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定谋

  “对于燕北王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任瑶期问冬生道。
  她上一世对燕北王府的事情知道的就不多,这一世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过,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些。
  不过冬生是作为李天佑的贴身小厮培养的,他的师父是他外祖父身边的那位厉害的跟班郑国良,也算是李家的管家。
  她以前总是觉得郑管家说话的声音有些奇特,后来才明白郑管家应该是宫里出来的,是个太监。
  李天佑的小厮不用知道太多的应酬往来,但是他一定要知道如何帮着主子趋利避害。所以冬生对云阳城里各个家族的情形应该知道的很清楚。
  “已故老燕北王正妃是先皇次女,乃当年的张贵嫔所出,十五岁时被先帝赐封常德公主嫁入燕北王府。不过老燕北王在被赐婚之前与云家的嫡长女云瑶定过亲,当时燕北王的祖父第四任燕北王萧岐山还在世,曾请旨向先皇陈情。”
  “先皇考虑再三后为堵悠悠众口并安抚萧岐山,便允许燕北王府在公主进门的同时让萧衍迎娶云家长女云瑶为侧室并且允诺了等萧衍继承燕北王之位后,云瑶若是有子就给她侧妃之位,这样萧衍的正妃常德公主和侧妃云氏是相隔一日先后进门的。”
  “只是常德公主自进萧家门后只生了一个女儿萧微后就再无动静,而云太夫人则生了老燕北王长子萧衍。之后公主又为老燕北王纳了一门出身苏家旁支的贵妾,老王爷的次子萧衡就是这个苏贵妾所出,苏贵妾身子不好,萧衡出生不久之后就过世了,萧衡自幼被养在常德公主膝下。”
  冬生对这些世家里的弯弯绕绕果然是知道得很清楚的,细细道来,如数家珍。
  “第四任燕北王萧岐山活到了六十来岁,所以老燕北王继位之时已经三十五岁了。当时为了立世子的事情燕北王府曾经闹过一阵。”
  “常德公主要立自己养的庶子萧衡,而老燕北王则更加属意长子萧衍。听说常德公主还曾经瞒着老燕北王写密折入京求先皇为她做主。”
  “偏偏当时正值先太子病故,先皇发病,康王与荣王两人争储最为厉害的时候,公主悄悄送到京城的信如同石沉大海。而老燕北王则以萧岐山留有遗命为由亲自入京请旨为长子请封,当时监国的康王和荣王争得难分胜负,谁也不想在那个时候开罪燕北王府,因此萧衍顺理成章成为了世子。又过了两年,先皇突然病愈,康王与荣王先后因忤逆的罪名被诛,不久后老燕北王也暴毙,萧衍则继位为燕北王,并请封嫡长子萧靖康为世子。”
  “因为康王与荣王‘两王之乱’,先皇病愈后一开始还没有精力来管燕北的事情,所以萧衍继位并为长子请封之事都很顺利,只是先皇要求燕北王世子入京中的国子监读书,实质是做为质子。所以燕北王世子自幼就在京中长大,并幼时就被先皇下旨与长安公主之女赵英娥定亲。听说这位世子文章极好画画也出色,就是骑射荒废了。”
  任瑶期一直沉默地听着,冬生说的这些事情有些她知道,有些她不知道。
  燕北王府水深她能想到,但是如今听冬生这么细细说来,还是有些让人惊心。
  “现任燕北王萧衍的正妃是他生母云太夫人的亲侄女,云家现任当家云盛的嫡长女云初雪,这位王妃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即在京的世子萧靖康,二公子萧靖西,郡主萧靖琳。燕北王的弟弟萧衡娶妻苏氏,生三公子萧靖岳和萧二小姐萧靖媛,还有几个庶子庶女。常德公主唯一的女儿萧微则嫁给了现任宁夏总兵吴萧和,生有一女。”
  任瑶期心中一动:“燕北王萧衍与他弟弟萧衡关系如何?”
  冬生想了想,如实道:“外人瞧着还算是兄友弟恭,不过……您看他们各自的外家云家和苏家的关系就能明白,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云家与苏家从萧岐山当燕北王开始明面上已经握手言和,亲如一家,其实两家在背后却依旧是争端不断。苏家手里握有西北的几个大马场,燕北军骑兵所有的马匹就都是供自苏家西北的马场,云家是老牌世家,底蕴不是苏家可以比的,但是经营上却是比不得苏家。这两年两家正在争夺庆州附近的几个大盐场,闹得燕北王也很头疼。”
  西北马场……宁夏总兵……与大周争夺马场的党项族……云家与萧家,老王妃与燕北王的矛盾……
  任瑶期感觉隐隐有一条线将自己上一世所知道的那些和冬生刚刚所说的话串联到了一起,让她眼前亮起了一道曙光……
  上一世朝廷下令裁减燕北军的命令一下来,西北就发生了党项族马场之争,然后燕北军队被分化,一部分归入了宁夏总兵吴萧和麾下助他对抗党项族。
  她原本也以为这是燕北王为了保存实力的两全之策。
  可是现在看来,吴萧和是老王妃常德公主的女婿,他难道真的能与燕北王一条心?燕北王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军队分给妹夫的?怕是未必吧?瞧着更像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的意思。
  虽然后来因为有燕北王二公子萧靖西的介入,那些燕北军被收编回了大半,元气未曾伤,可终究还是有损失的。
  而曾潽当年能很快坐稳宁夏总兵的位置,还与他在萧靖西收编回燕北军之前成功策反了一批原本就持观望态度的燕北军的中下层将领有关。那些少部分人最后成为了他晋升的资本。
  所以如是能想办法不让燕北王府的军队入宁夏,也就断了曾潽的一条高升捷径。
  不可否认,任瑶期恨曾家,恨曾潽和曾奎。
  尽管这一世那些事情还未发生,她还是一想起曾家的人就有无法遏制的恨意,那是深刻进骨子里,融入了骨肉的恨。
  这时候院子外头又走进来了几个人,是夏生,香芹,桑椹她们领着任瑶华的丫鬟进来了。
  芜菁她们几个身上十分狼狈,有两个丫鬟脸上还满是泪痕,进了院子来还抽噎不断,可见之前是吃了苦头的。
  待看到站在屋檐下的任瑶华,她们全一窝蜂的涌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委屈地告起了状来,小小的院子立即变得嘈杂起来。
  还是芜菁看不下去了,将她们训斥住了。
  任瑶期只听任瑶华冷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原本在一边看热闹的李天佑翻了个白眼,带着夏生背着手进了屋。
  任瑶期沉静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在屋子里响起:“有一个办法,不过你需要冒风险。或许大家都要冒风险,你愿不愿意做?”
  冬生一愣,有些犹豫地问:“表小姐说的大家是指谁?主子他们也要冒险吗?”
  任瑶期看着冬生波澜不惊:“你以为现在舅舅就没被牵连?与其等着灾难来临,不如反戈一击。”
  献王李乾一家在燕北的处境本就十分尴尬。
  李乾的生母宛贵妃是先皇宠妃,是先皇早年从宫外带回来的平民之女,入宫不过六个月就生下了李乾。
  所以虽然先皇承认了李乾这个皇子的身份,可是在先皇死后,李乾的出生成为了他的污点。
  京中隐有谣言,宛贵妃在进宫之前其实是个卖唱的歌女,早就与人珠胎暗结。后来虽然得幸于先皇,其实怀的并不是先皇的种。只是宛贵妃手段了得,让先皇认下了这个便宜儿子,并封为献王。
  先皇已死,这个谣言无从证实,不过在议立新帝之时,朝臣中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拥立当时还只是个婴孩的颜妃的之子。
  宛贵妃绝望之下先下手为强,拿出先皇遗诏率先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献王贬为庶民,流放到了顏氏一族无法插手进来的燕北,令他子子孙孙永世不得入京。
  献王一家抵达燕北当日,宛贵妃饮下鸠毒自尽而亡。
  其实这些年来,献王一家却是托庇于燕北王府的。否则他不可能能平安活到今日。虽然窝囊,但终究还是活着。
  裴先生在与任瑶期说起这段宫闱秘闻的时候还曾感叹道,当年的宛贵妃确实是个人物。
  她不仅容貌倾城,多才多艺,还能屈能伸,果断狠绝,并且输得起。
  可惜终究红颜薄命。
  任瑶期没有见过这位曾外祖母,但是她在京城的时候曾见过一些偷偷流传在士林才子们手中的宛贵妃的画像和先王令人为她写的诗词。
  裴先生曾笑颜,他当初之所以问卢德新讨要她,是因为第一眼见到她时觉得她长得像他收藏的一幅画中的那位画中女子。
  她原本以为他是说笑,后来她看到那幅画后才知道裴先生说的是她的曾外祖母,宛贵妃。
  而她也是那时候才明白为何裴先生不过与卢德新说了几句话,卢德新就将她送了人。
  卢德新是朝廷派去宁夏的监军,而大周朝皇室一向喜欢用近侍做监军,卢德新其实是个太监,他的全部荣宠都是来自上头的主子。
  而他的主子颜太后与当年的宛贵妃是死对头,任瑶期与宛贵妃相似的容貌会给他带来麻烦。
  那个时候她其实是万分感谢自己这张脸的。
  很多太监因为身体上的残缺,在男女之事上会有些偏执。尽管他们在房事上无能,却仍然喜欢娶妻养妾。任瑶期很不愿意回想自己当初落到卢德新手中时,那一段不堪的日子。
  冬生被任瑶期那似乎看透世情的淡然声音所镇住。
  他们跟着献王的人都明白献王一脉在燕北如履薄冰的处境。他们不但要时刻担心京城里的顏氏会不会突然派人来暗杀,还要担心哪一日燕北王府会不会将他们交给顏氏处置甚至代替顏氏悄无声息地处置了他们。
  只要顏太后和她的儿子还在位,只要顏氏一族还把持朝政,他的主子们就永无真正可以安心的时刻。
  “属下要怎么做,表小姐但请提点。”冬生咬了咬牙,恭敬地问道。
  ……
  任瑶华派人进来让任瑶期出去的时候任瑶期已经与冬生交代清楚了。
  冬生呆立在那里半响没有动静,脸上的表情惨白如纸,让走进来的丫鬟也吓了一跳,还以为五小姐刚刚怎么狠狠教训了冬生一顿。
  任瑶期轻叹一声,走出去之前道:“你仔细想想,也可以与夏生他们商量,若是有事就打发人给我送信。”
  任瑶华见任瑶期出来了皱眉道:“怎么这么久?时候不早了,人也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任瑶期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任瑶华却是没有立即移步,还往任瑶期身后看去,似是想要等冬生出来。
  任瑶期笑道:“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再也不敢了,而且我还交代了他一些事情去做,这次不如就算了吧?”
  任瑶华有些不满:“什么事情需要他去做?我们任家没人了吗?”
  任瑶期无法,只能软语央求:“三姐,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刚教训他的时候已经说了会为他向你求情的。”
  这时候冬生从里间走了出来,他脸色依旧很不好看,任瑶华瞥见便有些信了任瑶期教训过他的话了。
  任瑶期又赶紧道:“而且我们也不好越过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罚李家的人,我们毕竟姓任,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怕是要说三道四。至于今**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每人赏一两银子的压惊钱。”
  说着任瑶期又走近了些,小声道,“现在我们还跟着大伯母在外头,不好生事。想要教训他以后多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任瑶华这才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任瑶期看了冬生一眼,缓步跟着任瑶华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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