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野生美女
黎染随手拿了一样东西送递给季珊妮，沉甸甸的，她低头一看，是一把银质餐刀。
黎染冲桌上那个包努努嘴：“来吧。”
季珊妮举着刀不知所措，黎染摁着她的手把刀切向托盘里的包包，只一刀，季珊妮就傻了。原来那不是个真的包包，却是个做成包包的蛋糕。
黎染再往她手里塞一张卡片，季珊妮呆呆地低头看。
是她爸爸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先吃着，爸存够钱，给你买真的。”
黎染在旁边说：“你爸真会玩儿，人在千里之外，光用微信就快把本市最厉害的翻糖蛋糕师傅逼疯了，差点不做他生意。”
那一瞬间，季珊妮全明白了，爸爸在昨晚12点打的那个电话，就是为了给她此刻的惊喜。他经常摆弄她的手机，自然知道她爱这款包包，爱到发疯，爱到毫无缘由，爱到连她一贯的实用主义都抛在脑后。其实这款Chanel Classic Mini，本就是尺寸小巧的Flap bag，看上去时髦优雅，却是手袋里最“不务正业”的款式，售卖时设计师Karl甚至把它装进保鲜盒打扮成生肉的样子。她也盘算过，这包包最多装个手机纸巾粉饼盒，大一点的钱包都塞不进去，就是个看着有钱有面儿的晚宴包，可她又哪里有晚宴可参加呢？
工作的时候肯定是不能拿的，无论拍广告，拍照还是走秀，后台都是兵荒马乱，人多手贱。一万九啊，真丢了她上哪儿哭去？
还有最关键的，就是文慕恩即使背着地摊货，别人也会深信不疑是真的；而她季珊妮即使背着真的，别人也会认为是高仿，最多赞一句“仿得真像。”
所以说，季珊妮心里明白，她想要这个包，就是四个字可以解释“爱慕虚荣”
而爸爸，连她的虚荣都愿意纵容。
只有爸爸。
季珊妮低着头，用手指在虚空中描摩着那个包或者蛋糕的轮廓，极力压抑盈眶的热泪和声音里的哽咽：“黎染老师，谢谢。”
黎染看着她：“不客气，你有个好爸爸……可惜了。”
季珊妮一顿，抬起朦胧的泪眼：“什么可惜了？”
黎染说：“可惜你只能让他失望了。”
季珊妮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泪，坚定地说：“不会，我不会让我爸失望。”
她直视着黎染，补充了一句：“也不会让你失望。”
黎染笑了：“你的确不会让我失望，因为我对你，已经足够失望了。”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锥心，让季珊妮惨白了脸。
“在你浪费你的练习时间去和文慕恩闲逛散心的时候，在你有闲情逸致参加什么庆功宴生日会的时候，在你为了不合心意的生日礼物闹别扭生闷气的时候……季珊妮，我已经对你足够失望了。”
“把你带回钻石女声之后，你是最快和之前的正式选手打成一片的，以至于很多人都不记得，你是后来的遗珠之憾。现在，恐怕连你自己都忘了。”
“你和她们不一样。”
“现在连我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带你回来。现在的你，和我当初带回来那个季珊妮，根本是两个人。”
五周前，借小谢作乱，郑智慧夺权之机，黎染去了四个城市，像集齐龙珠一样，把他看好的四位遗珠之憾一个个接到彩虹市。
黎染的最后一站，是季珊妮所在的城市。他找到季珊妮的时候，正赶上她在拍一个广告。
那是一个夏日清凉饮料的广告拍摄现场，大致剧情是，一群身材火辣的比基尼女孩要从海边冲向岸边，围住高台上作势高歌的小鲜肉男主角，欢呼雀跃。
季珊妮即是那群比基尼女孩的其中一个。
由于和该广告公司之前有过合作，黎染得以站在最近的地方，默默地观察季珊妮，他看着她，把造型师哄得跟她称兄道弟，成功地拿到了那件最时髦，最适合她的泳衣；他看着她，至少化解了两次性骚扰，却不仅没搞丢工作，弄僵场面，反而气氛融洽，皆大欢喜；他看着她，把总在拍摄中“不小心”撞她手肘，踩她脚的那个妹子堵在了女厕所里，然后接下来的拍摄，他再也没看见那个妹子。
她终于成长成为黎染想要的样子——漂亮，坚韧、强悍、聪明绝顶，是一个披着糖衣的老江湖，或者修炼成精的狐狸，有强大的自我保护能力和高战斗值。
即使把一群人扔在什么环境恶劣的孤岛或者荒野，她也会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
于是拍摄结束后，黎染走到季珊妮面前，说：“还记得我吗？”
季珊妮毫不费力地认出了他，目光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惊喜：“好久不见，黎染老师。”
她扑过去，亲热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饿死了，这次换我请你吧。”
在街边大排挡的喧闹嘈杂中，黎染看着季珊妮狼吞虎咽，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6年前，2012年夏天。
那时候，钻石女声还叫天籁女声；黎染还是郑智慧身边的第一红人；而18岁的季珊妮，刚刚上了一年艺校，正是最不知天高地厚、对什么都跃跃欲试的状态。她从她所在的小城，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彩虹电视台第二届城市热舞大赛的海选现场。
这是季珊妮第一次参加选秀比赛，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生怕别人看出她紧张，难免有点欲盖弥彰。人家好奇地看她，她就一一看回去，凶得像在瞪人，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像一朵带刺儿的娇艳小玫瑰。
但凡她稍微有点经验，就会发现，自己在那些打扮得一个比一个高端洋气的帅哥美女选手里，有多格格不入。大家都在看她，不仅是因为她长得实在漂亮，也是因为她身上穿的藏族民族服装和手上拿的热巴鼓暴露了她真的来错了地方。
彩虹电视台的城市热舞大赛，在2012年已是第二次举办，从评委个人喜好到整个比赛的评判标准，统统是偏重洋气、性感、热辣的风格。从2011年第一届届城市热舞大赛的结果就可见端倪——冠军是跳的是街舞，亚军跳的是爵士舞，季军跳的是现代舞。第一届比赛来了不少跳民族舞和古典舞的高手，但他们全都没能走到最后。不是他们表现不精彩，只是他们实在不是这个比赛和评委们的菜。
主评委光头锃亮、口味很重，评选原则就一个“无论男女，要在20秒内让我浑身燥热”，民族装扮的季珊妮刚刚上场，他已经意兴阑珊。
热巴舞虽然跳起来热情奔放，被称为“东方吉普赛”，但并不是着力强调感官刺激的舞蹈，季珊妮才跳了一小段，主评委光头老师已经按铃，公式化地说：“谢谢，下一位。”
季珊妮那时毫无和评委打交道的经验，有的只是一个从小漂亮到大的女孩与生俱来的底气和脾气，她固执地站在那儿不动，直视评委：“淘汰我也没关系，请不要打断我的这支舞。”
评委们面面相觑，几乎被她逗笑——哪儿来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孩子？
主评委光头老师加重了口气：“请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下一位。”
季珊妮眼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不可以这么说它，不可以。”
坐在评委席最边上的黎染今天只是来代班打个酱油，他并不懂舞蹈，但他看到了，季珊妮眼底那薄薄的一层泪水下面，有火光在闪耀。而且她刚刚说“不可以这么说它”，是“它”，不是“我”。
这支舞，一定对她很重要。
黎染突然，很想看她把这支舞跳完整。
于是他笑着对主评委光头老师说：“老大，我觉得还蛮特别的，要不然……咱们给她三分钟吧？”
按理说，在座的四位评委中，黎染对舞蹈是最没发言权的，以主评委光头老师的江湖地位，根本无需理会一个外行的意见。但是，城市热舞大赛的制作人，是郑智慧；黎染那一声“老大”，又叫得他心花怒放——
所以，季珊妮得到了三分钟的舞蹈展示时间。
那是在城市热舞大赛海选阶段，一个选手所能拥有的极限了。
当然，结局并没有因为这三分钟有任何改变，季珊妮还是在海选就被刷了下去。
黎染也很快忘了这个小插曲，直到他晚上9点半从电视台里出来，去停车场取自己的小车，被车窗上映出的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吓得魂飞魄散。
他没想到，下午四点半就被淘汰的季珊妮，在电视台停车场等了整整5个小时，就为能亲口跟他说声“谢谢老师”。
季珊妮向黎染道谢之后转身离开，黎染明知自己身为电视台工作人员，最好不和节目选手扯上关系，但眼见这个下午这个一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活力少女此时步履蹒跚，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你饿不饿？”
季珊妮回过头，眼里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几乎闪瞎了黎染的眼睛。
一个电视台，要想在同行的激烈竞争中杀出一条血路，就得有自己的看家本领。比如某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视角最独特；某电视台的综艺节目最舍得砸钱；某电视台的自制剧收视率最高……如果让黎染来说，彩虹电视台最让他骄傲的，就是拥有最好的食堂。食堂整整三层，每天光主食就有二十多种，领衔掌灶的胖大叔手艺更是出神入化。平时黎染即使工作再忙，也从来没饿着过，今天也是吃了胖大叔给他私藏的夜宵才回家的。
所以，那天在大排档，基本上就是季珊妮的主场，黎染在对面看着这姑娘风卷残云、荤素不忌，觉得比电视台里那帮吃起饭来挑肥拣瘦、细嚼慢咽的女同事们赏心悦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