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文重武轻

  “老师为何如此?”听着楼上放肆的笑声与那人的揶揄,年轻人有些控制不住,大有暴走的倾向。
  “呵呵,我等身负武职,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一赤脚健儿’,现在朝野上下皆是如此,闹将起来吃亏的也是我们!”老者苦笑着说道,脸上满是无奈。
  “唉,老师也是满腹经纶,殿堂对策哪个不服,治理地方也是成绩斐然,现在却要受这等人的气!”年轻人长叹一声,也是没了脾气,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吾六次进京参加科举,却屡屡落榜,承蒙曾相器重,入朝当堂对策论武,蒙先帝错爱以特奏进士,授右班殿直,武学教授,授命编撰《武经七书》,功成,封博士,却依然没能离了这个‘武’字!”这时小二上来换下看菜,上了酒菜,老者缓了一缓。
  “两位客官,给您上了两壶酒,六道菜,糖醋鲤鱼、红焖羊肉、白斩鸡、清炖鸭、还有两道素的假煎肉和瓠瓜羹,另赠点心两盘,水果两盘!”小二高声唱道。
  “下去吧,有事再叫!”年轻人见小二上罢菜没有离开,皱皱眉掏出串铜钱扔给他说道,小二笑着躬身退下去。
  “二爷,您来了,上二楼吧!”刚下楼的小二又返了回来,引领着三个少年上楼,“二爷,这里只有一桌客人还算清静,三楼一伙士子正开酒会,呱噪的很,扰了您可就是小的罪过啦!”小二殷勤的把本就一尘不染的桌椅又擦了几遍,才请他们落座。
  “就你会说话,先给我沏壶好茶,上几样点心,我饿坏了,不要那些能看不能吃的东西!”为首的少年扔给小二个小银锞子,扫了一眼邻桌的两人说道。
  “得嘞,二爷稍等,我这就给您张罗去!”小二笑的都没了眼睛,小跑着去了。
  “哎呀,这些日子天天骑马,刚吃饱饭一会儿就颠没了,今日咱们定要大吃一顿!”少年揉了揉肚子笑着在主位坐下,其余两个少年分左右坐在他下手。
  先来的年轻人回首看看邻桌的三个少年,为首的少年一身白色劲装,腰里束着条金带,头上只裹着块头巾,面目看着不丑,却晒的黝黑,另外两个年纪也不大,穿着淡蓝色劲装,只是腰里束着漆皮革带,像是这个少年的随从,他们看似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带着伴当出游。
  只是片刻功夫,小二已经返了回来手里端着七八样各式点心,后边跟着个笑面菩萨似的酒店掌柜,拎着茶壶,拿着茶杯,“二爷来了,您可是有日子不来了,我还当您生我的气了,吓的我是吃不好睡不着!”掌柜的吩咐小二摆上点心,他亲手给少年斟上茶又送上热毛巾说道。
  “张胖子,你糊弄鬼呢,我看你又胖了几圈,还吃不好睡不着呢!”少年拍着掌柜的肚子说道。
  “二爷,今天我要吃干炸猪排,东坡肘子,赵勇你要什么?”
  “二爷还没说话,赵信你多什么嘴!”赵勇点了他下说道。
  “二爷最疼咱们了,说好今天愿意吃什么随便要的吗!”赵信白了他一眼说道。
  “赵勇,赵信说得对,想吃什么随便要,不要给我省钱!”不用问这个就是赵柽了。
  “好,那就给我上只烧鸡,一条羊腿,再来条大鱼,勉强够吃了!”赵勇也不客气地说道。
  “这么许多,你们能吃得下吗?”掌柜的看看两人,又看看赵柽吃惊地说道。
  “这还只是他们两个的,我的还没要呢,最近你这有没有什么新鲜东西?”赵柽笑笑说,这些日子运动量大,每个人都变的跟饭桶似的。
  “二爷巧了,昨个儿我们从猎物那收了只刚猎获的野鹿,你尝尝鲜!”掌柜的说道。
  “行,挑几块好肉烤了,再给我来瓶酒!”赵柽说道。
  “二爷,您没带酒啊,我这的不如府里的好,要不我派人到府里跑一遭?”掌柜没想到王爷要酒喝,面色一紧说道。
  “这是哪家的孩子,他府中的酒居然比这烧酒还好?可看他们言语粗俗,要的菜也只是大鱼大肉,没有精细的菜肴,定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年轻人听了几句对话,不再理会他们,吩咐小二搬过道屏风拦在中间,“老师不是曾得苏学士举荐,改了官资吗?”年轻人又问老者道。
  “呵呵,我的文章确实得苏学士称赞,他以为我居武职未尽才,两番保荐,却只加了个承奉郎散官衔,依然居武职,此后外放知富阳县,修筑了富阳石堤,御钱塘江洪水,便利交通,复改通直郎。后又通判沧州,抚恤流亡百姓,先调我入京为官,改任司农寺丞,却仍以武为职!”老者饮了杯酒道。
  “唉,文武之别如同高山溪流,我蒙荫入仕,授忠训郎,也入武职,每日只是厮混,还要受这些人的鸟气,真不如读书进举了!”年轻人听老人的讲述也长吁短叹道。
  “以文入武易,以武入文难啊!庆历中,范仲淹与文臣韩琦、庞籍及王沿共同主持陕西对夏战事,宋中央一时下令将四位统帅改换观察使的武职,范仲淹等人接到任命后,先后上书坚决辞不拜,不了了之,我屡屡上书却不可得!”老人再饮杯酒道,已是满脸寥寂。
  “文武并重,这是中国历史上的政治常识,没想到宋朝竟偏颇到这种地步!”赵柽捧着块肉边吃边听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禁感慨,连以兵略见长的何去非,著有《何博士备论》、《司马法讲义》及《三略讲义》等兵书的兵家,其最大的愿望不是效法孙膑、李靖等前代军事家,而是孜孜以求将武职身份改为文臣。由此可见,自己虽然尽量高估宋朝‘防武’的政策,没想到还是低了,而且低的可怕。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唐太宗早在《帝范》中就明确指出“斯二者递为国用。至若长气亘地,成败定乎锋端,巨浪滔天,兴亡决乎一阵,当此之际,则贵干戈,而贱庠序。及乎海岳既晏,波尘已清,偃七德之余威,敷九功之大化,当此之际则轻甲胄,而重诗书。是知文武二途舍一不可。与时优劣各有其宜。武士、儒人焉可废也。”
  自先秦以来,文臣与武将在历代王朝的统治过程中扮演两大重要的角色,各负其责。统治集团中的精英人才常能被军旅所吸引,遂涌现出一大批兼通治国之术的杰出军事家。
  赵柽所不了解的是北宋建国后,与以往相比,武将群体的地位和素质开始明显发生转变。朝野上下皆视武人为动乱的根源所在,在加强君主**集权的背景下,确立了百般防范武将的政治原则。与此同时,在“与士大夫共天下”思想的支配下,科举制度的迅猛发展及其地位的日益显赫,不仅使文官队伍不断膨胀,而且从“文”也成为世人追求的目标。这就不能不严重地腐蚀了“军功”的感召力。于是,优秀人才不再愿踏入军营,文臣更不愿改换武职。
  到宋仁宗时期,“重文轻武”之风达到了顶峰,军功遭到了社会的普遍轻视。宋人对此有这样的看法:“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逐强敌于穷漠,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也。”在此背景下,文臣完全控制了军队的指挥权,武将群体则沦为指挥系统中的配角。枢密院中武将已寥寥无几,地方驻军也基本由文官任统帅。
  ……
  “老师,我们已经在此地逗留了多日,你怎么看这里!”也许是文贵武轻这个话题太让两人伤感,年轻人转了话题。
  “从这几日所观所感,那人所说确实不虚!”老者感叹着,“我早年曾乘船从此处经过,这里还只是荒村僻壤,一片萧条,现在却是客商云集,工坊遍地,更可贵的是这里筑坝修渠引水,灌溉万亩良田,是利于万民之事,而且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富足和睦,安居乐业,比之京城不逊,真是世外桃源之地,如这里百姓所言不虚,那兖亲王却有治世之才啊!”
  “老师,我却看这里人人尚武,你看他们的社丁训练有素,就是禁军恐怕也不过如此,而且他能已自己区区五十余人的亲卫用计剿灭了‘一阵风’,二百多人杀得一个不留,手段可谓狠辣,我是自叹不如!”年轻人苦笑着说道。
  “此战他先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撤离马场,调集社丁守而不攻,让盗匪以为他怯战而轻敌。而此时他却又用‘偷梁换柱之计’毒倒盗匪的马匹,不但让盗匪丧失快速机动的能力并让他们人心惶惶,他再率亲卫趁盗匪混乱之机发起突袭,这时盗匪已是兵无战心,岂有不被全歼的道理,只是赶尽杀绝有失上天好生之德!”老者对赵柽的剿匪之战进行了点评。
  “听老师点评,他还有统兵之才啦!”年轻人笑道。
  “高宠,只可惜他是生在帝王之家,否则不出十年年我大宋又多一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良才!”老者有些惋惜地说道。
  “高宠?!”一直偷听两人对话的赵柽吃了一惊,脑子里忽然多了点东西,他不会是《说岳全传》里说的那个‘为国捐躯赴战场,丹心可并日争光。滑车末破身先丧,可惜将军马不良!’的高宠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