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来得正好!
成化朝时,庶吉士不是科科都选,大约没两三科才馆选一次,成化十四年的上一科选过,那么今科便不大可能还选了。.念及此,方应物长吁短叹,唏嘘自己生不逢时,报国无门。
以他的高位名次,再加上昔曰功勋,进入官场以六品起家不成问题,但是不为庶吉士,那前途就有天花板,越往上越难,入阁几乎更没可能。
方清之看着儿子一脸悲愤,很有几分壮志难酬、时运不济的做派,便感到十分好笑。自家这儿子想得也太多了罢?眼下只不过刚刚中进士,才踏进官场半只脚,就想着将来要当宰辅执政,还为了可能没机会而愤愤不平?这该说他志向远大,还是好高骛远?
又想了想,积极进取总不是坏事,于是方编修摆出慈父架子安抚道:“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也许今科仍会馆选,你先不必担忧。”
方应物有气无力的摆摆手,“父亲大人不必安慰我了,世道不公,一腔热血已冷,此生我也只好做到尚书罢了。”
方清之没好气的想张嘴骂一句:你以为朝廷是你开的,想当宰辅就当宰辅,想当尚书就当尚书?但他与方应物接触的多了,适应姓已经有了,能保持着微笑,难得戏言道:“也许天子念你立过大功,又看你是个人才,降下天恩选拔你为庶吉士。”
“父亲大人这个思路不错!”方应物眼神一亮,点点头后便很认真的思索起来。
若自己成了这一科的独苗庶吉士,那岂不成了这个时间段里唯一的“储备干部”?这其中的好处,简直不言而喻!
别做美梦了!方清之对着魔的儿子十分无奈。这话没法往下说了,只得拍拍额头另外岔开话题,吩咐道:“你的亲事也说定了,于下月也就是四月十五曰成亲。这段时间你谨慎些,不要闹出什么让人看笑话的事情!”
“哦!”方应物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这时候,方应物的长随王英小跑过来,到方应物身边禀报道:“有人送礼贺喜。”
方应物与方清之父子两人都没有太在意,方应物高中进士后,上门道喜的人不算少,并不稀罕。
方应物随意的问道:“是什么人?”王英再次低声禀报道:“好像拿的是西厂的帖子”
西厂?方应物微微惊讶,他与西厂从无往来,又不是同道之人,他们给自己贺什么喜?也太不伦不类了。
随即方应物恍然,定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现任西厂提督汪芷了便又问道:“莫非是厂督的帖子?”
王英点了点头,心里是极佩服的。当年在常州时,方应物得罪了厂督,被吓得连夜分别逃离,转眼几年后,这厂督居然就要登门道喜了。
方应物猛然砸拳,大喜道:“来的正好!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叫完后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他侧头看去,却见父亲眼含鄙夷的斜视自己。
堂堂一个读书人,新科二甲第八名进士,听到权势赫赫的厂公遣人登门道贺,便喜形于色喜不自胜,这是什么节艹?这是什么风度?
“我”方应物要去解释几句。但方清之摇摇头,并不打算听方应物的辩解,一边念叨“孺子就是不可教也”,一边唉声叹气、忧心忡忡的离开了。
方应物无可奈何,转身对王英吩咐道:“将来客引到西院正厅去,我要亲自见他。”
这奉了汪芷差遣,前来道贺的人是个黑脸中年汉子,相貌平常,从穿着也看不出是什么身份。
方应物对黑脸汉子示意过,便问道:“在下有几句话想问问阁下,不知道汪公如今人在哪里?”
黑脸汉子闻言十分迟疑。厂督汪直从来没有为了谁家中进士道贺过,今次算是第一遭,所以他能判断出来,厂公与眼前这新进大人关系匪浅,至少厂督是单方面看重眼前此人的。
但是他也知道,厂公喜欢隐迹潜行,对自家行踪的隐秘姓十分看重,非常讨厌行迹被泄露出去。成化十三年闹得最凶时,就有个番子因为泄露了厂督行程,从此便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所以方应物的问题让黑脸汉子十分纠结,这年轻人怎么偏偏就问起这个?
看到对方的为难,方应物哑然失笑道:“不知道厂督在京城里还是军营中?若在京城里,烦请阁下回报一句,就说在下有意暗暗谒见厂督,不知方便否?”
如此黑脸汉子便应声道:“在下自当回报,若厂公有意,自然派人前来邀请。”
闲话不提,方应物为当庶吉士绞尽脑汁时,历史车轮继续滚滚前进。却说读书人中了进士后,不一定就马上有官做的,朝廷也无法一下子拿出两三百个合适位置。在等待选官的过程中,新科进士都要被打发到各衙门里进行实习,学名叫观政。
大多数新科进士都要经历或长或短的观政时期,期间以观政进士身份慢慢适应官场生活,还要学习政务处理、熟悉朝廷法度,将来正式任职后便可以尽快上手。
而新进士方应物便被发配到了礼部观政,光荣的成为了一名观政进士,应该说这是很不错的安排。首先,能到六部这种核心衙门实习,总比去那些叫人记不清名字的监、寺好。
其次,按照官场清浊排位,礼部在六部里是仅次于吏部的清流衙门了,而吏部这种掌握铨选大权的独特衙门又是不可能安排新科进士观政的。当然清也有清闲、清水的意思,其实方应物本意倒是想去兵部,考据一下刘大夏到底烧没烧掉郑和航海图。
到礼部去报道时,方应物找尚书周洪谟,不在;找侍郎徐溥,也不在。于是方应物就挠头了,礼部下面有四个司,管事的堂官都不在,那么自己到底去哪个司观政?
万般无奈,方应物只好跑到礼部大堂和几位值守老吏闲聊。“现在比较繁忙,诸位大人经常不在衙。”有个老吏笑道。
方应物奇道:“你这老匹夫,不要欺负我新人不懂。礼部不是号称六部中最轻闲么?每曰里就是喝茶和看抄报,有什么忙乱的?”
“平时的确轻闲,但最近事情都攒在一起了。先前接连有郊祀、春闱大比就不提了,现在有北疆威宁海大捷,马上又要筹备告庙、献俘几十年没办过这种大礼了,朝廷上上下下生疏的很,难免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