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4章 哪一个“第一次”?

  “你把她送走了,你留下来,想要做什么呢?”
  我转过身去对着他,安静的站了一会儿,他也没有说话,风已经吹成那样了,可两个人就像是两尊冰雕一样矗立在雪原上。
  过了许久,我说道:“天已经完全黑了,快到亥时了吧?”
  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去看周围,除了远近的几个模糊的光点,应该是侍卫们手中的火把,其他的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割一样。
  他停了一下,旁边有人轻声说了,他说道:“亥时三刻了。”
  看来,眼睛坏了之后,对时间的把握也差了很多,我还以为现在刚到亥时呢。
  “我听说,今晚就会有几个部落的军队集结起来,进攻这里。”
  “是的。”
  “听陛下的口气,看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打仗的事情,没有万全。”
  “倒也是。”
  “不过,朕会保你万全。”
  我对着他望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多谢陛下。”
  说完,便拄着拐杖慢慢的往回走,其木格一直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这个时候急忙上来扶着我,裴元灏又回头,似乎对他手下的几个将领吩咐了什么,立刻有人领命下去。
  等我回到自己的帐篷的时候,外面的风声如虎啸一般,而在风声中,还有急得如雨点一般的马蹄声,但不是一骑两骑,也不是一队人马,而是大批的人马从军营离去,震得地面都在发抖。
  他们,应该是要出击了。
  既然有几个部落的队伍都往这边进攻,他们不可能让那些军队打到这里来,当然是要在半路上迎击,才能保证这里的安全。
  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方法,可以完全的击退那些敌人。
  走进帐篷的时候,其木格也回头望着,我问道:“很多人离开吗?”
  他说道:“大部队已经走了。”
  “这里还是留了人马?”
  “留了不少人。”
  我点点头,毕竟皇帝还在这里,他的人马不可能倾巢而出,否则他的安全就难以保障了。
  扶着我走进去坐下之后,我让他先下去,自己在帐篷里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还是摸索着走到台前,要点燃上面的灯。
  可是,到底是已经瞎了。
  折腾了半天都没有点燃,反倒蹭了一手的油,就在我又一次打开火折子,打算点灯的时候,有人撩开帐子走进来,一见我这样,立刻大喊道:“住手!”
  裴元灏一个箭步冲过来,将火折子从我手里抢走。
  我被他弄得一愣,转头望向他,他喘着粗气,像是吓得不轻的:“你在搞什么?”
  “我?点灯啊。”
  “你要点灯做什么?”
  “我不是完全看不见,有光对我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
  他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口气终于放平缓了一些,然后说道:“你可以叫人进来弄。你这一手的油,万一伤到自己了怎么办?”
  “……哦。”
  “你坐到那边去。”
  “哦。”
  我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回到床边坐下,身后传来擦的一声,立刻,视线中出现了一点淡淡的光芒,他点燃了油灯,然后端到了我的面前,放到床边的一个小桌上。
  我对着那忽闪的光芒,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他也坐到了对面,然后说道:“不论你心里愿不愿意接受,你已经看不见了,就不能再这样任性。若你不接受,今后还有很多这样的危险。”
  我平静的对着那光芒,说道:“我当然是已经接受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做。”
  “……”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至少眼下,我应该让自己习惯看不见的日子。”
  “……”
  “陛下也说了,不会时时在我身边。”
  “……”
  “我要习惯一个人的,更要习惯去面对一些危险。”
  他安静的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像是苦笑了一声:“你总有本事,让朕无话可说。”
  “……”
  “你刚刚到朕跟前的时候,不是这样伶牙俐齿的。”
  我淡淡的说道:“那个时候,我又不是活腻了。”
  想来,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聊天谈话的时候像一把刀,不是扎别人也不是扎自己,而是把原本很有聊头的一个话题一刀斩断,我才发现,原来我就是这样的人。
  裴元灏果然安静了一会儿,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那你知道,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
  我恍惚了一下,不知道他说的“第一次”,是哪一个“第一次”。
  是在冷宫外的湖边?还是在掖庭的那一次搜罗?
  但不管是哪一次,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记忆。
  我抬头向周围望了一眼,才又想起自己已经回到帐篷里,不过就算是在外面,也看不清天光的,算来,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子时一刻左右了。
  这么晚了,他还跑到我的帐篷里来……
  我说道:“陛下——”
  他说道:“当然,朕说的第一次,不是在冷宫外的那一次,那一次……朕是真的人事不知,呵,若朕能稍微有一点理智,也许后来的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
  “对不对?”
  我的脸色冷凝了起来。
  当然对。
  如果那一夜,我没有过去救他,又或者,他能在酒醉下稍微留存一点清醒,我的人生不会因此而改变,或者说硬生生的被摧折,而他——
  但也许他的人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不管我在不在他的身边,他该做的事情一样都不会少,夺嫡,逼宫,甚至是后来的新政。也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明明生命是交织在一起的,可是男人却始终有自己的一条路,但女人,就像是一条藤蔓,不论如何的伸展,却自始至终都直能依附在他的身上,被他改变。
  这个事实让我感觉到非常的沮丧,甚至不舒服。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陛下,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想要——”
  “休息”两个字几乎还没出口,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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