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他对你好吗？
苏轻语不懂左欢的意思，一脸的不明所以。
左欢倒也不多和她说，转身就进了会所。
从左欢的脸上，苏轻语看到了愤怒，她突然明白，左欢并不是和景晋安约好一起来这里，那么……
容不得苏轻语多想，转身就跟着左欢了进会所。
苏轻语和左欢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两步远的状态，会所里的服务人员倒是也没拦截。
左家大小姐冲进来，没人敢轻举妄动，那么跟在左欢后头的苏轻语，自然也没人敢拦着。
……
5楼VIP贵宾包房内，容曼玟看着走进门的景晋安，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表情错愕，眼圈却很快的红了起来。
景晋安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面孔，一时间也愣在了门口。
直到身后的门自动的关上，两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
容曼玟先错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接到电话，是客户约我到这里……”
容曼玟的嘴唇微微颤抖，没说什么，拿起沙发上的手提包，转身就要走……
“曼玟……”
景晋安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容曼玟的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却并没有转过身，而是背对着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他对你好吗？”景晋安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万般无奈的心痛。
容曼玟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他知道景晋安口中的他，说的到底是谁。
这个“好”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左正非这些年对她非打即骂，时不时的出言羞辱，早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即便容曼玟想撒谎说左正非对她不错，恐怕连自己的这关都骗不过，更何况是景晋安。
见容曼玟不语，景晋安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后。
近在咫尺的距离，容曼玟还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烟草香。
她曾经多贪恋这个怀抱，以为她可以拥有一辈子。
可惜，现实总喜欢捉弄人，如今，别说拥有，就连午夜梦回里，想见上一面，都是何等的艰难。
容曼玟的眼泪无声的砸落在地面，身子微微颤抖。
景晋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这样，何必委屈自己？”
容曼玟转过身来，看着那张她整整迷恋的半生的脸，问道：“如果没有景淳，你还会继续委屈自己，留在左家？”
景晋安哑口无言，他深知这份责任意味着什么。
而容曼玟也一样，轻语已经有了不完整的人生，她绝不允许自己的第二个女儿，走上和轻语一样的路。
景晋安很无力，他多少个夜里从大床上坐起，身穿着睡衣冲出家门。
他想冲破束缚着自己沉重的思想，他多想走到容曼玟身前，将她搂在怀里，告诉她：“从前的一切他都不在乎，只想在剩余的时间里，与她相守。”
可惜，冲动之下的情绪，终会被理智操控。
床头摆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那个时候景淳还小。
看着他与左欢吵到持刀相对，他竟然自己也跑到厨房里，踩着凳子，从刀架里抽出一把水果刀，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刀一刀的割着。
几岁大的孩子，眼睛是猩红的，除了暴戾，他看不到别的。
景淳的自残行为，让左欢一度崩溃，抱着满身是血的孩子，就冲出了家门。
景晋安默默的站在客厅里，凝视着家里的一切。
这里除了是个牢笼，没有一点温度。
就连自己的儿子看向自己时的目光，都是仇视的。
那在这个家里，他到底算是什么地位？
左正渊一次次旁敲侧击的警告，让他不得不沉下心来。
左欢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只要她想，做什么都合情合理。
自己像个上门女婿，除了承受，别无他法。
好在，左正渊给了他尊严，和他想要的一切尊重。
景晋安的公司，是自己一手创立，和左氏完全脱离关系，虽然规模不大，却风生水起。
左正渊借给了他4000万，并给了他三年的时间，要求他全部归还。
景晋安很感激，这是唯一能建立自己的尊严的方法，而左正渊成全了他……
面对这样的一个家庭，他的确是有责任的，不光是对景淳，还有左正渊的知遇之恩……
容曼玟面前，他克制着自己冲动的情绪。
他见不得容曼玟哭，心里也会隐隐作痛。
伸出手将容曼玟脸上的泪痕擦掉，冰凉的手指，在接触到她的皮肤时，她还是打了个激灵。
容曼玟别过脸去，躲开了。
她也同样在克制。
可下一刻，景晋安还是忍不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容曼玟哭的像个孩子，这一刻她才真正的后悔。
若当初她没有那么愚蠢，或许今天和景晋安在一起的日子，即便艰苦，却也是甜的。
景晋安的眼中水汽氤氲，他克制了一辈子，却在这一刻，无法再忍……
门被左欢从外面一把推开。
当入眼的是两人拥抱在一起的一幕时，左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苏轻语捂着嘴，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一声“妈”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经咽回肚子里。
左欢的手在颤抖，盯着景晋安，脸上漾出一抹讽刺至极的笑。
看到左欢脸上的表情，景晋安抱紧容曼玟的手顿住。
容曼玟背对着门口，当反应过来时，才猛然转过身来。
一脸惊讶的叫了一声：“左，左欢？！”
左欢突然的转身，将苏轻语撞倒在地。
左欢顾不上苏轻语是否受伤，就已经冲了出去。
景晋安的脸色难看至极，几步上前，将苏轻语从地上扶起，关切问道：“轻语，你没事吧？”
面对着这样的景晋安，苏轻语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她的心里，景晋安的形象一直都很高大，甚至于有相当的一段时间，她真的希望景晋安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从前景晋安在她眼里的形象在这一刹那，瞬间崩塌，再也伟岸不起来。
她甚至有些讨厌这样的景晋安，20几年的隐忍，为什么要在这一刻都尽数摧毁，伤人伤己？！
左欢的离开，景晋安并没有去追。
可容曼玟却片刻没有耽误，看着苏轻语被景晋安扶起，她拎着自己的手提包，追了出去……
容曼玟不想就这样被误会，出现这样的事，她并非本意。
她从未想过要和景晋安从修旧好，但至始至终的情不自禁，她依旧觉得是自己犯下了错，和景晋安无关，她该和左欢解释清楚……
会所外，左欢的车子正在启动。
容曼玟顾不得掉在地上的手机，直接朝着左欢车的方向跑去。
左欢的车行驶的速度很快，容曼玟突然的出现，一声响至整条街的刹车声骤然响起。
地上一道长长的刹车痕迹拖在后面，车子在容曼玟身前停下来的时候，容曼玟的一张脸已经白了彻底。
左欢坐在车子里，怒视着站在车前的女人。
和自己的丈夫生活在一起20几年，感情不睦，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左欢这一刻猩红的眼，她恨不得一脚油门踩下去，将她碾碎。
“给我滚开！”左欢西斯底里的坐在车内，紧握着方向盘，对着前面的容曼玟喊道。
容曼玟伸出手臂，拦着左欢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道：“左欢，你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左欢笑的一脸偏执，讽刺说道：“你我还有什么话要说，如果不是因为你，这20几年我不会这么煎熬，如果不是你，我丈夫也不会对我冷清至此，容曼玟，既然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容曼玟拼命摇头：“左欢，你听我说，我没忘，真的没忘，这件事是你误会了，我们没有……”
“给我闭嘴！”左欢怒吼道，眼睛骗不了人，她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容曼玟言语无力，却依旧希望她能够听完自己说的话。
只可惜左欢丝毫也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车子的引擎在发动，给足马力的声音让车子的发动机，迸发出异常强劲的声响，咄咄逼人。
“再不走开，我不会再有所顾及，你既然想死，就去死了好了！”
说完，左欢一脚油门……
苏轻语和景晋安从会所里跑出来时，左欢的车子正冲向容曼玟。
容曼玟一张白了彻底的脸，眼中全是恐惧。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左欢会这样撞过来……
时间仿佛停滞，天空了几声闷雷，阳光已经被压抑的阴云给遮住。
两辆车相撞的声音，响彻了一整条街。
“曼玟……”景晋安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让苏轻语的脑袋瞬间空白。
苏轻语的世界晦暗了，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大雨从天而降，模糊了她的视线。
眼泪顺着脸颊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落在脚下，她的脚步说什么也抬不起来。
景晋安跪在地上，抱着容曼玟在大声的呼喊。
苏轻语却听不清内容……
脚步有千斤重，挪到容曼玟面前时，苏轻语直接跪在了地上。
鲜红刺目的血从她的身子里流出来，那么晃眼。
容曼玟一动不动，任凭景晋安在她耳边一声声的嘶喊。
苏轻语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左欢坐在车里没动，她甚至以为这本来就是一场梦，只需要静待片刻，噩梦就将彻底醒过来。
她并不想杀她，即使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她有把握在最后一刻踩住刹车的。
但她控制不了对面驶过来的那辆日产丰田。
丰田的车速很快，左欢拼了命的去躲，可容曼玟躲不掉了。
两车相撞，容曼玟夹在中间……
左欢的车头已经偏转，可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容曼玟那双写满恐惧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的脸……
……
医院里，
在医生宣布容曼玟死亡的那一刻，景晋安似乎疯了。
他扼住左欢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说要杀了她……
左欢的脸上的血色早已经褪尽，却因窒息而渐渐涨红。
左欢在笑，笑的没法抑制，可盯着景晋安的眼睛却布满水雾。
她宁可死了，也不愿意看到景晋安这样对待自己……
苏轻语坐在长凳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上前阻止。
她收回目光，仿佛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有医护人员上前，将景晋安与左欢分开，走廊里吵杂的不像话。
……
左君洐赶来的时候，脸色是苍白的。
他先走到了自己姐姐的身前，揽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姐，没事，有我在这儿……”
左欢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小了整整12岁的弟弟，眼泪顷刻间流了下来……
苏轻语忘记左君洐是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的，她根本没有留意。
当左君洐伸出手想将她揽进怀里时，苏轻语淡淡说道：“对不起，我想静一静……”
苏轻语从长凳上起身，一个人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左君洐并没有跟随过去，给她缓冲的时间。
……
苏轻语下了楼，一个人站在医院的门口，看着外面大雨倾盆。
有警车停在门口，而警察却没有下车，安静的在里面等待。
苏轻语知道，以左欢的身份，警察不需要强行将她带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轻语回过头去，看着左君洐扶着左欢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左欢在看到外面警车的时候，表现的很平静。
除了脸色苍白以外，目光仍是淡淡。
在走到苏轻语身前时，左欢停了下来。
“我不想杀她，可在你和景晋安眼里，不这么想，对吗？”左欢平静的问。
苏轻语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有怒火闪现。
她没法冷静的站在左欢的立场上去思考这件事。她只知道，当她看着容曼玟站在左欢车前的时候，左欢的车子正在启动，加足了马力，朝着容曼玟撞去……
有些事情注定解释不清，因为没人能够真正理解。
有些事情也注定不能被原谅，就好像现在的左欢和景晋安……
左君洐看了苏轻语一眼，并没有停留，帮左欢推开了眼前的玻璃门，两个人一同朝着警车走去。
外面的雨势很大，有警察从车里跳下来，举着伞，遮在左欢和左君洐的头顶，让大雨淋湿自己的警服。
这样的一幕看在眼里，苏轻语觉得有多讽刺……
……
在入医院太平间之前，苏轻语接到了左君洐从警局打过来的电话。
苏轻语只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号码，就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两个人彼此都沉默。
苏轻语轻轻的叹了口气后，终于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我想去看我妈最后一眼……”
苏轻语的语调很平静，不带任何情绪。
片刻后，左君洐才说道：“对不起，我姐现在情绪有些失控，我不能过去陪你……”
苏轻语笑的一脸自嘲，默默的挂了电话。
她没法指责左君洐什么，谁让那个害死她母亲的凶手是他姐姐。
亲情面前，谁能明断是非？这似乎可以被理解……
可自己呢？母亲就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停止了呼吸。
谁能理解自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是种怎样的痛？
……
景晋安从停尸间里出来，与苏轻语走了个对面。
四目相对间，苏轻语看到景晋安的眼圈是红的。
可即便是这样，苏轻语依旧不能原谅。
伸手拦住了景晋安的去路，景晋安并没有诧异。
苏轻语目光冷淡的注视着他，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景晋安没有回答，而是定定的看着苏轻语。
苏轻语抬起头，走近一步，语气逼人：“你们分开20几年，为什么到这一刻，你还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她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苏轻语说话的声音响彻在走廊里，空洞且带有简短的回音。
景晋安的嘴唇嗡动，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轻语绕过他，推开了停尸间的大门，走了进去。
停尸间的大门在他身后再次关闭，景晋安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也没有挪动脚步……
……
容曼玟的尸体面前，苏轻语伸出手去抚摸她冰凉的脸。
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却再也暖不起来。
容曼玟死的时候，眼睛都不曾闭上，停留在苏轻语脑海中最后的印象，都是她临死前目光中那种带有绝望的恐惧。
苏轻语一个人站在这里，并不觉得害怕。
周围的冷，比不上她心底里的冷。
半年以来，她经历了苏湛的离开，而如今，容曼玟也这么走了。
甚至连句话都没有来得及对她交待。
苏轻语俯身将头贴在她的胸前，缓慢的说道：“我一直在等待你能和我团聚，哪怕短短的几天也好，我多希望能被您抱抱……”
苏轻语隐忍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容曼玟冰冷的脖子流向脑后。
她有好多话想对容曼玟说，这一刻却哽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静静的陪着容曼玟呆了片刻，她终于起身，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对着容曼玟冰冷的尸体说道：“妈，您放心走吧，我会好好替你照顾若琳的……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不要再抛弃我，也不要再爱上景叔叔……”
……
苏轻语从停尸间里出来的时候，刚巧看到左若琳和左正非出现在门口。
左若琳在看到苏轻语的时候，愣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掉。
左正非的一张脸阴寒了个彻底，甚至连看都没看苏轻语一眼，直接推开了停尸间的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苏轻语回过头，转身看着走进去的父女俩，心中不是滋味。
就连母亲的死，自己出现在这里，看起来仍像是个局外人……
……
苏轻语离开医院的时候，天还下着雨。
顾凝的车就停在医院门口，看到苏轻语出来，打开车门举着伞就跑了过来。
“左君洐打电话给我，让我来这里接你……”顾凝做着简短的解释。
苏轻语回头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跟着顾凝上了她的车。
车被顾凝开的很慢，雨天视线总归不算太好。
顾凝不时的回头看一眼依靠在车门上的苏轻语，安慰道：“轻语，发生这样的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想开一些，容阿姨不会白死，我刚刚看到左正非气势汹汹的进去了，估计这事他一定会替容阿姨讨回公道……”
苏轻语不语，看着车窗外的雨幕出神。
顾凝一脸担忧的看着这样的苏轻语，继续说道：“轻语，这件事……你也不能怪左君洐，毕竟那是他亲姐姐，纵然他们有愧于你，但是亲情永远强于是非，换做是我们，也许也是一样……”
“我没怪他……”苏轻语语气平静的说道。
顾凝很惊讶的回头看了苏轻语一眼，她现在的样子可比苏湛去世的时候冷静的多……
“顾凝，也许你觉得我会恨难过，其实不是……”苏轻语说道。
顾凝不能理解的看着她。
苏轻语继续说道：“我妈死在左欢的车下，对于她来说，或许是种解脱，这辈子她太苦了，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
“轻语……”顾凝担忧的看着她。
苏轻语并没有回应顾凝的眼神，继续道：“我妈是个糊涂人，这一辈子都为了别人而活，就没聪明过一次……”
“你不恨左欢吗？”顾凝问道。
“恨，但对比左欢，我更恨景晋安……”
苏轻语说完，终于闭上了酸涩的眼睛，鼻腔里的涩意，让她有些窒息。
车窗外，雨势小了下来。
街上来往的车辆并不见多，夜幕之下，连灯火都显得格外苍凉。
红灯面前，顾凝踩下了刹车，回头看向闭上眼的苏轻语。
她知道，苏轻语根本没睡……
顾凝的车身随着“嘭”的一声轻响，顾凝回过头去，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怒道：“真他妈的服了，我的车好好的停在这里，也能被追尾？”
苏轻语听到顾凝的话，睁开眼，回过头朝着后面的车看去。
果然，后面的车与顾凝的车，在雨天里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顾凝气的解安全带的手势笨了几分，还坐在驾驶位置上和卡扣挣扎。
而苏轻语无意中的一眼，则彻底的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