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最烂的时机
晚八点四十。
文慕恩端坐在透明办公室内，面前是钻石女声的制作人黎染和媒体总监Money。不像其他钻石女声选手，她不是来等待通知或者聆听教诲，而是作为钻石女声一份子，与黎染、Money完全平起平坐地分析事态的进展，研究应对的策略。迄今为止，没有一个选手有过这种待遇。
黎染和Money对文慕恩的态度，也与对其他选手截然不同，而文慕恩也并不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因为她值得拥有，理由很简单——其他选手是孩子，而文慕恩是成人，她甚至是法人，还不止是一家公司的。
论心智的成熟程度，只怕文慕恩远在比她虚长十岁，却单纯得令娱乐圈蒙羞的钻石女声音乐总监聂飘之上。
不用看资料，黎染可以对文慕恩的一切倒背如流。
在黎染卧室的那片选手墙里，文慕恩占的空间并不算大，因为无论这个女孩，抑或是她背后那个显赫的家族，都太过低调，并不热衷抛头露面，所以媒体的关注和报道自然十分有限。
文慕恩，24岁，身高172。
文氏家族第二代，家族产业包括银行、房地产、航运、投资、餐饮……
法国国际时装艺术学院毕业。
投资公司联席董事。
时尚品牌“MOON”创始人、设计师兼CEO。
爱好：音乐、时尚、纪录片、公益、视频拍摄与剪辑、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如昆曲、苏州评弹、哈密刺绣……
想做的事： 在音乐、时尚等各个方面把中国传统文化艺术元素与国际时尚潮流相融合
只是这样，没有更多。
但对于一个24岁的女孩来说，她现在拥有的，显然比很多人一生拥有的都要丰硕、辉煌得多。
沉甸甸的麦穗往往是垂着头的，而家世显赫，目前正准备把自己的时尚品牌“MOON”打入法国老佛爷百货的文慕恩，在她24年的人生中，从未像现在这么招摇，或者被招摇过。
因为在周四晚上七点到八点短短一小时内，文慕恩的人气投票数暴增了十几万票，从钻石女生人气倒数第二跃居人气冠军，比第二名井芸的票数多两万多票。
这个结果不仅惊呆了钻石女声选手（包括文慕恩自己在内），惊呆了钻石女声幕后的工作人员，惊呆了媒体与大众，还有一部分人，他们也被惊呆了，然后被激怒了。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粉丝。
井芸的粉丝“芸朵”因为自家偶像人气王桂冠被抢而震怒，小谢的粉丝“维谢部队”，陈拂晓的粉丝“拂晓军团”因为力推自家偶像登顶未果，反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抢先而震怒。
可怜文慕恩，本来只是被网上一小撮人骂骂假，骂骂装，骂骂摆白富美架子不接地气；而现在，非常荣幸地成为钻石女声三大粉丝团“芸朵”、“维谢部队”、“拂晓军团”集中火力的攻击目标，被人肉搜索个底儿掉，被花样翻新地骂个狗血淋头。
生怕热闹不够大的媒体也跟着火上浇油，各种毫无事实根据，仅凭猜测夺人眼球，耸人听闻的报道纷纷出炉：
《财阀二代染指平民选秀？》
《一小时十五万票有钱就是任性》
《粉丝呼吁彻查 钻石女声官方保持沉默
或与选手达成幕后交易？》
《文慕恩力压井芸成人气王 钻石女声黑幕昭然若揭》
《人气选手是陪太子读书？冠军是否早已内定？》
《文慕恩何许人也？》
文慕恩一边刷着i-pad，一边说：“我不太了解国内的媒体，怎么这种连蒙带猜，纯属主观臆测的新闻可以出街吗？”
Money说：“国内的尺度大着呢，要不然我混什么？”
黎染看着文慕恩，不动声色地赞赏——不愧是出身名门，身处如此风口浪尖，被如此诽谤攻击，仍然八风不动，稳如磐石，还有心情吐槽国内娱乐报道的风格。她是那么冷静、睿智、稳重、审时度势，不似井芸般情绪激烈，无法自控，意气用事，让人防不胜防；更不似小谢般根本不去自控，任性妄为，让人补救都来不及。她是那么可靠，值得你推心置腹，和盘托出。
黎染说：“我已经代表钻石女声官方，发表公开声明，经查，你那一小时十五万票来自几千个不同的手机号码，确凿无疑属于有效投票。你安心比赛，不要有什么顾虑。”
自己在短短一小时得到数额如此庞大的来历不明的可疑投票，却被钻石女声官方公开认可回护；而上一周关于宁友友的恶毒谣言明明是子虚乌有，钻石女声官方却不闻不问，听之任之愈演愈烈，同为钻石女声选手，待遇可谓天壤之别。
文慕恩心里明白，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重要，多特别，只是因为自己的姓氏罢了。黎染这个面子，不是给文慕恩的，而是给文家的。
自己来参加钻石女声，本来是想试试做一件完全与家族无关的事情，没想到，还是沾了家族的光。
这个光她必须得沾，就像这个姓氏带来的所有荣耀与敌意，风光与痛楚，她都必须背负，这是做文慕恩的代价。
所以根本没必要感激或抱怨，文慕恩平静地说：“我说两件事。”
黎染点头，做一个“请”的手势。
“一，这事不是我做的。”
文慕恩盯着黎染的表情，想看他是否相信，结果他不仅丝毫没有怀疑，反而流露出了一丝失落或者失望的意味，似乎有点遗憾似的。
“二，我想问一下，那几千个手机号码，来自哪里？”
Money望向黎染，黎染点点头，于是Money说了一个城市的名字。
一个位于东南沿海的港口城市。
文慕恩点头：“我知道了。”
黎染温和地说：“你自己知道行了，其他人不必知道。”
文慕恩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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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电话，文慕恩确认了一切，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和她一开始猜测的一样，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
如果一个人的本意是想你好，想你高兴，想帮你，结果却让你成为千夫所指、众矢之的，那你到底是应该感谢他，还是臭骂他，亦或两者都做？
文慕恩苦笑着走到三号练习室的门口。
她并没有注意，季珊妮就在走廊的尽头冷冷的注视着她，像一个漂亮的鬼魂。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她即将要做的这件蠢事上。
文慕恩来到三号联系室门口，看着门上贴着井芸的草书。
“如果里面听起来像是打起来了
那我们就是打起来了
别管闲事，快去练习
因为我们干仗是为了打败你”
典型井芸的风格，简单粗暴，帅到掉渣。
文慕恩知道黎染说得对，这件事并不光彩。既然官方已经公开表态，护短到底，自己当然应该放下包袱、装聋作哑，闷声发财。
但她忘不了今天下午，井芸望向那个并不真实的排名时的眼神。井芸不像小谢那样善于掩饰，或者说井芸根本不懂为什么要去掩饰。那些情绪像烟花一样在她眼中炸开，漂亮到让人心碎。
难以置信、震惊、挫败、不甘。
井芸不该得到这个，无论做为可敬的对手，还是可亲的朋友，亦或只是作为井芸这个让人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的帅气家伙，她都应该知道，她并没有被谁取代或打败，她依然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名副其实的人气冠军。
她欠井芸一个公道，这个公道她还不了，但至少她能让井芸知道真相。
这是迄今为止文慕恩做过的，最不划算的买卖。成本高昂，收益为负，代价巨大，远不如维持现状来得轻松愉快。
不要说继续做朋友，在井芸眼里，她会从华丽逆袭的英雄变成卑鄙无耻的小丑；如果井芸选择把这件事公开，那她就是全世界眼里用钱买排名的卑鄙小丑，仗势想在幕后操控一切的控制狂，和外面现在那些报道里描写的一模一样的，无耻任性的小婊砸。
坏了，越想越不划算，文慕恩深吸了口气，直接敲门进去，正好目击了井芸一只手撑在墙上，把陆拂晓困在墙角的香艳惊悚的一幕。
井芸说：“别给脸不要脸，是因为你帮过我，我才跟你一组的。”
陆拂晓说：“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呃，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壁咚”？
文慕恩差点惊得咬了舌头，这绝不是个好时机，但她毅然强迫自己没有趁机逃走：“二爷，我有事跟你说。”
井芸根本没回头：“现在不方便。”
文慕恩深吸一口气：“那我说了。”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文慕恩坦白了她刚刚知道，并被要求不要泄露的一切。这并不是个好时机，或者这是最好的时机。在她的理智还未归位的时候，在她的蠢劲儿还未过去的时候，在她还有勇气的时候，斩断后路，和盘托出。
井芸被文慕恩所说的内容惊呆了。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别扭地转头看着文慕恩，连陆拂晓优雅地从她手臂下钻出去都没察觉。
听完文慕恩的解释，井芸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你的一个富二代追求者，为了对你献殷勤，给自家家族企业下了红头文件，要求每一位员工必须为你投超过100票，由公司负责报销？”
文慕恩无奈地点头：“如果你非要这么总结的话。”
井芸冷笑：“也就是说，你男朋友用钱把我从人气王的位置上砸下来，就是为了博你一笑？”
文慕恩小心翼翼的说：“不是男朋友，就是男性友人。”
井芸沉默良久，脸色变幻不定。
文慕恩硬着头皮说：“我没指望你会原谅我，也没指望你能继续把我当朋友，我只是觉得我欠你一个解释，欠你一个公道。”
说完她长出一口气。
井芸走向文慕恩，站在她面前。井芸174cm，文慕恩172cm，身高的差距并不明显，文慕恩却觉得，井芸的气势、那种压迫感让她喘不过气。井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井芸伸出手，托住文慕恩的后脑，凑近她说：“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文慕恩叹了口气：“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