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六

  渭水两岸,车马辚辚。帝都咸阳,弥漫着一股沉溺于和平之中的慵懒气息。黔首往来,舟车互通,贩席织履,欢声笑语不断。
  大战消弥的数十年间,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发展着,即使是塞上硝烟,西域喋血,也丝毫没有改变帝国臣民的喜怒哀乐。
  即使现在,在咸阳数千里外,正进行着一场数十万人的大战,一场南北霸权归属之战,但是在这座百万人口的大都市中,也丝毫看不出一点忧虑的痕迹。
  渭水北岸,河水潺潺。
  数十年前,帝国的政治中心已经搬到了渭河南岸的长安城中。昔日的咸阳宫,大秦先王的宫殿,如今已经很久没有让帝皇驾临了。
  但即使这样,渭水北岸的咸阳旧城,依旧人口稠密,是这八百里关中的最为富饶的地区之一。
  河水两岸,舟楫往来,商铺酒家的商铺鳞次栉比。早间起,去河里捕鱼的渔夫们往往拉着一罟鱼,停靠在小河两旁店家摊头上,兜售着自己捕来的鱼。
  近午时,街上人流渐多,酒肆之间,更是顾客盈门。鲜鱼美酒,不时还有清倌鼓乐,跑场挣些散碎的秦半两,往往让人流连忘返。
  一间地方有些偏远的酒肆之中,生意有些清疏,此时有一位客人来到这里。
  店小二见客,本欲迎接,可是看了这女子一眼,却是有些吃愣。
  这女子很美,看起来不过二三十的样子,身段风韵都是店小二生平仅见。奈何这女子一声装扮,着实有些怪异。
  店小二自诩也是见过市面的人,皇城根下不比普通的郡县,平时这附近来往的达官贵人也有许多。这女子穿着富贵,然而身上的装饰和裙间的纹路,都不是时下帝都女子的打扮。
  莫不是拿个穷旮旯里出来的土包子吧!
  店小二心里忖度着,面上却是一点不显,殷勤的将之招呼到了二楼靠窗临河的位置上。
  “不知道客观想要点些什么?”
  “已经好多年不曾来咸阳了,不知道现下有什么好吃的么?”
  果然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店小二心里嘀咕着。
  “要不来几道时蔬,小店有着时下最新的铁锅,炒出来的菜很是美味。佐以烤肉,鲜鱼,加上醇香美酒,依着这清澈的河水,别有一番的味道。”
  店小二也不管这女子吃的了吃不了,使劲的忽悠着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点菜。
  “行吧!你照样上菜。”
  女子似乎没有体味到店小二的’险恶’意图,反而照单全收。
  一样样的菜很快都上了桌,店小二却是不走。他一脸笑盈盈的样子,其实目的只有一个。
  要钱!
  女子似乎也明白了店小二的意图,从袖间掏出了一个黄饼,递给了店小二。
  “余下的就当做赏钱吧!”
  店小二看见黄澄澄的东西,本是欢喜,可是看到那黄澄澄物品的造型,却是一头浆糊。这种形制的金饼,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废弃了么?
  店小二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只估摸着眼前的这位美人是乡下的土财主,很久不出门的那种,不过反正都是黄金,不同造型就不同造型吧。
  当下喜滋滋的收了起来,有着这块金饼,他就不用在这里打工了。
  二楼空静,除了女子一人,再无其他。她端坐在这河边小座,品位着桌上的菜肴,喃喃而语。
  “三十年多年没有踏足这咸阳城,嬴子弋,你弄出的花样还真是多啊!”
  对于这位女子而言,这一切的一切,仿若尘梦。数十年前,她带着仇恨隐居修炼,数十年后,她再度踏足咸阳,为的只有一件事情。
  “月神大人好兴致!”
  一声呼唤,在女子的耳边响起。她抬起了头,入目的则是一位年迈而又魁梧的男子。
  胡须呲拉,发丝杂乱,眉目唇鼻之间,却又显得刚健雄毅。
  “月神来此,不请老汉我喝一杯水酒么?”
  “魏王何以如此?”月神拂袖,将水酒倒在了男子的杯子里。
  老汉坐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美酒,美景,美人!二十多年前,垓下一战,楚王身死,其部将四散。而后,秦帝一举荡平关东诸侯,威加海内。韩王奔赴匈奴,齐王远遁荒岛,赵王进入了深宫之中,剩下我,隐姓埋名,留恋于市井茶肆之间。数十年光景,天下早已经大变,不闻金戈铁马之声,到是丝竹管弦,软语温腔,时时入耳。看看着太平的光景,换了二十多年前的我们,又怎么会想到今日?”
  老汉落魄,但是眼神之间却是有着一股不息的神采。月神轻轻一笑,将桌上的空酒杯斟满,问道:“数十年的太平生活,魏王心中,是否大志已息。”
  “人未死,志何息?然而天下已变,六国不存。空有大志,徒之奈何!”老汉将水酒饮尽,看着月神,嘴角微翘,到时有几分年轻时的浪子风范。“数十年的光景,月神大人倒是容颜不改。老朽在这里问一句,月神大人将我引向此处,所谓何事?”
  “大志不复,但仇不可不报!”
  数十年的平淡生活仍为未消磨老汉的意志与目光,他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美艳的女子,却徒然放声大笑。
  “哈哈!月神大人可知,比起我的大志,你此刻所言,才是真正的异想天开。”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嬴子弋?”月神反问道。
  “就因为他是嬴子弋!”老汉神情严肃的说道。“他一身修为,早已经进入不可思议的境界,当世莫有人能敌。再加上他身居禁宫,周围高手如云。数十年来,不是没有人想要他的脑袋。可是结果又能怎么样?他们连宫门都没有进,嬴子弋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卫庄的玄策军砍下了头颅。”
  “今时不同往日,他的修为再精深,终究是凡人之躯,是凡人,就没有不死的可能。何况,我已经有必胜的把握!”
  “是什么?”
  月神摇头不语,说道:“此间不是长谈的地方,今夜子时,城北小巷,甲字五十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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