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几多醉(3)
春节期间本省的气候不错,全省大部分地方都是晴天,气温回升,给人一种小阳春之感,此种气候很适合走亲访友。
初二这天下午,杨志远和安茗带着儿子杨舒凡在杨家湖边捞虾,杨雨菲跑来告诉他:家里来客人了。
自从杨志远到社港算起,这些年杨志远回杨家坳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假期,可以和儿子尽享天伦之乐,杨志远对此很是珍惜。到了35岁这个年龄,杨志远儿时的伙伴都已结婚生子,年三十,初一,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迎来新的一年,今天按习俗,杨家坳的男人们都得牵儿抱女,向岳父家进发,给妻子的娘家人拜年。杨自有、杨广唯、白宏伟等一大群的杨家弟子一早就结伴出发了,杨呼庆今年又在重庆没回,杨家坳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杨志远计划明天出行去沿海,安茗现在是北京、沿海轮着给亲人们拜年,去年北京,今年就是沿海。
昨天和陈明达通电话,陈明达笑呵呵,说你们来不来无所谓,老子就是有些想舒凡这小家伙,要不,你们在机场把杨舒凡送上北京的飞机,再去沿海?安小萍在一旁直笑,说志远、安茗,别听你爸的,他想舒凡,秀梅嫂子就不想舒凡了,真是,再说了,初四他还得下部队去。陈明达今年不去北边,今年去南边,陈明达说南边这两年不平静,真想揍他这个狗娘养的。安小萍不乐意了,说老陈,可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粗话。
陈明达笑,说:“狗娘养的算什么,我憋着火,还想骂更难听的呢。志远,你说是不是?”
杨志远笑,说:“那就骂‘龟儿子,去他娘的’。”
安茗说:“爸、志远,大过年的,你们这是干嘛,就不能说点别的?”
杨志远笑,说别的,说:爸、妈,新春快乐!
初二吃完午餐,一时闲着没事,杨舒凡提议去湖边捉虾。杨志远二话没说,带着安茗、杨舒凡就到了湖边,自是安茗提桶,杨志远捞鱼,小舒凡从捞网中捉小鱼小虾。忙乎了一下午,一家三口其乐无穷,撒落笑声无数。
洗手,上到连心桥,杨雨菲就来了。
此时已近黄昏,杨志远有些奇怪,年初二,访友尚早,来者何人?
杨雨菲摇头,说没见过,不认识。
回家一看,堂屋里坐着一人,四十来岁,不高,皮肤有些黝黑。来人一看杨志远回家了,赶忙放下茶杯,站起,毕恭毕敬:杨市长新年好!
杨志远对此人有些印象,市里开全市干部大会,传达上级重要指示,此人都需到会,虽然坐不上主席台,但都会位列台下第一排,此排位置坐的都是会通市辖各县、区的书记,为一方要员。杨志远虽然刚到会通不久,对此排就坐的各位许多县区书记都还没有直接的交往,但都有印象。杨志远对今天到访的这人也是如此,知之不多,但有些印象,谁?江中县县委书记方炜旻。
杨志远有些好奇,方炜旻今天怎么会到杨家坳?
给领导拜年,有学问。关系好,可以打个电话,彼此呵呵一笑,说什么不重要,心意最重要。杨志远给周至诚、赵洪福、朱明华、王文举等拜年是如此,给既是领导,又私谊颇深的李泽成、张平原、罗亮、付国良也是如此,大家在电话里互祝新年快乐,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甚至在电话里向领导讨要红包,嘻嘻哈哈,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加深彼此的关联感;关系一般的,则实在没有必要给领导打电话,领导记不记得你是一回事,你说话言不由衷,支支吾吾,领导听着也累,越是大领导,逢年过节,电话越是应接不暇,你打这种的电话,属费力不讨好,因此没有必要,还不如给领导发条短信,意思到了就是。
像方炜旻和自己的这种关系就比较麻烦,这次组织部门本来已经把他作为副市长的候选人加以考察,是因为自己的极力反对,这才临时发生了变故:舒韶华同志上,方炜旻同志缓一缓。变故的个中缘由,组织部门自然不会明说,杨市长极力反对,所以方炜旻同志这次暂缓。组织部肯定会有其他站得住脚的说辞,但此等事关官员升迁的事情,没有不透风的,方炜旻只要细加打听,肯定会听到些什么,自己这次不能向前跨一步,是因为杨市长有考虑。什么考虑,大家都是具有政治智慧的人,稍加琢磨就可以猜出几分,只怕是因为杨市长和邱市长俩人不对付,殃及自己这个池鱼。这是没办法的事,政治有时就是如此,你上与不上,由不得你,你说了不算,得由上面的领导说了才算,这次杨市长比邱市长说话有分量,在上面管用,所以舒韶华同志上,方炜旻同志缓一缓,等下一次。至于这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谁都说不清楚,一二年算你幸运,三五年都有可能。在官场耗不起的就是时间,一年的时间,身边的政局就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何况是三五年,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时机稍逊即逝,器重你的领导走了,调任了,又或是出事了,你方炜旻还能怎么样,还想攀登无止境,只怕原地踏步都困难了。
按说经此变故,方炜旻应该对杨市长心存怨恨,与邱海泉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才是,过年给杨市长发个短信,意思意思也就是了,怎么可能年初二岳父家都不去了,就跑到杨市长家来拜年。
不记前仇?还是想找不自在?
对于刻意巴结领导的下级官员,杨志远从来就不会让他们自在,在社港如此,到了会通还是如此。
杨志远刚到社港县任书记的那个春节,下面一个乡镇的书记不畏严寒,从社港赶到杨家坳给他拜年,拜年就拜年,大过年的,杨志远自然不好说什么,乡书记远道而来,饭还是要吃的,他杨志远尽管不喜,但也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拜年也就罢了,但其竟然走时偷偷地留下了一个红包,多少,二千元,这就过了,乡书记当然是好意,给领导拜年,领导好吃好喝地招待,包个小红包,小意思,根本就不值一提,以前都是这么干的,习以为常,都没什么大事。但这一次有事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了杨志远的底线,人在社会,都不能免俗,真要塞个一二百元给杨舒凡,意思意思,杨志远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他杨志远还能怒发冲冠,显然不能,刚到县里,许多的工作需要下面的干部去干,得团结同志,得让同志们齐心协力,如此,他杨志远只能苦笑,以后找机会再礼尚往来。二千元就不行了,也许乡书记还觉得自己拿不出手,但却是杨志远不能容忍的。不管是乡书记到杨家坳出于何目的,他杨志远都得严肃对待,要不然,下面的官员都这么干,他这个县委书记再提什么为人民服务,那就会遭到全县人民的耻笑,为人民币服务还差不多。何谈发展,何来齐心协力,又怎能脱贫。
那个年后的第一天,全县干部开会,杨志远不点名地对该书记予以批评:给杨书记拜年,钱不重要,成绩最重要,乡亲们富裕了,你不用给杨书记拜年,该你的就是你的。乡亲们的日子不好过,你这么干,就是存心给杨书记添堵。有这份溜须拍马的心思,还不如好好工作。
杨志远在那次大会上宣布:找杨书记要官要权,杨书记欢迎之至,但不能上杨家坳,也不能带人民币。那上哪?上杨书记的办公室!带什么?带施政报告,设想,计划。咱们竞聘,用能力说话。‘杨书记,那个位子我看上了’,这才是牛气大气,这才是我喜欢的。
杨志远给乡书记留了点面子,二千元没有现场退还,也没有交给纪委备案,以无名氏的名义现场捐给了本县的希望工程。经此一回,这几年杨家坳一直安安静静,再没有社港官员上门给杨志远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