我没吐,那个人死的不算恶心,是我拿双拳打断了肋骨刺破心脏死的。死之前也没遭什么罪。”
  纪安心说起往事,面容冷峻的不少,只见着嘴一张一合,再没半点的表情。
  莫惜声在一旁听着,却是不敢说些什么。她见过的死人只有丘便来一个,死的很惨,她还吐了很久。
  “那是好事,我杀的人太多,早就记不清有多少了。但第一个人我还是记得很深,他被我用‘狼伦’劈了三四十刀。其实第三刀的时候,他就死了。”
  刀锋寒说着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那个人。
  “我第一刀,斩断了他脖子上的血脉。第二刀,剁下了他持刀的右手。第三刀,斩下了他的头颅。之后我一直出刀,一直出刀,直到这人已经找不到完整的身体了。”
  “斩完了那三四十刀,尸体就像是被分割的猪肉一般散落一地,我就是那个称斤的屠夫。我没吐,那个时候我觉得,眼前的这一摊血肉,根本不是人的。”
  “但我杀第二个人的时候我吐了,不是因为我杀了人所以吐的。是因为我一刀破开了那人的肚子,肠子也划破了。内脏混着粪便一同流出来,撒在我的裤脚和鞋子上了,气味实在太恶心,我没忍住吐了。”
  “但我杀人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没有必要。不管是分尸两瓣,还是尸首分离,或者是开膛破肚,后悔都没用。我后悔他们也会杀我,我只要不想死就得杀他们。所以我不后悔。”
  刀锋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的很。既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低落洒泪。只是像简单的在陈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他只是个讲故事的。
  要是寻常的说书先生像刀锋寒这样说书,只怕是注定要饿死。故事既没有渲染情绪,也没有跌宕起伏。只是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而已,这个样子哪有好热闹的听众打赏呢?
  “睁眼持刀要杀人!满地尸身不立坟。引动善念当赴死,宁做人间太岁神!小伙子,江湖就是这样。哪有那没多善恶去分辨,只要你不想死,就得去杀人!”
  刀锋寒的往事勾起了驱车老汉的兴趣,这老汉终于开口插入了话题里。
  老汉的话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更没有破口大骂,和给个机会。
  刀锋寒和纪安心早在那首山坡羊就知道这是个老江湖,所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老先生那首山坡羊可有名字?”
  刀锋寒很自然的将老者纳入了聊天的圈子,问起了之前的词名。
  “人间无用,就叫人间无用。”
  老者没多说什么,人间无用这名字也是奇怪的很。半点都不合着词的内容,刀锋寒即便不擅长诗词,也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
  老者回过头看了刀锋寒一眼,见他似乎在思索。
  “因为人间无用,所以才算江湖。”
  这老者话里有话,人间无用,才算江湖是个什么说法?
  刀锋寒懒得探讨这诗词的内涵,江湖是什么东西和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吗?没有。只是不知不觉就落进了江湖罢了。
  “安心,你觉得这黄沙好看吗?”
  刀锋寒的话题天南地北的乱窜,此时却讲到黄沙的风景上去了。
  “不好看,满面黄沙袭七窍,哪处干净没腌臜。黄沙一点都不好看。”
  刀锋寒对此没有在意,反而驱车的老者有些来了兴致。
  “白日饮黄沙,夜火暖胸前。哪里不好看了?”
  “风斩劲草沙戮人,入口还是磕掺。怎么好看?”
  老者笑了,笑得很是狷狂!
  “好!好!好一个入口还是磕掺,但你拿嘴看么!?”
  “眼中全是枯黄,眼都睁不开,饼都吃不下。不拿嘴看拿什么看?”
  “妙人,妙啊。”
  两个人说话奇奇怪怪,刀锋寒懒得理会,莫惜声搞不明白。
  “昨个日子里,有个掌柜的去泉州了。金不换的事情可不算小,卜算易可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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