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恒河尸水(一)

  恒河旅游注意事项:
  一、非印度教教徒切勿在恒河内沐浴;
  二、午夜切勿在恒河岸边思念死去的亲人;
  三、离异、丧偶者最好不要去恒河,如果一定要去,需佩戴紫檀念珠;
  四、如果看到恒河浮尸,立刻念诵《金刚经》第二十一品中的“须菩提,汝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莫作是念。”
  我放下手机,刚刚百度了“恒河”,尤其是点开“恒河浮尸”的图片,看得我连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这可是印度人心中的‘圣河’啊。”月饼弹着烟灰,“你丫就不能严肃点?”
  “严肃不起来。”我捶了捶胸口,“看了这些图片,累觉不爱。”
  月饼摸了摸鼻子:“在恒河,我听了好几个段子,挺诡异的。有个叫希夫的印度人带着刚满月的儿子去恒河接受‘圣洗’,把孩子从河水中抱出时,孩子居然用流利的英语说自己名叫梅塔,死于2006年。希夫听完这句话,立刻疯了般扔下孩子,冲进恒河,拼命地喝河水,活生生把自己呛死了。”
  我听得全身发毛:“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听我说完。”月饼微微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有个英国游客爱德华看到《世界地理》关于恒河的介绍,兴冲冲报了团来印度。结果到了恒河,却看到河水上漂着牛粪、生活垃圾,还时不时看到浮尸!结果丫对着恒河骂了好几句,跑到小摊位上要了杯姜茶。喝了一杯结账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姜茶为什么这么好喝,老板告诉他,只有纯净的恒河水才能泡出最美味的姜茶,他越想越恶心,把刚喝的姜茶全都吐进了恒河里。
  “结果第二天早晨,旅游团里不见了爱德华的踪迹,找了半个上午,才发现他吊死在恒河边的树上。而且在他的脚踝处,发现了几道类似人的手指抓过的痕迹。
  “还有一名美国摄影师威廉姆斯,被印度文化吸引,更折服于恒河的魅力,定居于恒河岸边,娶了当地女子为妻。两年后,妻子身染重病身亡,摄影师悲痛不已,按照妻子的遗愿,把尸体送入恒河。
  “半年后,他将拍摄的恒河夜景图片拷贝到电脑中,忽然发现,已故的妻子站在河中央对他招手……”
  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你丫快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月饼简明扼要。
  我如同被一拳打中胸口,一口气憋在那里:“月饼!你丫缺德不?”
  “我也是听说的,没经历过怎么能瞎编。”月饼伸出手,“再说了,我口渴,没心思讲。”
  我心说在这儿等着我呢,扔过去一瓶矿泉水:“喝吧!祝你和希夫一样被恒河水呛死。”
  月饼忽然怔了怔:“南瓜,如果到了印度,千万不要乱开关于恒河的玩笑!给你讲讲我在恒河碰到的一件事……”
  被红色落日漂染的恒河水如同一条静静流淌的鲜血之河,河面上漂浮着成堆成堆的牛粪,生活垃圾把河水污染得肮脏不堪,穿着朴素纱丽的女子用瓦罐汲着水,赤裸的孩子们在水中嬉戏打闹,黝黑的皮肤沾满映着阳光的水珠。
  几个印度人双手合十,对着恒河跪拜,许久才虔诚地掬起一捧河水,缓缓浇在头上。忽然,孩子们指着河面上漂浮的一个东西大声叫嚷,急匆匆跑回岸边,眼中满是惊恐。
  跪拜的印度人急忙赶过去,那个东西在河水中打了个转,似乎有意识地向岸边飘来。
  那是一具被河水泡得皮肤皲白,淌着黄色液体,头皮脱落了大半,只有几根头发稀稀拉拉贴在颅骨上的浮尸。水中,一群小鱼追逐着尸体,不停啄食,直到尸体靠在岸边,那几个印度人赶过去,小鱼才四散开来。
  被河水浸泡久了特有的尸臭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那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拖上岸,嘴里念念有词,四处收集干枯的木柴,堆在尸体上点了把火。还有一个人把尸体被拖上岸时散落的碎肉和肢体拾起,送进火中。
  腾腾烈火冒着黑烟,火中传出“吱吱”的炙烤声,腾腾热浪让那几个人黝黑的面孔有些微红,空气中飘着奇怪的香味。肿胀尸体中的水分被瞬间蒸发……
  渐渐地,火焰越来越弱,直至熄灭,只留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烬。几个印度人用木头把没有烧完的骨头敲成碎末,用衣服包裹着,撒进河里。尸灰随着风在河面上铺出一道灰色的条带,又立刻被河水吞没,消失不见。
  远处,有个清瘦的中国少年很不理解地看着这一切,摸了摸鼻子,把准备盛装河水的矿泉水瓶子放回背包里。
  几个印度人又是一番跪拜,才结伴离开。夜色将近,一时间只剩下中国少年望着宁静的恒河出神。
  “西尔玛,我知道你在等我。”从树林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美国人,手里拿着单反相机,茫然地盯着恒河,似乎没有看到中国少年,撞着他的肩膀走过,一直走进恒河中,直到河水及腰才停住,举起相机,不停地摁着快门。
  天色已黑,闪光灯的强光在河面划过,劈出一道道残影,隐约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河中钻出。
  “他在等他的妻子。”少年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少年一惊,转身看去,一个身穿僧侣服装的人正双手合十,微笑着说道:“如果心诚,或许能等到吧。”
  “您的意思是?”少年问道。
  “恒河,是世界上最神圣的河。”僧侣缓缓说道,“如果你有兴趣有时间,我慢慢讲给你听。这是一个关于孔雀王朝无忧阿育王的故事。”
  连年战乱使得原本繁华的王舍城破败不堪,结队而过的士兵穿着残破的铠甲,举着锈迹斑斑的武器,如同一群游荡在街头的游魂。就连战象也瘦得肋骨几乎要从躯体里顶出,有气无力地甩着鼻子。
  居民们木然地望着军队,紧紧搂着孩子回屋,生怕被强行拉走充军。
  城门外走来两个衣衫褴褛僧侣模样的人,满目疮痍的景象让站在后面的僧侣皱着眉头,走在前边的僧侣却单手托钵,面带微笑,如同走在灿烂鲜花丛中。
  “阿难,你眼中所见悲苦,皆为你所见。若不除目障,难消心中所欲。”托钵僧侣静静站着,“就如同我们乞食至此,纵然无人施舍,也不能为口舌之欲而责怪满城的贫苦之人。”
  “弟子受教了。”阿难若有所悟,双手合十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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