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 第208节

  彼时,那知府正在府中宴请宾客,这一把火烧下来,竟死伤几十人。
  那知府自然是死了,连同家小亲友,没几个康健活着。
  全府皆惊,卫泽言则告诉卫家的子弟们。
  “今次都放心吧,咱们可以凭本事考试了。”
  只是纸到底包不住火,此事闹得极大,卫家暗中提前察觉了什么,直接将他捉了起来。
  “是不是你放火?!”
  卫泽言不否认。
  “那知府死了,上面重新派新知府,难道不是咱们的机会?我都是为了咱们卫氏好!”
  卫家的人都被他的理所当然吓到了。
  他们告诉他,“死的不只有知府一人,还有上下几十口人!”
  卫泽言觉得那没什么稀奇,也不明白卫家反应如此大做什么。
  可卫家人怕了他,连和他一起寒窗苦读的同窗们,看他的眼神也都充满了惧意和嫌弃。
  卫家在这时,不知怎么发现了他的真实出身。
  他们立刻将他逐出门去。
  “你本就不是我们卫氏的人,以你的出身,更不该走上科举之路。我们不会告发你,你就此脱离卫家,就此离去,再不要同我们往来!快走!”
  他们把他赶走了。
  而那时,他生母浑身染病,离了世。
  官府很快查到了他有问题,四处缉拿。
  他好像又回到了青楼里的阴暗日子,光鲜不再,每天躲躲藏藏地逃命,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再没有了希望。
  直到那年,他险些被官兵抓住之时,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挥刀赶走了官兵,将他从刀尖下救了出来。
  那天日光很盛,俞厉站在光中,冲他爽朗一笑。
  “读书人,不好生读书做学问,在这乱世里乱窜什么?不要命了?”
  说完,他把自己手里的刀,扔给了他。
  “给你留件防身之器吧!好好活着!”
  第92章 心灰
  卫泽言没有死在官兵的抓捕之下,但也没能跟上那个救了他一命、又送了他防身之刀的人。
  袁王造反之后,在朝廷之下过不下去的卫泽言投奔而去。
  可他没有功名在身,而袁王手下人才济济,根本进不去,空有一身抱负也无法施展。
  卫泽言在秦地半年,都没找到用武之地,可秦地之外的朝廷,又容他不下。
  他逃出了青楼,逃出了朝廷的抓捕又能怎样?
  他仍旧直不起身子、抬不起头,仿佛仍旧活在阴沟里。
  他找不到归处,又在奔波之中染了病,濒死之际只能窝在一个阴暗的小房子里。
  就好像从哪里来,又回到了哪里去。
  就在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他竟然再次遇见了当时救了他,送了他一把刀的人。
  那人还记得他,看见他这般便给他请了大夫,然后亲自拉起他,将他拉出了那间阴暗的屋子。
  他没有问他的出身,也没有问他的去处,却看懂了他的难处。
  “读书人,这是无处可去吗?我缺一个军师,你可愿来助我一臂之力,咱们一起造反朝廷?”
  那天明明是个阴天,黑云压着整座城。
  可莫名地,卫泽言竟晃了眼,就在两度给他希望的那个人身上,他又看到了光,是如太阳一般闪耀的光。
  那一刻,他暗下决定,他要用尽平生所有助此人,能将此人推得多高,便是多高!
  这是他卫泽言能给他的,最好的了。
  ……
  孟氏一族将罪名定在了卫泽言身上,说什么都要俞厉杀了卫泽言。
  孟以谋更是心恨卫泽言久矣。
  “王若是舍不得,便由我亲自杀了他!待我为尔凤报了仇,王再杀了我不迟!”
  竟是要以命换命。
  俞厉怔怔,他还没能从卫泽言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语,和深藏多年的身世中缓过神来,孟氏要杀了卫泽言的意愿又是如此地强烈。
  就在这时,有人来传了信。
  “王,军师要见王一面。”
  俞厉不知道他还要说什么,但还是去了。
  卫泽言的房里焚了香,俞厉从来说不出卫泽言焚的是什么香,但那味道暖融融的,让人恍惚之间,几乎回到了从前的日子里。
  他站在门前没有走进去,或许是不想闻到那熟悉的香气,又或者不想记起从前的日子。
  廊下刮了刀子一般的寒风,将人吹得清醒。
  “出来说话。”俞厉开口。
  卫泽言并不介意,应了一声“好”,然后披了衣裳走出门来。
  凛冽寒风从廊下吹过,仿佛能在心上刮出刀口一样,但什么也没有。
  卫泽言瞧了俞厉一眼。
  “孟氏定要杀了我吧?你应了他们就是。”
  在这话中,俞厉抿了抿嘴,而后冷声。
  “杀人偿命,本是应该。”
  卫泽言默然一笑,“王能有这般觉悟总是好的……”
  话音未落,俞厉便问了他。
  “你要见我到底作甚?”
  时至今日,卫泽言要杀阿姝,却令妻子李凤间接身亡,他不知道卫泽言还有什么要同他说的。
  但卫泽言真就开口说了许多话。
  “孟氏不会饶了我,你杀了我便可以用孟以谋了,此人也颇有谋略,只是孟氏野心大,你要慎重。但孟王后身死,孟氏也不会再猖狂到哪里去,只要你不再续弦孟氏女也就是了……
  “关中有一叶氏,是主动归降的诗书礼仪之家,他们家与孟氏情况相仿,但却是降将一派,你前有孟氏做发妻,后面便可以续弦叶氏之女,这样一来,新臣旧部虽有矛盾,但也能分庭抗礼,相互牵制,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这些话都随着廊下的风吹进来俞厉的耳中,可在他耳中没有停留一息。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卫泽言。
  卫泽言也知道他自己活不久了,可又说这些做什么?
  “你就这么想让我做这个王吗?”
  俞厉陡然看住了他,“若我自己……不愿做这个王呢?”
  话音落地,风都停了下来,昨日被俞厉挥刀砍断打扮的竹林里,此刻竟也没了声音。
  卫泽言慢慢睁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俞厉。
  “你说什么?不想当这个王?!”
  俞厉说是。
  “我只是一介武夫,没有什么智谋,也不懂什么权术,时势将我推到了这个境地罢了。我真的适合做王?恐怕阿姝都比我适合……”
  俞厉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当年同意招安,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他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大的本事,他自己不清楚吗?
  偏偏招安没能成,皇帝是千古昏君,卫泽言更是从中作梗。
  他看住卫泽言,想知道卫泽言听了这话,又是如何表示。
  卫泽言在俞厉的话中,讶然哼笑了一声。
  “阿姝……你可真能想……哪有女子做王的?况且你可以把王位给她,那是你亲妹妹,但她只会把王座传给她的儿子,还有你俞厉什么事?!”
  他说着,突然叫了俞厉一声。
  “俞厉,你醒醒吧!这虞城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不做,只会死在别人的刀下,你懂不懂?!”
  他声音大了起来,俞厉却越发地在“王”的字眼里,愤恨冲上心头。
  若不是这王位,他何至于此?
  妻子也不至于亡故!妹妹也不至于屡屡涉险!
  王位于他,仿佛如枷锁桎梏一般。
  而这些枷锁桎梏,卫泽言似发疯了一般,非要加在他身上!
  他突然反意浓重。
  “可我就是不愿再做你所谓的王!哪怕传给阿姝,给暮哥儿,我也落得痛快!”
  俞厉说了这话,连自己都觉得痛快了起来。
  可卫泽言却神色古怪到了极点,脸上的皮肉不自然地抽动。
  他歪着头看着俞厉,然后转身进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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