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节

  两人陡然想到什么,情不自禁往玉台边上瞧过去,之前轩辕绍与假冒“范泉”之人都在玉台边上,只是此刻哪里还有人迹,方才轩辕胜才领兵突然杀来,黄天都率兵迎战,而通天殿四面八方只是在片刻之间都满是杀声,武京卫也毕竟不是无能之兵,更不是散兵游勇,此番能被黄天都挑选出来的叛军,那都是黄天都多年以来的心腹将士,即使近卫军从通天殿四面八方杀过来,武京卫上下却也没有因为这个变故立刻溃败,反倒是在武京卫的众将校率领下,与皇家近卫军拼死一搏。
  这些叛军也都知道造反乃是大罪,如今事败,却也不甘束手就缚,即使不能挽回局势,却也要拼死杀出通天殿,逃出一条生路。
  正门激战最憨,而数千武京卫也都分成各队,往通天殿各处撤退,与轩辕绍部下的将士杀在一起,夜黑风高,混战一片,可说是各自为战,不但玉台边上的轩辕绍已经没了踪迹,便是那假冒范泉之人也早已经不知去向。
  第七零六章 宗师对大师
  通天殿北门之外的汉白玉拱桥上,轩辕绍握弓立马,显得异常淡定,只是这淡定却让安国公一行人心惊胆战。
  谁也没有想到,轩辕绍竟然会在此处出现。
  别人不知,但是安国公这些人可都明白,轩辕绍只要有长弓在手,便充满了令人恐怖的震慑力,此时众人挤在桥头,却不敢上前去。
  轩辕绍扫视众人一眼,淡淡道:“国公犯下了过错,不如随我去见圣上,向圣上解释清楚?”
  尤干冷笑道:“反都反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轩辕将军,你也是堂堂汉子,那样祸国殃民的昏君,你还要保住他吗?”一指汉王,“汉王殿下在此,轩辕将军何不率领部下投靠汉王,废除昏君,拥立汉王为帝,以轩辕将军的才干,区区一个近卫军统领当真是大材小用,我想汉王殿下登基之后,一定会重用轩辕将军!”
  安国公也已经道:“轩辕将军,你自幼从军,屡立战功,你的父亲和几位叔叔,都为了昏君丧身沙场。以你的功劳,便是封为大将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四大上将军,却无轩辕将军一席之地,老夫也为轩辕将军感到不平。轩辕将军今日若是投靠汉王,老夫现在就敢保证,等到殿下登基之后,轩辕将军必将被敕封为上将军!”
  轩辕绍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原来国公已经可以为殿下做主了!”
  安国公一怔,他也是情急之下,一心想速速离开这里,尤干劝说轩辕绍,他也就顺嘴劝说一番,虽知是徒劳,却也想争取一下,殊不知这几句话说下来,却是让轩辕绍淡然嘲讽。
  汉王瀛平此时倒是镇定下来,他之前倒有一阵心中惊慌,可是他毕竟是心智极高之辈,背负双手,脸上竟然显出笑容,道:“轩辕将军,安国公所言不错,国公有此一言,绝非信口开河,平日里本王与国公时有谈起轩辕将军,以将军之才干,只能守卫皇宫,实在可惜,本王若是真的能够登基,绝不会亏待轩辕将军,这一点,轩辕将军尽可放心。”
  轩辕绍叹了口气,道:“殿下可知道我轩辕绍的父叔为何会战死沙场?”
  汉王一怔,摇了摇头。
  “只因为圣上对我轩辕一族有恩,当年圣上起兵,我轩辕一族立下誓言,世代效忠圣上,效忠大秦。我的父亲和叔父,为了圣上战死沙场,这是我轩辕一族的荣耀。”轩辕绍凝视着汉王,“轩辕绍身为轩辕一族的人,自然不会违弃誓言。倒是殿下的作为,却让轩辕绍很是失望,以殿下惊艳绝伦之才能,何愁日后不会有一番功业,却为何要走上这条道路?”顿了顿,微一沉吟,终于道:“轩辕绍素来对殿下十分敬重,在此想要劝告殿下一句,圣上固然是九五之尊,却也是殿下的父亲,骨肉相连,血浓于水,殿下不该如此对待圣上。我恳请殿下随同前往面见圣上,向圣上请罪,圣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殿下只要诚心认罪,我想圣上一定会宽恕殿下。”
  汉王大笑起来,摇头道:“多谢轩辕将军,只是本王是个死心眼的人,要么就不会走这条路,一旦走上来,就不会退却!”
  轩辕绍叹了口气,脸上显出惋惜之色。
  尤干皱眉道:“轩辕将军,看来你是不想让这条路?”
  “你们走错了路,我自然要帮你们改正。”轩辕绍淡淡道:“去见圣上,是你们唯一的路,这条路你们走不通!”
  尤干冷笑道:“若是我们不回头呢?”
  轩辕绍微一沉吟,嘴中终是吐出三个字:“杀,无,赦!”
  尤干哈哈笑道:“这三个字说得容易,只怕你做不到。”挥手沉声道:“给我杀了他,看看这条路到底通不通!”
  数名道士早已经握着匕首,飞身冲上前去,这几人动作敏捷,速度甚快,他们当然也知道轩辕绍的箭法无双,但是此时轩辕绍孤身一人,就算出箭例无虚发,也只能杀死一人,依仗人多势众,未必不能杀死轩辕绍。
  这帮道士都是亡命之徒,转眼之间,便有四五人已经冲到轩辕绍面前,不过几步之遥,轩辕绍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他的眼神异常的冷酷,陡然间听得“咻咻咻”之声响起,从轩辕绍身后的黑暗之中,竟然如同流星般射出数支利箭,数声惨叫过后,冲上前来的道士全都被射中要害,翻倒在地,竟无一人逃脱。
  安国公等人骇然变色。
  尤干心中惊怒交加,他本就是武人出身,得到安国公提携,才一步步走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此时见到轩辕绍立马在前,神情冷漠,尤干骨子里的血气上涌,怒喝道:“轩辕绍,都说你箭法无双,老子今天就看看到底有多厉害。”他猛然冲上前去,轩辕绍依然是毫不动作,眼见尤干冲近过来,却见得尤干脚下陡然一动,已经将一名道士的尸首踢飞起来,直往轩辕绍砸了过去。
  尤干此时手中也多了一把匕首,咬牙切齿,脚下一蹬,人已经腾身而起。
  他知道轩辕绍箭术厉害,但是手上的功夫却未必厉害,以尸首挡住轩辕绍的箭,只要靠近轩辕绍,尤干便有至少五成的把握杀死轩辕绍。
  在这种形势下,五成把握已经足够让尤干有理由出手,甚至于能够拿下轩辕绍,整个局面必将扭转。
  血气上涌,头脑发热,总会让人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
  这一次尤干当然也做出了最错误的判断。
  白发长弓,箭不虚发。
  无论面前有什么抵挡,都阻止不了轩辕绍惊天动地的一箭。
  当尤干踢出尸首的时候,轩辕绍还没有抬起手,但是当尤干腾身而起之后,眼瞅着尸首便要撞在轩辕绍的身上,他却骇然瞧见,从那尸首的后颈处,竟然有一支利箭射出来,那支箭就像是从茧蛹里破出的蝴蝶,穿透了尸首的脖子,力道未消,势如闪电,尤干只感到眼前一花,那支利箭已经没入他的喉咙,贯穿而出。
  尤干双目暴突,在半空中的身体虾米一样弹了两下,然后重重落在地上,他的眼眸子中充满了惊诧。
  轩辕箭出,天下无敌。
  此言果然不虚。
  安国公和瀛平都是勃然变色,便在此时,忽见得前方火光陡起,却瞧见在汉白玉拱桥对面,无数的火把竟似乎在一时之间点燃,密密麻麻上百只火把宛若星辰,将四下里照得一片通明,黑压压的一片骑兵有一两百人之众,这些骑兵都是清一色的手握长弓,表情漠然,深秋之夜,天地肃杀,寒气袭人。
  “这便是轩辕将军的长弓营吧!”瀛平很快恢复镇定,冷笑道:“听说近卫军之中,轩辕将军秘密训练了一支弓兵营,其中的将士,都是轩辕将军亲自挑选,而且俱都由你亲自训练。这一支弓箭队,被命名为长弓营,乃是你轩辕绍的得意之作,本王久闻其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轩辕绍翻身下马来,将长弓挂起,拱手道:“请诸位随我前去觐见圣上!”
  ……
  ……
  通天殿面积巨大,亭台楼阁层层叠嶂,假山流水相映成趣。
  两条人影在通天殿的一处假山群中一前一后,如同两只蝴蝶一般,身法轻盈,前面一人身形敏捷,在假山丛中穿梭如电,而身后那道身影却也如同影子一般,紧紧黏住,与前面那人始终保持着距离,却并没有被落下。
  一处人造山崖边上,有着人工制造的瀑布,黑夜之中,瀑布声亦是十分的嘈杂,前面那道人影到得瀑布之下,终是停下身形,身后一人飘然而至,距离数米之外停住。
  “天下都知箭神轩辕绍箭法无双,却想不到轩辕绍的轻功也是如此厉害。”前面那人冷笑着回过神来,却正是那名假冒“范泉”的家伙。
  在他对面,依然是一身甲胄打扮的轩辕绍,白色的长发随风飘动。
  “轩辕绍的轻功,恐怕也比不上我吧。”白发轩辕绍大笑道:“直到此时此刻,你还无法看破我,看来无论是易容还是识破,你都远远没有练到家,徒有虚名而已!”
  “范泉”一怔,眼眸子里显出惊讶之色,沉声道:“你……你难道不是轩辕绍?”
  “轩辕绍”摇了摇头,反问道:“你以为我是轩辕绍?”
  “你到底是何人?”“范泉”惊讶之色不减,眼前这人无论是身形外貌,根本就是轩辕绍,他自己本是易容术的高手,对这一行自然是颇为了解,在他看来,易容术实在是一门高深玄妙的技能。
  如果只是换一张脸孔,对于他这等易容高手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易容术的最高境界,远不只是改变脸孔那样简单。
  无论是声音、体态、动作、习惯,甚至是某一个小细节,都是易容高手必须考虑到的地方,在易容术的领域之中,能达到一流境界的易容术,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易容高手易容成别人,或许连被复制者的亲近熟人都无法分辨出来,但是一旦碰到同行,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来,只有真正的高手,便是同行瞧见,那也不会露出丝毫破绽。
  “范泉”此时固然惊讶于对方不是轩辕绍,他更惊讶的是,如果对方真的不是轩辕绍,而是易容者,自己从头至尾却没有看出一丝破绽,这也就证明对方的易容术是何其的恐怖。
  “青龙如鬼,白虎长枪。玄武万象,朱雀留香!”轩辕绍淡淡道:“如果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那你真是该死了!”
  “范泉”全身一震,失声道:“你……你是神衣卫玄武千户?”
  “轩辕绍”哈哈笑道:“你知道我是谁,也该告诉我,你又是谁?”他背负双手,凝视“范泉”,“我知道,我们这一行之中,能达到你这个境界的,不出三个人,我猜来猜去,你只有可能是那个人,我只想在你死之前,由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否就是他?”
  第七零七章 鬼尊
  通天殿礼台之下的密室之中,皇帝静静坐在椅子上,外面的厮杀声似乎小了一些,但是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皇帝自然不会轻易出去。
  皇帝当然自信,这处地下密室修建的时候,为了隐蔽,可谓是煞费苦心,甚至于在这处地下密室修好之后,秘密修造此处的工人都已经被秘密处决。
  他知道这里的牢固,他只要不出去,别人也休想进得来。
  楚欢等人散落在密室之中的各处,如果说楚欢还是比较镇定的话,那么礼部尚书薛怀安此时却已经被密室之中那压抑的气氛弄得是满头冷汗,他的面颊边上豆大的汗珠往下直流,却不敢抬手去擦,弓着身子站在一旁。
  “薛爱卿很热?”皇帝终于开口。
  薛怀安身体一震,急忙道:“臣……臣不敢。”
  “你在想什么?”
  薛怀安当然不敢说自己想着此事过后,皇帝是否会严惩自己,只能道:“臣……臣在想安国公那些奸贼是否已被擒获?”
  皇帝冷冷一笑,道:“你觉得他们还能走得掉?”
  薛怀安急忙跪下,惶恐道:“他们谋逆造反,罪大恶极,自当受诛,绝不……绝不可能逃出圣上的乾坤之网!”
  “乾坤之网?”皇帝饶有兴趣抚须,“起来说话吧。你不必害怕,朕这次不会惩处于你。”
  薛怀安一怔,随即心中一松,忙道:“微臣叩谢隆恩!”叩了两个头,爬起身来,皇帝已经问道:“薛爱卿,你说朕应该如何惩罚他们?”
  薛怀安忙道:“一切全凭圣上裁定,微臣不敢擅言!”
  皇帝淡淡一笑,道:“不敢擅言?那终究还是有话要说?”
  薛怀安犹豫了一下,才道:“圣上,臣……臣心中却是有几分疑惑……!”
  “有什么疑惑就说出来。”皇帝不等他说完,立刻道:“看看朕是否能为你解惑!”
  薛怀安惶恐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外面虽然两支兵马在争杀,其中一支是黄天都的叛军,那另一支军队又是谁的?臣……!”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臣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是来护驾。”
  “哦?”皇帝笑道:“薛爱卿看来还是思虑周全。”
  “臣不敢。”薛怀安道:“圣上安危为重,臣只是觉得凡事要小心为是。如果池公度果真叛了,他又为何会死?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他手下的兵马如今归谁统管?”他小心翼翼道:“圣上,十二卫军,除了上将军雷孤衡以及左右屯卫大将军可以调动,别人是不可调动,池公度既然死了,谁敢擅自调动军队?”
  皇帝“哦”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十二卫军,只有三人可以调动?”
  薛怀安一怔,瞬间便知道失口,噗通再次跪下,惶恐道:“臣失言。这天下的兵马,全都是圣上的,臣……!”
  “好了!”皇帝摆摆手,“池公度是朕下旨杀的,他的部下,也是朕调过来的。”
  薛怀安一愣,随即释然道:“原来圣上早就料到池公度会反,所以一早就有圣旨。圣上运筹帷幄,睿智非凡,臣钦佩万分。”
  皇帝摇头笑道:“你错了,朕虽然知道池公度与黄矩有勾结,却并没有早早下旨。池公度本就是心思慎密之人,而黄矩也是老奸巨猾,朕不能有先手,只能有后手,一旦朕有先手,被他们察觉,事情也就不会如此顺利了。”
  薛怀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黄矩能够买通池公度,朕又如何不能在池公度身边安插人手?”皇帝冷笑道:“朕派轩辕胜才等着池公度过来,池公度也没有让朕失望,只是他或许想不到,他要叛朕,从一开始,便是一条死路。轩辕胜才只需要一个手势,池公度身边的人就会立马斩杀他!”
  楚欢在旁却是听得心中吃惊,外人都以为安国公步步为营,看来真正步步算计的,却是这位皇帝,怪不得池公度那样的人物,怎可能会被轻易杀死,现在想来,皇帝安插在池公度身边的人,一定是池公度的心腹,而池公度终究还是比不上皇帝的阴柔狡猾,没能发现自己身边的心腹却是皇帝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
  楚欢甚至可以想象,皇帝在池公度身边,安插的或许不仅仅只有一两名钉子,而这些人对皇帝也必然是十分的忠诚,正如皇帝所说,或许皇帝早就给那些钉子留下了暗号,只要暗号出现之时,便是击杀池公度之时。
  皇帝自承派了轩辕胜才前往,也就是说,他对轩辕一族的人还是十分信任,而轩辕胜才只需要放出暗号,埋伏在池公度身边的暗桩便会立刻对池公度发起攻击,而那一击,也必然是石破天惊,池公度虽然勇武过人,却终究还是中了皇帝的暗算。
  如果不是今日之事,楚欢也绝不会相信池公度竟然与安国公走在一起。
  池公度平日为人低调,谁也看不出这样的人物存有反意,皇帝却早早对他有了提防,楚欢不知道是皇帝手下的神衣卫起到了作用,还是皇帝自己拥有如此锐利的眼光,楚欢现在却是想到,皇帝能在池公度身边安插钉子,自然也可以在别人身边安插钉子,皇帝究竟在多少人身边埋下了暗桩,楚欢不知道,但是楚欢却知道,皇帝真正心相信的人,恐怕是寥寥无几了。
  设立神衣卫这样神秘暗黑的机构,本就代表着皇帝喜欢一些阴暗的手段,他在臣子身边安插奸细,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便在此时,又一名神衣卫进来,到得岳冷秋身边,低语几句,岳冷秋转过身,恭敬道:“圣上,轩辕统领已经抓获黄矩等一干乱党,听候圣上发落,只是如今黄天都部下的武京卫还在与近卫军厮杀。”
  皇帝立刻道:“派人出去传朕旨意,此次谋反,乃是黄矩等少数人所为,朕宽厚仁慈,不会连坐,只诛主犯,武京卫将士但有放下武器者,朕既往不咎,不会惩罚他们。”
  岳冷秋拱手道:“遵旨。”当下令人立刻将这道旨意传下去。
  楚欢却感到有些错愕,他知道皇帝杀性极重,本以为此次造反众人,皇帝必将尽数诛杀,此时听得皇帝下了这道旨意,看来皇帝倒也有几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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