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大的雨水也稀释不了大龄女孩顾艺的倔强
一个小小的宣传文案,顾艺改了整整七遍,最可气的是,当她第七次拿着改好的文案去找钟小蔓时,对方居然不痛不痒地来了句:“你第一次拿给我的那个文案呢,我又考虑了一下,觉得各方面还不错。”
她说这句话时笑得特别无害,搞得顾艺都不好意思搬起桌子上的键盘直接拍她脑袋上了。
“有意思吗?”
“你什么意思啊顾艺,这完全是为了工作。”
“既然最终还是选第一个,为什么还让我出那么多个版本?”
“如果一开始就敲定了第一个,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拿出更好的?”
“……”
顾艺张了张嘴不再说话,而脸上依旧挂着笑的钟小蔓,却对顾艺身后的周momo使了个眼色:“把第一次的方案打印20份,要精装的,下午去泛海集团要用的。”
钟小蔓把目光从周momo身上收回来:“据说今晚的会议沈一白也要参加的,作为泛海的接班人沈叔叔不会再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了,也不知道你想好今天怎么面对他们父子俩了吗?”
顾艺能听出那句“不会由着他性子胡来”的分量,其实是要告诉她不会再任由他跟自己交往了吧。毕竟门不当户不对的顾艺,对他们家的生意一点帮助都没有。其实地位越高的人婚姻越不自由,这一点从古至今一向如此,比如古代那些远嫁和亲的公主。
顾艺冷笑一下,凑近了一点,紧盯着那双含笑的双眼:“这好像是我们俩的事情吧,不劳总监操心。”
坐在椅子上的钟小蔓伸了一个懒腰:“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你很无知,这也不怪你,毕竟你又不是从小跟沈一白一起长大的,你不可能知道沈家的家教有多严。”
“青梅竹马又如何,还不是白白搭上了十年青春。”
顾艺一边将桌子上的资料收起,一边冷冷地甩给钟小蔓一句话,打蛇要打七寸,同为女人她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能有多大。
她推门走出总监室时还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钟小蔓脸上虽然还在笑,但心里一定在滴血。
十年,从20岁到30岁,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她都献给了他,输了他,就等于输了一切吧。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顾艺又是无比同情钟小蔓的,这个家世良好,学业有成的女孩,偏偏得不到最想要的他。
顾艺刚刚走出总监室,就被走廊外传来的一声惨叫吓了一跳。
“啊~~”
声嘶力竭的喊叫声穿透厚厚的玻璃门,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就连一向冷若冰霜的钟小蔓,也忍不住欠了一下身,看向了门外。
顾艺顺势推开门,向走廊上看时,才发现发出惨叫的那个人正是桃子。此时此刻,被其他几个医生紧紧拉住的她正挥舞着手中的文件夹,拼命想要砸向对面的女人。
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
而对面的女人穿着一双尖头小高跟,把两条本来就很长的腿趁得更加性感,她笑笑地看着对面的黄脸婆,在确定方才的所作所为已经成功将她击溃后,毫不恋战,迎着顾艺走过来,推开风信子公司的门,从对面的另一部电梯撤退了。
顾艺后悔当时还为她让了道,要早知道她对桃子做了什么,肯定伸腿绊她个人仰马翻,硅胶假体都给她摔出来。
对面的桃子在看到敌人已经成功撤退,而自己还被同事们牢牢按住后,大叫一声,一下子晕了过去。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抬进办公室,放平在沙发上。顾艺从桃子办工桌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包常备的葡萄糖,一点点滴进她惨白的嘴唇里。过了好久,桃子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好了好了,没事了,我照顾桃子姐就行了,大家都去工作吧?”
顾艺将其他几人支出了办公室,回转身伤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已被整个家庭掏空的女人,听见她气若游丝地对自己说:“我们家完了。”
顾艺这才知道,那个名叫周琦的女孩是桃子姐老公的同事,一位风姿卓越的单身母亲。以前桃子就察觉到老公跟她的关系不正常,但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上周,桃子曾带着两个孩子去他们公司礼貌地对峙过,让老公当着周琦的面给她娘仨一个交代。结果,老公没交代,周琦却交代来了。
当天,她径直走到桃子办公司,将分别放着两撮毛发的密封袋拍在桃子的办公桌上,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一包是她一岁半女儿的胎发,一包是桃子老公遗落在床上的脱发,让桃子这个DNA鉴定界的权威验一验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桃子直接疯掉了,喊打喊杀地把周琦追了出来。
周琦不要脸,林小桃却不一样。她从小学到大学到研究生,从来都是学校里的前十名,脸皮比桌子上包糖果的糯米纸还薄。
恢复了一点体力的桃子挣扎着坐起身,想要把桌子上那两包毛发收起来,却被顾艺一把抢了过来,快速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丢了下去。
“你干什么?”
桃子几乎是在咆哮了,喊完之后,扶着额头踉跄了几步,倒在了顾艺怀里。
顾艺心里清楚,桃子如果真去做了鉴定,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在伤口上撒盐。
“你想知道什么样的结果呢?是匹配还是不匹配?匹配可以证明你老公不忠,不匹配可以证明你对他不信任!”
“姐,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把身体养好,才能更好地投入战斗。”
她重新把桃子扶到沙发上,转头走出了她办公室,去她们主任那帮她请假,回自己公司给自己请假。她还给皇甫阑珊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到32层小公寓照顾桃子,下午自己还要赶到泛海集团参加会议。
顾艺回到自己办公室,把那两包佯装扔了出去,其实揉成一团握进了掌心里的毛发塞进了抽屉里。
让顾艺感到难过的是,在跟她回公寓时,桃子还一直担心孩子放学没人接。
“学校会给你老公打电话的!”
顾艺夺过她手中的电话关机塞进了自己包里,她想,不用太长时间,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男人就会疯掉的,正好借此机会让他感受一下桃子是怎么熬了这么多年的。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让那个臭男人知道,桃子姐到底牺牲了多少,才换回了他在人前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
小公寓里,皇甫一来,先把受害者桃子姐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她说自己活了那么大从没见过那么窝囊的原配,那么嚣张的三儿。然后又把矛头指向了顾艺,怪她没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直接用整天扎在头发上的铅笔花她脸。
最后,居然变成了桃子姐在安抚她。
顾艺为二人叫了外卖,洗了一个澡重新打理了一下自己,赶回公司去参加泛海集团的选题会。
出租车上,她给沈一白打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时,沈一白还在蒙头大睡,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接管大企业,意气风发的接班人。
“怎么还没睡醒啊,不知道今天的会议你也要参加吗?”
听着对方迷迷糊糊的声音,顾艺突然有些生气。
“纠正一下,是旁听。”
电话那头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他难道就没看出来,这次的会议明摆着是钟小蔓设下的鸿门宴吗?按顾艺的层次,沈腾飞根本没必要直接接触。
“可是,我们该以什么身份面对你爸啊?”
“糊涂了吧顾艺,上次不都告诉你我已经顺水推舟告诉我爸你是我女朋友了吗?我可告诉你,咱们是有约定的,这时候你要是打退堂鼓,等于把我往火坑里推!”
沈一白越来越激动,干脆挂了电话,关机,不给顾艺任何推脱的机会。
沈一白刚刚挂掉电话,周momo的微信就发过来了——下午会议地点,闻涛苑新建成的商务会所。
地点顾艺很熟悉,这些天为了把这个主打高端商务人群楼盘的文案做好,顾艺曾不止一次实地考察。在顾艺看来,那哪里是小区啊,差不多就是一座皇宫——最顶层的挑高大复式楼顶上种着树,简直就是一座座空中花园。
说起来跟皇甫家的空中别墅差不多,但价格却是对方的三倍,小区里居然还自带一座国际标准的高尔夫球场。而且闻涛苑还制定了几近苛刻的购房资格,祖孙三代必须没有任何刑事犯罪记录,必须全款,文化水平必须本科以上,包括函授。他们旨在打造全清江第一高素质小区。能来这里买房的人,连皇甫爸爸那种土豪似乎都不够格。
“我们已经帮您选好了邻居!”
这是顾艺写在文案里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自己最满意的神来之笔。
“也不知道沈腾飞会不会满意?”
从出租车下来时,顾艺还在惴惴不安地想。
彼时,公司里专门为钟小蔓新购置的商务舱已经停下大厦门口,看见顾艺,一直急得团团转的周momo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倒是快点啊顾艺,全公司的人都在等着你呢。”
顾艺踏上那辆商务舱时,坐在里面补妆的钟小蔓看了她一眼,居然破天荒地关心起了除了沈一白之外的事:“把你那朋友送回家了?挺可怜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看样子,短短一两个小时时间内,DNA鉴定中心发生的闹剧已经传得两个公司人尽皆知。
“送我那了,这时候她不方便回自己家。”
顾艺点了点头,坐进了后面一排,周momo关上车门,坐到了钟小蔓身边。
“今天会议结束本来所有人都要回公司做总结的,你不用回了,直接回去照顾她吧,别出什么岔子。”钟小蔓收起小镜子,原本关切的语气也立马变得公事公办起来:“但是泛海集团的案子一定要拿下,开会时先把别的事放一边。”
“对对,所有人都不能出问题,要全力配合小钟。”
坐在副驾座上的李总连忙回过头来补充,对钟小蔓的称呼也变成了亲密的“小钟”,就跟坐在老板位上的钟小蔓才是风信子广告公司的一把手似的。
车子在经过了三道保安岗后,缓缓地驶入了闻涛苑会所门前的塑胶停车场,刚刚停稳,就已有一个谦卑有礼的礼宾员拉开了车门。
会所门口,前来迎接的是泛海集团的某位副总,闻涛苑的项目负责人,仿佛他也知道谁才是主角似的,率先握住了钟小蔓的手,随后才跟李总客套般地打了一个招呼。
那一刻,顾艺清清楚楚地看见李总的脸上笑得很难看,但为了眼下足够风信子开张吃三年的项目,又不得不吞下了这口恶气。
顾艺跟在队伍的最后,走进了一楼会客厅。
会客厅的整整一面墙居然是一个小型的水族馆,就跟缩小了的清江市海底世界似的,五颜六色的海洋生物游弋其中,让人目不暇接。
“等业主门入住了以后,这里要改造成观光大厅的,对业主们免费!”
陈副总一脸骄傲地做着介绍,他身旁的主席位还是空的,也不知道沈腾飞他们什么时候到。
顾艺四下张望着,发现沈一白正走进会客厅。
他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衣,没有系领带,发型也像是刚刚打理过,径直朝着众人走来。陈副总连忙迎上前去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沈总的公子,沈一白,小沈总。”
听了他的话,李总连忙上前一步,迫不及待伸出手去想要跟沈一白握手。可是,沈一白却完全不给他面子,将他的胳膊撞开后,走到了顾艺跟前,当着众人的面故作亲昵地嗔怪道:“不都跟你说了,让你跟我一起来吗?”
李总脸上的尴尬刚刚露出端倪就被接踵而来的震惊扼杀在了摇篮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下名叫顾艺的员工,估计打死也想不到原来她才是深藏不露的大boss。
顾艺知道,那是沈一白有意做给钟小蔓看的,他什么时候说要一起来了呀?然而,却难免还是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靠在了背后冰冷的玻璃墙上。
沈一白却完全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居然顺手拉了两只椅子,自己坐下后,拍拍另一只示意顾艺坐下。
“沈一白,今天我们是来谈项目的!”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钟小蔓,只见她上前一步,顺势坐进了沈一白对面的椅子里,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四只眼睛里的火花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对方点燃。
“你来谈你的项目,我来谈我的啊,你难道不知道婚姻才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最应该审慎的项目吗?”
沈一白抬高了声音,转瞬却被另一个更高更严厉的声音压了下去:“可以了沈一白!”
说话的正是在秘书群的簇拥下走进会客厅的沈腾飞,话音未落已经有个年轻的秘书小跑着跑到主席位,为他拉出了椅子。
看到沈腾飞,沈一白立马蔫了,连忙站起身乖乖地走到了甲方所在的位置上,“小鸟依人”地坐到了沈腾飞身边。
沈腾飞咳嗽了一声,会议算是正式开始。
顾艺已经忘了那次会议具体讨论了些什么了,她只记得泛海集团的评审团在提出了几点小的修改建议后,最终敲定了风信子的策划案,而对自己负责的文案,沈腾飞团队赞赏有加。虽然明明知道文案是由顾艺负责的,但沈腾飞却明显在打压她似的,敲了敲桌子上的资料,笑着对钟小蔓说:“强将手下无弱兵,闻涛苑的策划案小蔓功不可没啊。”
夸赞钟小蔓的同时,沈腾飞故意看了身旁的沈一白一眼,仿佛在用眼神谴责儿子——这么精明能干的女孩,你小子到哪里去找?
沈一白却装着没看见,抬起头来眼神四处游移,刻意回避着沈腾飞的目光。
剩下的便是两家公司制定相应的实施细则,签订合同了。
“剩下的事让老陈跟你们谈就行了。”
沈腾飞缓缓地站起身,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到楼上的休息室,又转身看了顾艺一眼:“顾小姐,你也来一趟吧。”
顾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虽然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跟在二人身后上了楼。
二楼休息室。
坐在沙发里的沈腾飞再次将局促不安的顾艺打量了一遍,他双手十指交叉,双唇紧闭,两根拇指互相打着圈,估计这个见多识广的老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顾艺有比钟小蔓更闪亮的地方。
“爸……”
沈一白想说些什么,却被沈腾飞用眼神打断了,只听他微微咳嗽一声,看着顾艺道:“想必顾小姐也听说了,我的身体出了点状况,这在清江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这种局面下难免会对一白的感情问题有自己的看法。他的弟弟妹妹都还小,眼下能接管整个集团的是他。”
说到此,他顿了一下,着重强调道:“但也不是非他不可,我完全可以把集团委托给某家管理公司,等其他孩子长大了再进行交割。”
他的直白让顾艺有些不知所措,她明白,像自己这种身份的人,还没有能让沈腾飞说话时有所顾虑的资格。
顾艺抬起头来,尽量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看着沈腾飞:“所以沈总的意思是?”
沈腾飞的眼睛一亮,他没想到顾艺也跟他一样喜欢单刀直入,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我的意思是一白的另一半以后必须是要能对集团有利的。”
“爸!”再次想要插嘴的沈一白被对方狠狠地瞪了一眼,气鼓鼓地坐到了对面的沙发里,看了顾艺一眼,仿佛在用那个眼神祈求顾艺千万不要抛弃他,把唐僧肉拱手推给白骨精。
沈腾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那个能给泛海集团带来实际利益的“另一半”明显是指钟小蔓了,沈钟两家若是联姻,便是强强联合,互为依托。
顾艺缓缓地坐到沈一白身边,微微一笑:“沈总又怎么知道我对集团是有害的呢?”
“咳咳。”
被将了一军的沈腾飞轻咳了几声,往后仰了仰背来缓解腹腔里传来的疼痛,对着站在门口的生活秘书招了招手。小秘书赶紧上前,倒了一杯温开水,从公事包里拿出两粒易瑞沙,递到了他的面前。
在仰头把药物吞进肚子里后,沈腾飞挤出一个微笑:“顾小姐恐怕听错了,以你的实力恐怕还无法对泛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说的是对集团有利。”
“那您……”
顾艺还想狡辩,却被沈一白拉了一下,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双眼通红地看着沈腾飞:“爸,您身体都这样了,就少为我操点心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
“你若心里真有数,就不会到现在仅仅只能管理一个破酒吧了!”沈腾飞的语气很重,看样子已经对这个绣花枕头般的儿子失望透顶:“等我不在了,你能对付得了那些一直躲在暗处的竞争对手,能压得住那些在泛海呆了几十年的老家伙?”
沈腾飞越说越气,又咳嗽了几声:“一白,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你知不知道我还没死呢,现在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
“要记住,你是有责任的,将来有很多人要靠你生存。”
沈腾飞的话说得不无道理,能力越大的人责任越大,如果能力不够大,就给他找个强有力的靠山。
见儿子不再说话,沈腾飞索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支票是空白的,数字可以随便填:“说吧,要多少才能离开沈一白?”
看样子,他早就想好撕破脸了,顾艺难过的是,他把自己当成了沈一白小妈们那种女人,以为全世界所有人都能用钱摆平。但是话又说回来,顾艺敢肯定,当时只要自己开了价,为了整个集团的前途,沈腾飞一定会兑现。
可是,她却偏偏错失了这个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顾艺记得清清楚楚,当沈腾飞祭出那张支票时,沈一白的脸都白了,很明显,他不敢肯定眼前这个自己并不怎么了解的女孩会不会见财起义,毕竟后宫里面,这样的女孩他见过太多太多。
估计,他没想到父亲会入戏这么深。
所以,他才会紧张到一下子握住了顾艺的手吧。
那可是他家的钱!
气氛变得更加尴尬,玻璃杯里的温开水喝了一半,中央空调的风扫过来,打在那张支票翘起的边角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那一刻,顾艺想起了请不起护工的姥姥,想起了为了帮奶奶做理疗买颗白菜都要斤斤计较的妈妈,想起了自己那个每隔半小时就会有一辆火车叫嚣着经过的家。
她咬了咬牙,推开了沈一白的手,站起身,向着成竹在胸的沈腾飞走了两步,然后,回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休息室。
他听见沈腾飞对着自己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大喊:“我调查过的,你家很需要这笔钱。”
是的,顾艺很需要钱。
所以她才没命地工作,忍气吞声,哪怕领导的决定有多外行,有多扯淡。
但是,她还没有低三下四到出卖尊严。
顾艺没再回去参加楼下的会议,而是一个人快速地走出了会所大门,沿着塑胶跑道一路向前。
夏天的天空说变就变,下午来时还艳阳高照,热气逼人,此时却已经阴云密布,空气也比刚才凉了不少。从云层深处隐约炸响的雷声推断,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这样想着,顾艺不免加快了步伐。
闻涛苑所在的地方,属于未来城市中心,但那是未来,如今,虽然有几家具有前瞻性的地产公司来这里建了小区,但大都未交房住人,在这种地方打车一般需要等很长一段时间。
顾艺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打开了打车软件,正要下单,沈一白却从背后叫着她的名字追了上来。
顾艺没有回头,而是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沈一白紧追几步,气喘吁吁地与她并行,目视着前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没想到啊,曾带过那么多女孩去骗我爸,你是第一个让他碰壁的。”
“有吗?”
顾艺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当然有啦,那可是沈腾飞沈总哎,我小小妈都不敢跟他那么说话。”
“那是因为你小小妈有求于他。”顾艺索性把装着厚重资料的包从肩膀上摘了下来,摔进了沈一白怀里,今天帮了他那么大的忙,让他拎包算是便宜的了。
“瞧吧瞧吧,现在你又变成了第一个敢让沈一白拎包的女人!”
顾艺定下脚步,转头歪着脑袋狠狠瞪了沈一白一眼,对方立马改口:“沈一白第一个心甘情愿拎包的女人还不行吗?”
乌云越压越低,雷声也越来越近,两个人就那样并肩边走边说,似乎忘记了马上就会变成两只落汤鸡。
“说真的,这次能不能彻底摆脱钟小蔓就看你了。”沈一白把女式包背在了肩上,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要不是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他这种家伙,肯定不会这么不顾形象吧。
“怎么才算是彻底摆脱呢?”顾艺再次停下脚步,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两个人现在就冒着大雨杀到民政局把证领了才算是彻底摆脱钟小蔓吧,如今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雪山草地都还没看见呢,喝的哪门子庆功酒。
沈一白不傻,他肯定知道顾艺心里当时在想什么,所以只能故意转移话题道:“要下雨了,要不我回去开车送你回家?”
然而,沈一白的话还没说完,豆大的雨滴就呼的一下扑下来了。
沈一白下意识地举起皮包帮顾艺挡雨,却被顾艺一把夺过来抱在了怀中,那只古驰背包是她借皇甫的,为的是衬托沈一白,不在众人面前显得太寒酸。
沈一白苦笑一下,一边拉着顾艺的手飞奔,一边四下张望着能暂时避雨的地方。周围都是刚刚种下的榕树,有的还挂着吊瓶,叶子都还没有长全。不远处有一个正在施工中的小型体育场,可惜却是露天的。在看到网球场外的那几个乒乓球台后,沈一白计上心头,居然拉着顾艺钻进了低矮的乒乓球台下面。
那是顾艺有生以来躲得最狼狈的一次雨,两个人岣嵝着背蹲在球台下面,就像两只一露头就会被敲的地鼠,眼睁睁看着激烈的雨水在身旁汇聚成了溪流,向着不远处的下水道流去。
因为穿着高跟鞋,蹲在地上几乎是煎熬,顾艺索性把鞋子脱了下来,赤脚坐在沈一白身旁的塑胶上。而且,居功自傲的她居然还胆大包天地抬起脚来,在沈一白的名牌西裤上蹭了蹭方才粘到了脚心里的泥。
原本将脸侧向一边看雨的沈一白反应迅速,条件反射般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脚,结果,两个人的脸刷的一下就都红了。沈一白猛地放手,像是抓到了一条电鳗,许久才反应过来,特无辜地看着顾艺道:“你是在撩我吗?”
瞧他那话说的吧,从小到大顾艺从来都不知道“撩”字怎么写,她单纯地只是想要蹭一蹭脚上的泥。
在看到对方居然那么矜持后,顾艺黑下一张脸,掏出面巾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皇甫阑珊的古驰包。
“这不是我让程倩给你买的那个?”
“衣服好像也不是。”
后知后觉的沈一白似乎才刚刚发现事情不对。
“程倩买的东西都让我妈给卖了。”顾艺冷冷地回答:“放心,如果你想收回,我砸锅卖铁还你!”
再大的雨水也稀释不了大龄女孩顾艺的倔强。
沈一白笑了起来,他居然像安慰孩子一样,轻轻地摸了摸顾艺的脑袋:“我才发现,你有时候挺可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