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腹中有蛇
楚笑容不去理他的威胁，让人将孕妇抬到静室之中，并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甚至连云大夫也不例外，他不解问道：“连我也不能在场吗？草民虽然年老不中用，但总归行医多年，在旁边总会有个照应。”
楚笑容沉吟了一下，神色郑重的看向周青：“不让你在场，是怕一会看到的是你不能接受的情形，怕你受到惊扰，如果你愿意在场助我一臂之力，我自是求之不得。但有一点，请你务必答应，不管看到什么，请你守口如瓶，千万不得外传。”
云大夫连连点头，一口答允，心想自己年轻时走南闯北，不知道遇到奇事怪事，这些年来更是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病症，这个小丫头居然把自己当成了胆小鬼，实在是瞧不起人了。
“好！”楚笑容转头对尹毅年道：“殿下你一定要守好门口，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踏进这里一步。”
尹毅年目光凝重，点了点头。
楚笑容深吸一口气，她虽然对这孕妇患了什么病有了大概的了解，但是否能救她活命，实是没有半分把握。
总之，尽人事，听天命，让她袖手不理，她绝对做不到。
云大夫见楚笑容这次施刀的手法和上次几乎一模一样，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经露出了胎衣，那胎儿果然如楚笑容事先所判断，胎儿已经没有了生机。
楚笑容取出死胎，不像上次那样马上为孕妇缝合伤处，而是将手探进其中，仿佛在寻找什么物事一般，忽然转头对周青道：“云大夫请帮我准备醋，温水，三七和当归粉，急用！”
云大夫正对着取出来的死胎发愣，听到楚笑容一说，忙走到门前，大声吩咐，伙计很快就准备好送到了门口，云大夫听到楚笑容说道：“三分醋，七分水，三七六钱，当归粉五钱。”
云大夫依言将配好的温水端到楚笑容面前，若水取过一块白布，蘸了水，仔细的帮孕妇清理了一遍腹腔，然后像是松了口气，迅速取过针线，帮孕妇缝合好伤口。
云大夫先前听若水说得郑重，又说什么惊扰的情形，眼见这次的剖腹和上次并无太多的异样，暗想这丫头真是危言耸听，害得自己以为会出什么大变故。
他见楚笑容正在全神贯注的帮孕妇缝合伤口，那孕妇气息虽弱，但已经比先前多了一线生机，知道她这条命有五成是保住了。
云大夫的目光扫过那胎儿的尸身，取过一块白布，准备将之包裹起来，突然双眼一睁，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啊——”的发出一声惊呼。
“发生了何事？”尹毅年听到云大夫的呼声，心中一紧，转身向屋中瞧去。
云大夫的手都哆嗦了，指着那胎儿，颤声道：“这......这......这……”舌头直打颤，竟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尹毅年顺着云大夫手指的方向瞧去，登时觉得背上寒毛直竖，也像是见到了什么诡异之极的东西般，愣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楚笑容已经被云大夫先前的呼声惊动，她只抬头瞧了一眼，像是早有所料一般，说道：“千万别碰。”手中飞针走线，速度极快的帮孕妇缝合完毕。
但她就算是不说，云大夫也没那个胆子去碰，一双老眼像是看着这世上最可怖的物事般，直愣愣的看着那团小小的东西，心中一百个想移开视线不去瞧，偏偏像是中了蛊般，竟然转不动眼珠。
楚笑容处理好孕妇的伤口，又帮她把了下脉，感觉她的呼吸稍微粗了一些，显然这条命是救过来了，但是，她一心想保住的孩子，却是救不活了。不但救不活，还……
楚笑容的目光落在那团小东西上，虽然早有所料，心中还是一阵难言的疼痛，这世上，怎么有人会如此狠心，做下这等恶事！
“太子妃，这......这……怎么会这样？”云大夫颤动着嘴唇，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楚笑容看着看着，身体竟然也发起抖来，她颤声叫道：“殿下。”这个时候，幸好有尹毅年陪在她的身边。
尹毅年想都不想的大步进来，将她一把搂在怀中，轻轻拍住她的肩背，柔声道：“别怕，别怕。”他虽然安慰楚笑容，可他的背上已经全被冷汗打湿。
他的目光也和云大夫一样，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直直的看着那个方向。
那具小小的尸身虽然没了呼吸，但是腹部却像是有一颗心脏在跳动般，不停的一鼓一鼓，像是里面有什么活物在蠕动，突然，有一样东西咬破了那小小的肚皮，露出一颗扁扁的三角形的头颅来。
云大夫见到这般恐怖异常的情形，只觉得呼吸都顿住了，然后两眼猛的翻白，一下子晕了过去。
楚笑容早就猜到，她把头紧紧埋在尹毅年怀中，一眼也不敢向那方向瞧去，眼中热泪盈眶，既恨出手之人狠毒，又恨自己回天无术。
即使是尹毅年他胆色过人，见此情形，只觉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连头发丝都立起来了。
“容儿，别怕，有我！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尹毅年深深吸气，镇定心神，目光紧紧的盯住那个恶毒的蛇头。
楚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一声粗嚎吼叫：“我的孩儿！”
紧跟着，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冲了进来，正要扑过去，又猛然顿住脚步，被眼前看到的情形吓得三魂出了七窍，双腿站在原地不停的发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对着楚笑容一声怒吼:
“你这妖女！你......你为何把我孩儿害成这般模样？啊！妖女！妖女！你赔我孩儿的命来！”边说边像不要命般向楚笑容冲过去，十指张开，像要把楚笑容活活掐死一般。
尹毅年抱着楚笑容身形一闪，已经闪开了他这一冲之势，同时脚尖一踢，踢中他足三里，那壮汉立时软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尹毅年不再理会他，只是看向楚笑容，“你说，该如何处置？”
楚笑容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全部勇气，从尹毅年的怀中探头往那个方向瞧了一眼，又迅速回过头来，眼中一热，两道泪水流了下来，颤声道：“烧......烧了，全烧掉，否则，遗毒无穷，这里所有的尸身，都得全部烧掉。”
那壮汉像疯了般又向楚笑容扑过来，怒叫道：“你敢！你敢烧我孩儿的尸体，我就杀了你全家！让你不得好死。”
尹毅年这次再不容情，伸指一点，那大汉登时动弹不得，保持着一个扑击的姿势，定在当地。
人死后入土为安，像这般火化尸体的事，众人从未听闻，用火烧了尸体，岂不是变成了飞灰？这死去的人岂不是在这世间连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么？
所以这壮汉会如此情急，势如疯虎般要和楚笑容拼命。
云大夫这时候悠悠醒转，听了楚笑容说要烧尸体的话，也是吃惊不己，连连摇头。
尹毅年紧紧的盯住楚笑容的双眼，沉声问道：“一定要烧？再没别的法子了？”
楚笑容拭了下眼角泪水，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点头道：“一定要烧，这是唯一的法子，而且我所料不错，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同一种病症，不出一日，这些所有去世的人腹中都会像……像这般情况，那蛇吃完了人腹中的血肉，就会咬破肚皮而出，正常人如果被它咬中一口，也会像这所有的人一样，如此循环，祸患无穷。”
尹毅年和云大夫都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他们二人队楚笑容的话深信不疑，可是这所有的患者和他们的家眷，又岂能同意将自己亲人的尸体焚化烧毁？
云大夫只觉得头痛不己，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太子妃你可有什么法子，救救其他这些人？”云大夫听着外面一阵又一阵哭声响起，显然就在这一会的功夫，又有人离世。
楚笑容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要治此病，必须像刚才一样，将所有人的腹部剖了开来，一一清洗干净，可是这许多的病人，她只有一双手，又能救得了几人？
不行，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更有效的法子！
楚笑容皱紧双眉，拼命回想古籍上和各种医书的记载，想从中寻求一个治疗秘方，可是她一直想了半柱香的时分，仍是一无所获，不禁失望的叹了口气。
“当真没别的法子了吗？”云大夫脸上也满是失望之色。
“容儿，你说这些人，会不会也是像父皇一样？”尹毅年深思良久，忽然说道。
“你是说……蛊？”楚笑容的目光落在尹毅年脸上，她心中早有所疑，只是不敢肯定，让他一提及，越想越觉得极为可能。
不错！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种类似的蛊毒，她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虽然蛊发作时候的情形和现在的并不完全相同，但一脉相承，大同小异。
很显然，这里面所有的病人，中的都是同一种蛊。
既然是蛊，就一定有一种法子可以化解，不需要她一一剖腹清除蛊毒。
只是这蛊毒远比毒术更为诡异莫测，她现在根本就无法断定这些人中的是什么样的蛊，如果想知道，就只有一个法子。
她的目光落在那条昂首吐信的毒蛇身上。
除非她亲自以身试蛊，才能知道这蛊的毒性所在。
可是，万一她一旦中蛊，而却没有找出解蛊的良方，岂不是白白搭送了自己的性命进去？
尹毅年……他更是绝不会让自己冒生命风险。
尹毅年只觉得怀中的楚笑容身体一颤，像是察觉了什么般，双臂一用力，沉声道：“容儿，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身犯险！”
楚笑容缓缓点头，她自问自己还做不到舍已救人那般伟大，她在乎的人太多，舍不得的人也太多，如果她当真出了意外，岂不是要伤了这些亲人的心。而且这种蛇会吃掉腹中的血肉，要是她以身试毒，那么腹中的两个小宝宝便会一命呜呼。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可怜的婴儿尸身上的时候，一股热血猛的冲进她的大脑，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的响着。
不可以！不可以这么自私！
怎么可以只贪图一己的幸福安乐，就让所有的这些病人皆在痛苦折磨中死去？
是啊，人活一世，岂能为自己而独活？
当初学医术是为了病重的母亲，而且她的医术这几天有了突飞猛进的空间。她相信可以救更多的人，楚笑容目光中露出坚定之色，她不但要以身试蛊，而且她一定会想出法子来化解蛊毒，她绝不让自己有事，绝对不会！而且还不能伤害腹中的小宝宝。
但是她刚刚下了决心，尹毅年就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般，毅然决然的道：“我来试！”
“殿下，不可，你是万金之躯。”楚笑容悚然一惊，伸手紧紧拉住了他，“没用！你就算被它咬了，我仍然试验不出它是何种蛊毒，只有我……”
“只有你自己亲自试才可以，对吗？我不准！想都别想！”尹毅年眼睛像冒火般死死盯住她，双臂把她箍得牢牢的，不让她移动半分。
楚笑容苦笑了一下，目光幽幽的瞅着他：“殿下如果还有别的法子，我不会让自己冒这个险，可是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在我面前痛死不堪的死去？而且，还有更多的人会继续中蛊，如果我想不出治疗的办法，这整个京城所有的百姓都会变成一堆白骨！到那时候，你我纵然独活，你会觉得心安？若是这场灾难是一个阴谋，那么必须想办法阻止。”
“可是，这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懂医术，为什么非要是你，我马上去找李太医，他是江南一带有名的神医，见多识广，他一定会有办法，他我去找他！”尹毅年眼前像是看到一线光明。
“好，事情紧急，你马上就去找他，我留在这儿，继续帮云大夫救人，能救得一人算一人。”楚笑容颔首，一脸平静的说道。
“那你答应我，决不亲自试蛊？”尹毅年不放心的盯住她。
“我知道。安全为主，”楚笑容毫不犹豫的应道。
“你要是敢骗我……”尹毅年咬着牙道。
楚笑容看向他的目光中露出柔情无限，轻声道：“我怎么会骗你呢，你是我的夫君啊！”说完伸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推，顿足道：“殿下，人命关天，你还不快去！”
尹毅年半点也不迟疑，飞身出外，方才她的那一声夫君叫得他心中只觉一阵甜蜜，又一阵苦涩。
楚笑容目送尹毅年的背影消失，马上回过身来，用十二道金针封住了重要的穴道和心脉，毫不犹豫的向那条狰狞的毒蛇伸出了左手，只觉得中指指尖一麻，已经被毒蛇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