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暗斗

  赵构长于深宫,他那时虽还是个孩子,但是已经能够明辨是非,已经有了很强的洞察力。他母亲韦氏当初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才貌并不出众,只是因为赵佶喝多了酒与她一夜风流后生下的龙种,那肯定是倍受冷落的,一年也难得见到父皇一面,看到的最多的却是母亲每ri长吁短叹,他也难得父皇的宠爱,没有兄弟姊妹愿意与他为伍,他是宫中最孤独的人!
  这一切在赵构幼小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亲情的缺失使赵构渐渐变得冷漠;巨大的压力在磨砺他的意志;险恶的生存环境又使他变得敏感且谨慎。也让他知道权势的重要xing。
  此后赵构便开始暗中习文练武以期一ri能在父皇面前露个脸引起重视,这也可见其心机之深,而且擅于伪装,政治野心深藏不露,大有夹着尾巴做人,伺机待发图谋大业之心。可赵构的第一露脸却是在现在他最大敌人赵柽的帮助下实现的,得以封为上将军,那时不过十来岁。
  其后金军犯境,要以亲王为质,赵构感觉到这可能是自己政治生涯上的转折点,便要求主动出质,却因为自己的表现过于‘优异’而被翰离不退了回去,可这也让他赢得了为主为国分忧,敢作敢为的美名,在大哥那里挂上了号,在朝野中留下了贤王的印象。
  金军退走,太上皇还京,新帝赵恒的表现让他十分伤心,让他再次深刻理解了天家无骨肉的道理,自己冒死出质最大的利益获得者却是坐在宝座上的大哥。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可有可无的棋子,地位根本无法改变。自己在朝堂上仍然是个没有话语权摆设,可这也让他明白。自己只有获得更大权力这种格局才能改变。
  因此在金军再次南下时,二次出质赵构就变得不再那么积极了,在官家的恩威并施下才无奈的踏上了出质的路,这使得他又成熟了,明白自己只有坐在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才能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运。
  出京后赵构不久汴京便被围困,四面楚歌的皇兄委他重任统领天下兵马,这使他获得了极大的权力,也让他看到了命运的转机。当得知汴京城破。二帝北行后,赵构知道自己期盼已久的chun天来了,正当赵构信心满满准备选择最有利的时机回京继承大统时,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
  曹勋告知赵构,秦王在河北、河南举兵勤王,拦截金军,并得到了太上皇的诏书!这个消息似乎在一瞬间便将赵构多年的梦想,一直的努力击得粉碎,让他对一直敬仰的二哥充满了愤恨。为什么他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自己即将称帝的时刻出现…
  赵构十分清楚自己与二哥的差距。先说出身,自己的母亲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到金营出质才被封了个贤妃;二哥的母亲却是正牌的皇后。除了官家外唯一的嫡子,且是行二,无论是论嫡庶还是长幼。自己丝毫没有优势。
  论实力,先说秦王府的财力。朝野上下谁都知道秦王生财有道,明面上那个襄邑王庄每年仅烧酒一项就给他带来了巨额的财富。更不用说其弄出来的玻璃和香水了,而其府中还有几支商队,做得是南来北往的生意,据说也十分赚钱。而传闻秦王府还暗中控制着西北青白盐的生产和销售,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可自己的康王府是‘一穷二白’,既没有大买卖,也没有财力雄厚的母族,只能靠俸禄和赏赐过着月光族的ri子!
  再说人才,秦王府是人才济济,不提何去非、杨时、许景衡、陈过廷、周行己这些大儒,即便是过去府中当做玩伴的小厮都被他调教成了风云一时的良将,忠心耿耿的追随于他。他回京后出质金营只是一声招呼便能让他们重整旗鼓挥军进入中原,将不可一世的金军打得灰头土脸,这是极具战斗力的。而康王府除了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内侍,哪里有可信任之人,帅府这几块料也是各怀心思,副帅宗泽已经听命于秦王,背叛了自己。
  两府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自己手下的一帮乌合之众面对秦王府几无还手之力,赵构突然感觉简直被逼上了绝路,从天上到地下的落差让他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而下。
  “大王为何如此悲伤?”接到赵构的召唤,黄潜善和汪伯彦急忙赶来,看到失声痛哭的康王,黄潜善急忙上前问道。
  “张邦昌误我啊!”赵构将曹勋带来的诏书递给他们二人哭诉道。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秦王居然得到了上皇的诏书!”黄潜善看罢不免有些失落,叹了口气说道。
  “秦王现在哪里?”汪伯彦看完略一沉吟问道。
  “二哥儿现在河北,解了中山之围,正在真定于翰离不激战!”赵构抽泣着说道,“我想北上寻找秦王,与其合兵一处救出二帝还都!”
  “大王万万不可啊!”黄潜善听了一惊,急忙制止道,“圣上命大王节制大宋兵马,可是我们却徘徊不前,如若圣上脱险怎么会放过您啊!”
  “黄大人这是何意?”赵构听完居然不哭了,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向黄潜善问道,自己从相州先到大名,后到巨野,直到现在的济州,多是这两人的主意,如今树还没倒,难道猢狲就要散了,想让自己背上避战之罪吗?
  “微臣不是此意!”黄潜善被赵构满是杀气的目光一瞪,心中直打哆嗦,偷偷给汪伯彦打眼se,这康王话中暗含杀进,他一怒之下把自己杀了当替罪羊,声称自己是被他们挟持到此,那他与秦王是兄弟,自然是信他的,自己到时死了都不得安生。
  “大王。黄大人的意思是绝不能去投秦王,否则不仅会招来杀身之祸。还会失去这复国的大好的时机,岂不可惜!黄大人是不是此意?”汪伯彦脑子转得快。马上找到个看似完美的借口,他早就看出赵构有即位之意,只是碍于礼法还在端着,现在端出事情来了,心中后悔了,而他自己当然也不愿意失去飞黄腾达的机会。
  “是…微臣就是这个意思,秦王一向诡计多端,他先是诈死埋名退出朝堂,金军南下。二帝蒙难,他又突然跳出来,说明他也是意在大宝,那曹勋说不定是要传书与大王,被其胁持,不得已而为之!”黄潜善说道,他也不傻,如何不知赵构的心思。
  “嗯,以秦王一向的作风。假传上皇诏书的事情他做得出来,只要曹勋说出真相,那秦王就会身败名裂,犯下谋逆大罪!”汪伯彦说道。
  “不会。二哥儿忠义双全,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赵构连连摇头说道。
  “大王,人心叵测啊。这正是秦王的狡诈之处,表面上对官家俯首帖耳。可他在朝堂上殴打大臣,戏弄宰执。大家对其都是怨声载道,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若让其当国,必会祸乱朝纲,贻害大宋,下官第一个不答应!”黄潜善见赵构还在惺惺作态,心中虽然有些瞧不起,但还是赶紧顺杆爬,这可是自己ri后的金饭碗啊,可不能砸了。
  “大王,为了国家百姓,绝不能让秦王继承大统,在此危难之时,您才是国之栋梁,民之所盼!”汪伯彦翻身跪倒泣涕横流地说道。
  “二位臣工真是大宋的良臣,本王的乐毅、管仲,如今大宋国破家亡,二帝北行,这国仇家恨就由本王承担!”赵构仰天长叹一声,悠悠地说道。
  “万岁、万岁、万万岁!”黄潜善和汪伯彦哥俩儿一听大喜,匍匐于地高呼万岁…
  既然决心已定,就要先化解当前的危机。行非常之事,须有非常的手段,王和皇就差一步了,接下来,自然而然就剩下禅让那道程序了。
  现在大元帅府并不是没有可打的牌,如今金军已经北返,张邦昌退位了,赵构手中还有孟太后的传位诏书和群臣的劝进表,且已昭告天下,而张邦昌也将大宋传国玉玺献上,继承大统顺理成章。
  现在开封虽为宗泽控制,但名义上他还是大元帅府的副帅,理应听从大元帅的号令,重返都城应该是不存在什么问题的。而城中留守的宋臣皆可视为叛逆,可借机施恩下诏安抚,争取他们的支持,并收为己用,控制朝廷,在舆论和形制上占据主动,制造既成事实。
  另一方面,对于赵柽派来的曹勋,如果其肯屈从便正好加以利用,若是不肯则就是从来没有见过诏书,更没有见过曹勋其人。对于秦王则可加以任命,不求他能奉诏遵命,只要天下人知道其接受了大元帅府的敕封。若是违命,便可给他扣上不遵号令,意图谋反自立的帽子。对于秦王的部将可以加以收买,授予高官厚禄,分化拉拢,瓦解秦王阵营!
  在军事方面,赵构决定尽起大元帅府之兵开赴汴京,现在自己麾下有jing兵八万,而据报京师只有赵柽的五千人,其余皆是宗泽招募收编的各路义勇,绝不是自己的对手。而秦王主力皆在河北对付金军,无暇顾及京师,即使其得到消息,回兵来援也来不及,反而会背上不肯营救二帝的恶名!
  ………
  赵柽没有等到前往济州曹勋的回复,反而得到了赵构给他的一封书信,说‘其得知秦王在河北起事深感欣慰,封赵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副帅,燕京路宣抚使’。
  看罢赵柽笑了,康王不但对自己的诏书来了个不理会,还扣下了曹勋表明自己不知道‘衣带诏’之事,再来个反客为主,他书信中虽未称朕,但是信中行文,口气已经把自己当做皇帝了,看样子还要抢先一步称帝了。
  现在大宋的皇位的争斗还是都在一块遮羞布下展开的,这块布就是‘深明大义,延续国脉,复国兴宋’,他们俩人的斗争是不能撕破这块遮羞布的,谁先撕破,谁就倒霉。赵构的现在的行为就是明显撕破遮羞布的行为。这是不得人心的。
  其实赵柽从在襄邑就知道,作为一个管理者有多辛苦。那时他‘年岁’虽小,却要事事cao心。随着以后摊子越来越大,事情也越来越多,压力也不断的增大。而当其主政一方时,如果没有何去非、黄经臣和许景衡等一批得力的手下,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堆积如山的繁缛公文。
  而一国之君,要管理万里江山,亿万臣民,一天不知道要有多少大事发生,想想每天要处理这么多事情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赵柽就觉得头皮发麻,真心的不想深陷其中,可却有无数的人为之而奋斗,不惜亲人反目,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更何况他老爹和大哥留给他这么一个破烂摊子,可以说已是死地:
  兵不像兵,却像一帮暴发富商。官兵们穿的是绫罗绸缎,喝的是葡萄美酒。争的是风瓶醋罐,比的是身家地产,即便是与金军对峙两河岸边的时候,驻守黄河北岸黎阳津的守将梁方平依然riri酣饮。第二天发现金军已攻陷相州,便仓皇逃遁,把主动权拱手交给金人。把保家卫国的重担交给这样的军队。无疑就是死路一条了。
  官也不像官,更像地痞流氓。宰相李邦彦就是最有代表xing的。他靠吹拉弹唱起家,满嘴荤段子。博徽宗一笑是他的特长,时人号称“浪子宰相”。其他如“六如给事”、“四尽中书”无一不是无耻之徒,平时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一见金兵就两脚发软,只顾打自己的如意算盘,赵桓听信这些混蛋,死得难看算是情有可原。
  国却不像国,如同覆巢累卵。前线宋军已经节节败退,国家内部依然纷乱无宁。前有敌国入侵,后有农民起义,四处战火,焦头烂额。这样的境地如果不叫死地,也没有什么堪称死地了。
  到了这般死地,死而后生了否?事实告诉他,没有!身陷死地的赵桓虽然兢兢业业,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险境,反而在这种险境里沉沦无度,抢权、争功、保命、求神,搭造了一个十分可笑的舞台,邀请了一批蹩脚的神棍、政客、贪官、污吏,导演了一场十分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赵桓的昏,不在赵佶之下,两个混蛋主宰着家国,只重享乐,不知忧苦,只贪敛刮钱财,舍不得收买人心,只看到眼前利益,看不到患难来袭,只知逃命贪生。赵柽想不通,权到底为何物,有那么大的魔力居然让人在死的面前依然血肉相残。视财如命,最终却是两手空空。皇帝要都是这种滋味,真不如死了的好!
  赵柽现在上位实际上并不需要这块遮羞布,他已经控制了都城汴京、西京洛阳,河东、河中、河南的大部,河北现在也在自己的兵威之下,实质上控制了大宋的半壁江山,行使着代理国家领导人的职责。
  最重要的是赵柽手中有兵,且兵威雄壮,所向披靡,枪杆子里出政权,枪多了自然话语权也就多了,想做什么方便了很多,可他不希望在大敌当前之下,自己人先杀的血流成河,希望政权能和平交接,这就需要自己死更多的脑细胞。
  现在赵构抢先出招了,他又不能不接着!既然他装不知道,那么自己就再给他下道命令,其实也称不上命令,而是‘协作’。
  现在自己这边忙着修理翰离不解救被俘的宗室,下一步还有想办法将那倒霉爹给弄回来,那么救大哥的任务就只能交给赵构这个兵马大元帅了。而宗翰被此时正被赵勇追得逃进了山东境内,他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近出兵救人!
  现在汴京那边,宗泽主持工作后,只是先打了些苍蝇,那些老虎,包括张邦昌那条‘龙’都没有动,工资照发,只是将他们禁足于家中,不准随便出门,实际上处于待罪的状态。
  考虑到赵构要回京称帝,必然要笼络这些汉jian,所以赵柽给宗泽下了一道命令,惩治汉jian的行动提前进行。议僭逆:张邦昌身为国家大臣,临难不能死节,而挟金人之势,易姓建号,南面为帝,依律严惩,垂戒万世。议伪命:国家有大变故,鲜有死节之士,反而是奉贼旨、受伪官者不可胜数,对受伪命者以六等定罪,以激励士气,彰显正气。而对为国死节之臣要予以厚葬,追赠谥号,荫及子孙!
  与此同时,让汴京方面做好迎奉太后回京听政的准备,此事要大张旗鼓,造出声势。郑红梅是正牌的当朝太后,而且名声甚佳,在朝野颇有声望,老爹不在,亲妈正好当国。而天下有几个当妈的不向着自己亲儿子,却偏向‘外人’的,因此赵柽完全相信自己的母亲以其聪明才智,能很好的替自己处理好那些棘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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