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灭顶之灾
悄无声息间，我爸收回了右手，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动了，他将手中的竹棍，重重的插在了地上。
这根带着血色的竹棍，赫然立在了毒寡妇的身前，在火光的映衬下，它仿如毒寡妇的墓碑...最强组织红蝴蝶，随着毒寡妇的倒下，彻底走入了末日，灰飞烟灭。这也就意味着，我的忠义盟，将燃起最盛大的辉煌。
然而，此时此刻，偌大的战场充斥的只有沉闷的气息，没有人激情高涨，没人热血澎湃，更没人欢呼喝彩，这遍地的尸体和鲜血，带给活着的人，唯有凝重和悲伤。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获得了短暂的静止，所有人定格在原地，满面深沉。突然间，一股冷风吹过，带出了尸体的阴气，以及浓浓的血腥之气。气味森然，刺入了我的鼻腔，让呆滞的我，猛然苏醒。
不由的间，我浑身打了个冷冽的寒颤，继而，我迈开了脚步，朝着我爸走了过去。
来到我爸身旁，我才低眼，看向了地上的毒寡妇，毒寡妇没有死，不过也只剩下半条命了，她就那样呆呆的躺在地上，睁着她模糊的眼，一直仰望夜空。
这一刻的毒寡妇，不是被我爸摧毁了身体，而是击毁了灵魂，强悍的她，失去了斗志和魔性，失去了生机和活力。俨然成了将死的老妪。她的双眼，没了焦点，全然无神，她枯瘦的身躯，一动不动，跟瘫了一般。
而我爸，打倒了毒寡妇，也没有兴奋，相反，他的神色，十分凝重，眼里还有淡淡的忧伤。也许，陈叔的死，在我爸心里烙下了深深的阴影，让他一时无法走出阴霾。
也许，他对毒寡妇的所有怨恨和愤怒，都在激烈的打斗之后，渐渐的发泄掉了，他无法再怒，也无法再狂暴。
又或者，如此死伤惨重的结局，让我爸心生感慨，让他牵起了过往的回忆。一切的起源，都只源于我爸，我妈，陈叔，以及毒寡妇的感情问题，感情原本没有谁对谁错。
可是，造成如今的局面，和我爸曾经的作为脱不了干系，他的行为，伤害了陈叔，伤害了毒寡妇，才会酿成今天的悲剧。
不管如何，这个结局，其实并不是我爸想看到的，所以，他此刻的心情，像压了巨石一般，沉甸甸的。
好一会儿，我爸才从沉痛的思绪中挣脱，随即，他深深的盯向了毒寡妇，沉声道：“燕子，我们之间本没必要闹成这样的，我承认，是我辜负了你，这么多年我也对你存在着愧疚。
可就算我再有错，你再恨我，也不该拿无辜的人下手，你要想报仇，应该直接找我，想要我的命，我可以随时给你。
但是，你如今的做法，确实太过分了，你的行为，超出了我的底线，你不死，天理不容。所以今天，你必须得死！”
我爸的语气，依然沉重，虽然他对毒寡妇下了必杀令，但他心里却是不好受，他始终背着过去的包袱，包袱太沉，让我爸无法畅然，他对毒寡妇，也不是全然无情。他其实也不忍心杀她，却必须要杀她。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爸叫毒寡妇的名字，也许当年，我爸就是这么称呼毒寡妇的，他们两人之间，曾经可能也有过美好。
至少，他们曾经是作为伴侣存在过的，所以。时至今日，他即使要杀毒寡妇，也跟毒寡妇阐述了下理由，他想让毒寡妇知道，他也是有苦衷的。
本来，躺在地上的毒寡妇，她已经全然失去了灵魂。现在乍然间听到我爸这话，她突然又有了反应，她就好像诈尸了一样，无神的眼中，精光乍现，整个人也来了精神。
她直接朝着我爸嘶吼道：“你个负心汉，你不要脸，你会不得好死的，我就算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毒寡妇的声音，极其尖锐，就像是厉鬼在夜里号哭，她的语气，更是充满了幽怨，仿佛自己是全世界最委屈的女人。
她在骂了这一句之后，紧接着又不停的对我爸破口大骂，她把她埋在心底多年的怨恨，全部吼了出来。
她对我爸的恨，真的是滔滔不绝。或者说，那种恨意，已经深入了毒寡妇的骨髓，永远都化解不了。
不过，任凭毒寡妇百般辱骂，我爸依然是无动于衷，他没有还一句嘴，只是皱着眉头，默默的听着。
最后，毒寡妇把自己都给吼累到了，她才停了下来。也许，她已经找不到词骂了，也许，她把该说的都说了，也许。她仅仅只是累了。
她把视线从我爸身上挪开了，继续痴痴的看向了无边的夜空。
这一看，毒寡妇又黯然了，她的精神气彻底蔫了，浑身软绵绵。
她看着天际，嘴唇无力的蠕动，轻轻的说着：“爹，女儿对不起你，不能给你报仇，我没用，我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对付不了这个负心汉，我杀不死他啊！”
毒寡妇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夜空里她父亲的游魂在说话，她虽然有气无力的。可话语中，句句都是对我爸的仇恨。感觉毒寡妇真的被仇恨彻底蒙蔽了心智。她太极端，太狭隘了，她这个人就是无药可救。
说起来，赵丽娜和毒寡妇的处境完全相似，至少在感情上，她们遭受了一样的背叛，但是，赵丽娜对于我的背叛，她试着谅解。试着原谅，甚至最后，她还是愿意为我去死。
而毒寡妇呢？她心里只有恨，哪怕死到临头了，她还是冥顽不灵，她对我爸的恨根本是有增无减。
我爸的错，不就错在他太爱我妈？但，爱一个人有错吗？他爱我妈，所以他勇敢的追求，他只是不懂如何俘获我妈的芳心。才在追求的道路上走了弯路。
可最后，我爸也是感情里的悲剧啊，他付出一切，却依然没得到我妈的爱，他拼尽所有，也没有得到张家的认可，甚至一生受制于张家，连京城都不敢再踏足。
我爸的悲哀，谁又能体会？他努力一生，获得的辉煌无数，可他最爱的女人，他所爱女人的家庭，都没有认可他。
他最好的兄弟，怨恨了他，最终还死于非命。他辜负的女人，恨他到了极致，也终将死于他之手。
这样的情况，让他如何开怀的起来，他在这一刻，除了沉痛。还是沉痛。
看到我爸难受，我的心也跟着刺痛，尤其是毒寡妇这死不悔改的状态，让我无法忍受。所以，在我爸沉默，而毒寡妇又对着夜空喋喋不休的时候，我突然对着毒寡妇，大声指责道：“毒寡妇，你到现在还没有醒悟吗？
你这种蛇蝎妇人，别怪没人爱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恶毒太小心眼了，同样是女人，为什么赵丽娜能原谅我，你却一辈子记恨我爸？
说到底，就是你内心太阴暗，我不明白，你凭什么这么冠冕堂皇的恨我爸？他和你在一起，本身就出于无奈，是被强迫的，他的心里只爱我妈。由始至终都是，他是个专情的男人，一生只爱一个，这难道有错吗？”
我在为我爸鸣不平，说到激动时，我的眼睛都不禁通红了，我始终认为，我爸没有错，他也是受害者，所以我才会这样理直气壮的说毒寡妇。
但，我爸却不是这么认为，也不知道是毒寡妇的话刺激了他，还是我的话触动了他，在我说完话后，我爸竟然毫无征兆的说了句：“艳子，对不起！”
五个字，融入了我爸最真挚的感情，他是发自心底的向毒寡妇道歉，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他的声音，都似有些沙哑，他真的感觉自己亏欠了毒寡妇，他在为自己的罪行，诚挚的道歉。
这一声道歉，让仇恨熏心的毒寡妇，蓦然回光返照。
本来，毒寡妇已经和仇恨彻底融为了一体，即使是我的指责，也唤不醒她的良知，可是，我爸真挚说出的这五个字，却让毒寡妇跟触电一样，她忽然间就激动了。
颓然的她，还试图挣扎着坐起来，可是，由于伤的太重，她连起身都变的艰难了。
挣扎了几下之后，她还是瘫软的躺回了地上。不过。即使这样，毒寡妇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我爸。
她黯然的眼，此刻却发着光，一直炯炯的盯着我爸，眼神当中，有万千情意，却唯独没有了恨意，似乎，我爸的道歉，可以化解一切，让她心满意足。
感觉，我爸要是早点跟毒寡妇道歉，这场残酷的大战，也就不至于发生了。毒寡妇所有的仇恨，仿佛都是因为一口气得不到缓解，只要她吞下了这一口气，一切的仇恨就都会烟消云散。恍然间，世界再次陷入了宁静，战场沦为了净土。场中所有人，都无声的盯着我爸和毒寡妇。
而，我爸与毒寡妇，却忽视了所有，眼里只有对方，他们没有开口，只是一直深深的相互对视着，仿佛在用眼神对话，他们把这么多年想要说的话，都通过眼神传递了出来。
这是两人真正平心静气的眼神交流，这一份交流里面，抛开了偏见和杂念，只剩真挚和纯粹。
许久过后，毒寡妇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意里，竟然含着幸福。
枯瘦的毒寡妇，一张脸跟骷髅似的，很难看，可现在笑起来，我忽然发现她其实挺美的，如果她恢复年轻，恢复正常人的体重，她一定很美。
可现实就是残忍的，仇恨与心结，把一个美丽的少女，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但，当毒寡妇荡起这一抹幸福的笑之后，我仿佛看不到她的丑陋了。反而被她难得的亲和力吸引，久久不得回神。
不知觉间，毒寡妇的笑意消失，随即，她缓缓的偏过了头，看向了一旁的谢晓丽，以及躺在地上冰冷的陈叔。
她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哀伤，她的声音，也凄凉的响在了寂静的夜空：“吴晓阳，如果你心里对我和庆山存有愧疚的话，请帮我们好好照顾谢晓丽！”
这一次，毒寡妇说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完全没了丝毫阴冷和霸道的意味。
仿佛，她已经从那个灭绝人性的魔女，彻底化身成了善良的女人，她的眼神变得纯粹，她的心得到了净化，她整个人都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正常的表象下，却藏着一种极度心酸的感情，毒寡妇难得温和了，但是她的话语，却是那样的哀伤，听起来就像是遗言，是她此生最后的话。
我爸当然听出了毒寡妇话里的意思，他的神色，不禁变得更加凝重，他的眼里，都闪出了异样的光，炯炯的看着毒寡妇。
果然，仅仅过了两秒，毒寡妇就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但，她的血不是红色的，而是黑色的，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一瞬间。全场都了然了。毒寡妇，她无声无息的选择了自杀，在她吐出黑血的一刹那，我爸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甚至，他的拳头，都不由的紧握了起来，他的心。肯定也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他并没有阻止毒寡妇，亦没有多说什么，他心里清楚，毒寡妇最后的命运，唯有一死，相比起死在他的手上，毒寡妇自杀，或许是更好的结局。
而我。没有我爸感触那么深，毕竟，从我知道毒寡妇以来，我对她的只有仇恨，我和她也没有任何过往的交情。
而且，她还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所以，她即使不自杀。我也一定会结束她的生命。
只是，眼看我最大的仇敌就要一命呜呼了，我心里不仅没有畅快，反而有点不是滋味。毒寡妇最后的话，依然萦绕在我的心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谢晓丽的生母，她死后，最痛苦的人，应该是谢晓丽吧？
从前的恩怨，牵扯到下一代，酿成了如今的悲剧，给我，给谢晓丽，给这里所有的人都造成了无法磨灭的伤害。
这一场大战，几乎都可以用生灵涂炭来形容，但毒寡妇的死，就能让活着的人抚平伤痛吗？并没有，场中剩余的人，每个人都是面色沉重的，他们也在不知觉间，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一起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毒寡妇，这一刻，他们眼神里充斥的，也唯有哀叹。
然，当我的余光瞥到马尾辫时，我的脑袋突然一震，我猛地想起，马尾辫也是一个将死之人，她跟着我到红蝴蝶总部来，目的是为了帮我，她其实并没有过多的想自己的安危，也可能没有希冀什么。
但我不同，我一直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旦有机会，我一定要拿到千年蟾蜍，救下马尾辫。想到这，我的心忽然急切了起来，我连忙蹲下身，对着毒寡妇问道：“毒寡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千年蟾蜍在哪？”
毒寡妇自打吐出一口黑血之后，就全然没了动静，一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问了她的话，她还是没一点反应，就跟已经死去一般。
但她看起来又不像是死了，她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在对着谁笑。
不自觉的，我又轻轻的推了她一下。她仍旧无动于衷，这时候，肖爷爷过来了，他俯下身查探了下毒寡妇的鼻息，又慢慢的扳开她的嘴查探了一番。
随后，他才摇了摇头，沉声道：“死了，她在牙齿里嵌了一颗剧性毒药，刚刚，她咬破了毒药，自杀了！”
听了肖爷爷的话，我的心突然刺痛了下，继而，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
毒寡妇死了，真的就这样死了，甚至，她的死，原来是她自己早就预备好的，她竟然提前在嘴里嵌了毒药，也就是说，即便她杀了我爸报了仇，即便她红蝴蝶获得了胜利，她也是打算自杀的。
她一生活着，只为找我爸讨债，也许，当她真正杀死我爸，然后自杀的时候，她依然会带着恨死去。
而现在，她获得了我爸的一声诚挚道歉，她还是选择了自杀，不同的是，她是带着笑意离开的。
毒寡妇，终究是获得解脱了，可是。活着的人呢？活着的人只会更痛苦啊，至少，我在这一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
我还是无法救马尾辫一命，我竟然没有在毒寡妇活着的时候去争取一下千年蟾蜍。现在，毒寡妇去了另一个世界，她的千年蟾蜍，也肯定随之永远消失了。这个遗憾。刻在我的心里，让我无法不痛。
其他人，也是满脸凝重，默默忧伤，所有人都静静的盯着毒寡妇枯瘦的尸体，不发一语。
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直无声悲泣的谢晓丽，离开了她父亲的身边，缓缓走了过来，此刻的谢晓丽，就跟行尸走肉一模一样，没有丁点表情，身体僵硬，步伐极慢。
来到毒寡妇的尸体前，她都没有蹲下，只是红着眼睛，痴痴的看着毒寡妇，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没人能感知她内心里的情感，更没人能够体会她的痛。
她在这一晚，可以说是遭受了灭顶之灾，对她来说，第一个痛苦，肯定就是知道自己的生母是毒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