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风雨一时，不能风雨一世
明崇善稍微恍惚了一会儿，轻微的叹口气道，“温哥华总下雨，不如家里的天气好。”
“为什么突然来这边？您似乎不想让人知道您生病的情况。”
苏缈一直想问这个问题，现在他主动提起来了，她自然抓住机会问上一问，但明崇善直接忽视了这个问题，“带我出去走走吧。”
苏缈推着他出门，外头的冷风灌入衣服里，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想着她给明崇善拉了拉毛毯，才沿着大约一米二宽的水泥路往外头去。
虽没下雨，但外头还是有雾气，灰蒙蒙的，明崇善一直没说话，苏缈也识相地闭嘴。
对方没指示，她就沿着路走，大约二十分钟后，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小夫人，该回去了。老爷子身子不适。”
苏缈犹豫着看了一眼明崇善，见他点头才掉转了方向。
重新回到小房子里才感觉到暖意袭来，明崇善将毛毯掀开，伸手朝着壁炉里的火光，脸上看不出什么喜乐，只原本灰暗的眸子被火光照亮，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苏缈见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开口问道，“这次不知道老爷子这样急急忙忙找我过来是为什么？”
“嗯？”
明崇善故作无辜的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孩子还好吧。”
苏缈心底咯噔一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她惊愕的盯着对方看，明崇善却一副很是淡定的样子，“是我吓到你了。”
很是平常的一句话，让苏缈心底的压力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没回话，当然不能回，回了就表示孩子还活着。
明崇善现在确实没什么攻击性，但这个老人的心思没办法猜，他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想法，她完全没谱。
“应该让我见他一面的，怎么也是我救了他一命。”
“不管怎么说，我欠老爷子正式的道谢，谢谢您救我一命，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救命之恩，我不会忘记。”
“我不是个识好歹的女人，总对人有防备，这段时间，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希望老爷子也别见怪。小女人终归是不够大气。”
苏缈真诚地说着这些，其实细细算下来，明崇善真的没伤害她，也说不上有多为难她。他是只老狐狸，总将他们这群年轻人耍得团团转，但没人知道他真实的心思。
明崇善忽而笑了，他看着苏缈的侧脸，这样的女人有资本让男人折腰。
“不，是我吓着你们了。看孩子是来不及了，你也不敢带到我面前来给我看，说到底是信任太少。我与你，与成言，与裳儿……因为信任太少，发现真诚起来都显得别扭。”
苏缈心底生出一股悲凉来，他说的是事实，就算明崇善现在卧病在床，不能动，不能说话，她也不敢带孩子来见他，因为她不敢相信他。这个男人太过神秘。
“所以啊，这也是我让你过来的原因。”
明崇善话到这里就停顿住了，苏缈也没明白过来他话语中的意思，但见他满脸苦涩又不忍打扰。
“老爷子，该吃药了。”
管家敲门进来，手上端着托盘，里面有各种丸子，红的，白的，黄的，绿的，黑的……而当他将托盘递到明崇善面前时，他熟练的拿了玻璃杯，然后取其中的四颗放嘴里就一口水吞下去，然后又拿了其中的十来颗黑色小药丸，吞下去，之后是另外的……
一共分了四次才把所有的药吃下去，整个过程中除了偶尔皱眉，他脸上再没有别的表情，甚至也不用问这些药物是用来做什么的。
管家心疼地盯着明崇善这一系列的动作，然后默默地将水杯和托盘带下去，明崇善看了一眼苏缈，淡淡道，“这都是续命的东西，不想身上插满管子，又希望能多活几日，就靠它们了。”
在生死这样的问题面前，苏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接，只避开了明崇善的视线。
两人正沉默间，苏缈的手机响了，她甚至有种松口气的感觉，看向明崇善见他点头，她忙起身离开到了外面。
“我这会儿在明家，殷成言和明裳都不在，他们说你回家了？”
苏缈皱了皱眉，她没想到宋词是这么细心的人，“嗯，殷成言和明裳昨天就不在家，我昨天也出来了。是回家了，是回的老家。怎么？你找我。”
“昨天明家的管家不是去了加拿大吗？还以为你和他一起过去了。”
宋词的机警让苏缈心底发慌，她努力维持自己气息的平稳，淡淡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找我？不是约了时间吗？”
“想了想还是担心你被明崇善限制了自由，决定自己亲自来看看。”
“我是那种心甘情愿被限制自由的人吗？”
苏缈嗤笑着反问一句，宋词声音低沉了些，“你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明崇善是什么样的人，你与他相处这么长时间，清楚了吗？”
“不清楚。”
“你是个聪明人，自己看不清的人，多少要保持在安全距离。我多希望你对我的防备也能用在别人身上。”
“好了，我会小心的。你不用担心，也无需过问我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的身份是明家小夫人，再说了，我不过是养个病，病好了自然会回去。”
“好。有任何事情给我打电话。”
“嗯。”
“苏缈！”
苏缈正打算挂电话的，宋词急促地说了一句，她手僵在那里，听得耳边传来对方的声音，“我希望，你这次对我的不排斥和主动，是发自真心的。”
苏缈立即挂了电话，她盯着手机盯了一会儿，然后将手揣兜里，看着紧闭的房门。
在今天之前，明崇善在她心底的印象都是精明，高大，睿智，沉着，甚至还透着点恐怖的存在，这突然打破了她心底固有的印象，让她除了惊讶以外，还有些难以接受。
“小夫人，喝下午茶了，进去吧。”
管家从走廊那边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佣人，他们手上都端着精致的托盘，托盘里隔着各式糕点和茶水，苏缈笑了笑，跟随着管家进去。
明崇善也没多问电话的事情，他吩咐管家留下来一起吃，但其实他自己没怎么吃，苏缈胃口也不太好，管家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一样的胃口不好，只在明崇善吩咐的时候吃了一块点心。
三个人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只听到壁炉里柴火的声音，苏缈望着火光发呆，忽然想温平了，又想起温盛予那张脸来。
许是感觉到生命的无常，此时再想起来，唯一希望的，就是他们都好好活着，什么情爱和仇恨，都不重要。
“我去再烧壶水。”
管家忽然起身要离开。
“让他们去就好，你也坐在这里听着。”
“哦，好。”
他又局促的坐下来，苏缈心跳突然快起来，有种预感，或许明崇善让她过来的关键点到了。
管家坐下来好久后，明崇善才低声道，“我这病估计也脱不了几天，最后时刻我能吃能喝，也挺满意了。只是留下的烂摊子，怕是要麻烦你们了。”
“事情苏缈可能知道的不多，回头你有不明白的可以问他，你们俩都不是明家人，我也没料到有朝一日，我的临终后事会对着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讲。”
明崇善缓缓地说着，苏缈看到管家已经在偷偷拭泪，再看明崇善，一脸超然，似乎早已经将生死看淡。
他们这样的人，只活到这个岁数，照理说会有不甘心，会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续命，像明崇善这样豁达的怕是少数了。
“是，老爷您吩咐就是了。”
管家哽咽着声音回了一句，苏缈莫名的也红了眼眶，到底是气氛太过悲凉，钟顺市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明家老爷子，此时正在温哥华的一座小木屋里，对着壁炉和冷了的茶点安排后事。
但苏缈经历过范慧聪的事情，她其实并不想插手关于明家的任何事情，对明崇善的这番信任，理智上不太乐意。
感动和唏嘘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于是，在明崇善要接着说话时，她已经开口了，“抱歉，我还是觉得这件事要明裳或者殷成言来参与会更好，毕竟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明家人，我不过是个外人，不适合听不该听的。”
苏缈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句，明崇善不意外她会说这样的话，只平淡地扫视一眼，“如果我非要你听呢。”
“我是自由人，有我的人格，可以选择我不想做的事情。”
苏缈承认自己有点在欺负明崇善的意思，他命不久矣，往后的明家不论是在明裳还是殷成言的手里对她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威胁。
前段时间，殷成言和温盛予联手，给明家不少冲击，最后也是明裳和殷成言达成协议才算是罢休。苏缈不知道这些发生在钟顺市的事情明崇善在温哥华是不是都一清二楚。
但……
很清楚的一点是，往后的世界，由不得明崇善，风雨一时，不能风雨一世，是每个人都要有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