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聂飘看着黎染——她的童年邻居、玩伴、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学长,几年不见,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不是长相,而是风格。黎染一直是个帅哥,没心没肺却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帅哥,他对自己的帅,根本毫无感觉,自然也不会刻意去强调渲染。但现在,他头发一丝不乱、西装笔挺得没有一道折痕,像个精心包装起来的昂贵的礼物,那种精致的禁欲感,简直有些欲盖弥彰的风骚。然而,当这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黎染一开口,那奇妙的、温柔的熟悉感就包围了她,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从前——本来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以这样的方式空降到黎染面前实在有欠光彩,然而她想:“在黎染面前丢人算什么?——又不是以前没丢过!”
  于是聂飘就释怀了,就安心了,就利索地把刚才那段插曲翻篇儿了。
  她大大咧咧地说:“我去参加舞蹈真人秀,你们钻石女声怎么办?”
  黎染赞同地点头:“也对。”
  他轻轻拥抱了聂飘,没见面的几年像是瞬间消失无踪。有年轻的工作人员骚动起来:“染哥,小飘老师是我们的偶像,我们也要抱!”
  黎染亲切地说:“滚一边儿去。”
  大家都笑了,气氛融洽得不得了。
  聂飘觉得,这就是黎染特有的能力,他能让冷的变暖、硬的变软、各不相干的紧紧相连,亲密无间,他就是那种天生的引领者,让你情不自禁想要靠近、追随、效忠。
  聂飘从一位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巨大的花束,对大家说:“刚才是个意外,请大家务必尽快忘掉吧。(众笑)从今天起,我将以音乐总监和比赛评委的双重身份,全身心投入到钻石女声的活动中来。钻石女声的前身天籁女声,曾经抵达令人难以想象的巅峰,也经历了足够久的沉寂和低谷。我来,就是想和大家一起,让奇迹再次发生。将来我们不需要像别人一样津津乐道2018钻石女声有多传奇,因为我们,已经是这个传奇的缔造者。”
  歌坛小天后的亲自动员效果非同凡响,工作人员热血沸腾,用力鼓掌。几个反应快的拿着笔和本子围上去索要签名、抒发爱意,后来者纷纷效仿,现场顿时变成了聂飘的歌迷见面会,气氛热烈。
  黎染微笑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聂飘第三次在人潮之中朝他射来炙热而恐怖的目光,他才拍拍手:“好啦,大家都是电视台幕后精英,别让小飘老师笑话,觉得咱们怎么这么不专业,好吧?”
  黎染显然在这群年轻人之中威信很高,简单几句话,人群已恋恋不舍有散开之势,黎染趁机把聂飘捞出来,带她去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给他们加油打气:“大家都去工作吧,不是说好了吗?收视率0.5%,人人有签名;收视率1%,人人有拥抱。”
  有活泼的女孩问:“是小飘老师的拥抱,还是你的拥抱啊?”
  黎染没回头,干脆利落地说:“你想要谁就是谁!”
  女孩子们兴奋地尖叫起来:“Money老师的行吗?”
  黎染回过头:“收视率2%,我负责把Money按住,不论男女,随便抱随便摸!”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呼声,聂飘一边走一边小声问黎染:“Money谁啊?”
  黎染也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Money啊……是一种特殊的生物,中国人称之为“帅哥”,韩国人称之为“花美男”,美国人称之为……”
  聂飘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我对他的皮囊不感兴趣。你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我也不是没见过。我问的是,他除了长相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长处?”
  黎染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好像还真没有呢。”
  聂飘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黎染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对里面坐在沙发上看ipad的年轻人说:“Money,刚才小飘老师问我,你除了长相之外还有什么优点,我没答出来。来,你自己答。”
  年轻人闻声抬起头,聂飘顿时屏住呼吸,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极致美好的东西,海上升起的皎洁新月、雨后雪白的梨花、草原夜空的繁星……她突然理解了一切,为什么黎染把Money作为收视率破2%——最高级别的奖赏,为什么这奖赏让女孩子们呼吸急促、激动不已……她甚至突然灵感爆发,想好了半首新歌的旋律,并打定主意,歌名就叫《To my pretty stranger》(《致美丽陌生人》)……她突然相信了黎染的说法,这男人除了绝美的长相之外,应该没有任何别的长处了吧。他都长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有别的长处呢?这也太难为人家了!
  那美到惨绝人寰的男子走到聂飘面前,微笑着说了句什么。聂飘恍惚了一下,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她居然没听懂这句中文的意思。
  她问:“你说什么?”
  黎染及时发现了问题所在,为两人的有效沟通迅速分别做出有针对性的指导:“小飘,先把口水擦擦;Money,跟你说多少次了,先说话,再笑。”
  于是,Money硬是收敛笑容,面无表情地把刚才那句话重说了一遍,聂飘这才听明白了。
  他说的是:“我有很多长处,长到让我的长相黯然失色。聂小飘同学,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发掘。”
  5天后。
  Money戴上耳机,双眉微微蹙起,聂飘不禁想起《红楼梦》里对林黛玉外貌的描写:“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耳边则响起陈奕迅《十年》的改编版本:“5天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不靠谱左右,心中还有不靠谱的念头……5天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冲动,再也找不到发生的理由,萌动最后难免沦为互殴”。
  这时,Money摘下耳机,优雅地吐出两个字:“垃圾。”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聂飘还是呼地一声涨红了脸,瞬间提前体验到了自家母后更年期的快感——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聂飘已经说不清这种怒和恶来自何处,是因为自己耗尽心血修改完毕的第三版钻石女声主题歌刚刚被第四次退货,还是因为这个退货的人是Money——即使在娱乐圈最臭名昭著的八卦杂志《GO!周刊》里,他也是名声最臭不可闻的娱乐记者。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决定歌坛创作才女、全能音乐人也就是本姑奶奶写的歌的前途命运?
  Money刺伤的不是别的,正是聂飘作为一个创作歌手、音乐人的自尊,所以尽管她想维持淑女做派,但还是一不小心就咆哮起来:“这次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Money无辜地说:“和前三次一样,没让我爽啊。”
  聂飘盯着他那张初雪般静美的脸庞,说:“你能不顶着这样一张脸说这种话吗?我受不了。”
  Money疑惑地问黎染:“我要怎样才能让这个剩女身少女心的家伙明白,我虽然长了一张偶像剧脸,但没有义务像偶像剧男主角一样说话?”
  黎染善解人意地说:“在这之前,你先解释解释没让你爽这事儿吧,小飘老师在歌坛少年得志,一贯恃才行凶,区区一首钻石女声主题歌,根本没当回事儿,被你连毙四次,你也确实应该给个说法。”
  Money更疑惑了:“我说了啊,这歌没让我爽啊,这不是很明白吗?不然你翻译一下?”
  黎染扶额,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5天了,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充当两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沟通的翻译。
  他按住聂飘的肩膀,硬着头皮,认真地说:“小飘,我们是外行,我们不懂音乐,你那些技巧啊专业术语啊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我们评价一首歌的标准和非音乐专业出身的普通人一样,就是是否好听,是否能在半分钟之内勾引我们听下去,是否能在两分钟之内征服我们的耳朵,让我们着了魔似的按下循环键,听完一遍又一遍,情不自禁地跟着轻轻哼唱……”
  聂飘看着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说:“就是说,你们想要的钻石女声主题曲,是一首臭大街的口水歌?”
  Money如释重负地打个响指,像是在说:“你终于明白了。”或者“你才明白啊?”
  聂飘拼命摇晃着黎染:“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一定要砸了我的招牌?”
  黎染苦笑:“有那么严重么?”
  Money插嘴:“不至于,这最多也就算逼良为娼,而且千万别以为这很容易……”
  聂飘忍无可忍,指着Money问:“黎染,我能问一句吗?狗仔队队长在这儿干嘛?不用去蹲坑埋伏偷拍翻明星家外面的垃圾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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