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歌细黛移开视线,她不可怜少女。她觉得,一个人没被绑住手脚,且多次被暗地里暴打,一点也没有反击自救的行为,很活该被打。她要从她们旁边走过去,继续欣赏前面的仙人掌花。
  “我打死你个贱……”见有人走过来,挥鞭的女子骇了一跳,顿时住了手,脸上先是露出惊慌,而后发觉来的是棉花馅包子,红艳的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她当然记得,那次,在长亭乘凉时,为了立威,她故意将刺猬狠狠的扔向了这个棉花馅包子,刺猬的刺把包子的耳朵划出了血,这个包子不敢生气,反而赔着笑脸将刺猬给她送回旁边。
  既然挥鞭的女子记得,歌细黛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耳朵受过的伤。她见自己好像把别人吓了一跳,连忙笑着示意道:“我纯属恰好路过,你们继续。”
  “快滚。”挥鞭的女子冷斥,下意识的扬鞭吓唬。
  滚?还扬鞭?又欺惹她?歌细黛柔声的道:“我又不是刺猬,不会滚。不过,我倒是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还助我?”挥鞭的女子露出讥笑,翻了她一个白眼,将鞭子在掌中缠了缠,那姿态透出着讯号:敢戏弄我,我抽得你皮肉开花。
  歌细黛俯视着躺在地上疼得发抖的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一脸认真样的道:“瞧你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性子为何如此傲烈。”
  挥鞭的女子冷笑几声,鄙夷的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形容美女的,她也配?”
  少女也有自知之明的脸红了,她长得很普通。
  歌细黛带着兴味般的问:“你非鱼、雁、月、花,怎知它们是因为见了美女的缘故,才沉、落、闭、羞的?”
  挥鞭的女子一怔,不甘示弱的道:“这个……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它们是见了丑女的缘故?”
  歌细黛挑眉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挥鞭的女子又是一怔。
  想必,如果景荣在旁,定会以此为佐证,说歌细黛就是喜欢教训人。
  歌细黛可是懒得再多言,话锋一转,道:“我有法子治她,能让她服,让她开口求饶。”
  “什么?”挥鞭的女子也没有耐心了。
  “鞭子给我,我来示范。”歌细黛伸出了手,很是自信。
  少女莫名的打着冷颤,她仰视这个笑容温柔的女子,感觉到有一种嗜血的气势压过来。
  挥鞭的女子把鞭子交了过去,冷哼一声,觉得歌细黛是在讨好她,有人要讨好,她自然更显得有威望。
  歌细黛瞧了一眼鞭子,上面还沾着血,沾着那个瘦弱少女的血。她握住了鞭子,眼神里还是那么温柔,甩手就是一鞭,‘啪’的一声,那个刚刚竖立了莫大威望的女子,应声倒在地上,身上一条血淋淋的鞭痕。此女子第一次用刺猬伤她,她让了。这一次欺惹她,她用一鞭还之。
  女子被打懵了,那个少女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歌细黛蹲下身,扶起那个少女,将鞭子塞在她手里,笑得异常和气,轻道:“学会了?你想不想用我刚才的方式,也示范给她看看。”
  少女的握着鞭子的手在抖,那模样显得即卑微又惊愕。
  歌细黛打量着少女绽开的伤口,淡淡地道:“如果不想,就把鞭子还给她。”
  少女的心里燃起了一股无名的火焰,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弱者的倔强与逞能很可笑,屡次的咬牙不屈是一种了不起的气概?不,只能证明一次比一次懦弱,一次比一次令人看不起。比起一直被压迫,奋起反抗后的被打倒更令人敬佩。”连歌细黛自己也不清楚,她喜欢教训人的毛病是哪儿来的。
  少女的勇气像是被激发了,她猛得就甩出了鞭子,甩向刚反应过来的女子。
  女子歇斯底里的骂道:“你敢跟我作对,我非弄死你。”
  少女像是变了一个人,鞭子不停的抽着,抽得很急很凶,打得那女子多次试着站起身,却又多次的跌倒。
  歌细黛就那样平静的看着,看着一个人在发了疯的打,另一个人在发了疯的骂。
  像少女那般犟的毕竟不多,女子被打了数鞭后,就服了,开始求饶,大声的哭喊着求饶。少女打红了眼,根本就不停手,一直在打着,打得更用力了,打得女子抽搐着满地的滚。
  歌细黛见衣裳上溅了血,介意的朝旁边挪了挪,这般场面不怎么有趣了,便不再欣赏,径直继续向前走着。反正这里也没她什么事,有人欺惹她,她还击了,若那女子还不知趣的再招惹她,她自当奉陪到底。
  此时,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歌细黛只是来赏花的。施鞭的少女如此打法,非打出人命不可,她一点没心情沾晦气上身,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了少女气喘吁吁的唤道:“请留步。”
  歌细黛停下来,回首看了看,少女累得弯着腰喘气,躺在地上的女子被打得断了气。
  “谢谢你救了我。”少女气若悬丝。
  “我没有救你,我只是好教训人的毛病犯了。”歌细黛甩了甩溅在衣袖上的血渍。
  “可是,我把她打死了,”少女惶恐的道:“叶姨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何园若出了人命,必追查,查出是谁杀的,必索命。”
  “你怎么不早点想起来?”歌细黛见鞋面上也有溅的血渍,便弯腰捡起一片花瓣,轻轻的擦拭。
  “我……”少女见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慌了,“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忘了,求你,再帮帮我。叶姨见她死了,一定会杀了杀死她的人。”
  歌细黛可不是什么忙都帮的,也从不自负的揽事,她微笑着回绝道:“我没有办法让她复活,杀人偿命,敢做就要敢当。”
  “求你,救我。”少女一下子扑了过来,跪在了歌细黛的旁边。
  歌细黛抬头环顾四周,望见远处奔来的人群,应是被鬼哭狼嚎的求饶声引来的。她心知不妙,下意识的伸手就去提少女,想趁着没被认出来,拉着少女找个地方避一下。
  谁知,少女顺势把夺命的蛇骨鞭塞在了歌细黛的手里,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奔向了人群,边奔边用受到惊吓变了调的声音大喊:“救命啊,别杀我,救命啊。”
  少女那被打后的皮开肉绽的样子,她又喊着跑得那么快,怎么看怎么像从虎口脱险。
  歌细黛第一反应就是闪进高大的仙人掌丛里,再找机会脱身,可惜,还是没有机会了。当她刚一扭头,就看到了不远处人群中的叶姨,叶姨也火眼金睛的看到了她,还看到了她手里的鞭子。
  ☆、第26章 《荣华无量》0026
  被鞭打死的女子躺在地上,浑身上下被打烂得惨不忍睹,血腥残忍的令人作呕。
  看热闹的人群涌了过来,想看看是谁大白天的敢在何园闹事。少女已奔进了人群里,哆嗦的向叶姨说着什么,叶姨在听,目光严肃的紧紧盯着歌细黛。
  歌细黛轻轻的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那少女倒是算机灵,亏她还将少女当作弱者,可见,弱者一旦开了窍,鬼使神差。
  她拿着蛇鞭的手指捏了捏,烫手的鞭子丢不掉,她就不打算走开了,免得被人说成畏罪逃跑。
  “啊……!”凑上前看热闹的女子们,瞧到地上的尸体死状狰狞,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止住了脚步,眼睛瞪得大大的捂着嘴巴。
  叶姨负责何园的日常事务,平日里端庄严谨,女子们都敬她,偶有纷争,只要是经叶姨处理,总能得到公正的解决。
  “叶姨,就是她,是她打死了如香,还要打死我。”那个少女怯生生的指认凶手。
  “是我打死了她?”歌细黛把玩似的提了提手里的蛇鞭,饶有兴趣的向少女逼近了一步,“还要打死你?”
  少女看她不气不恼,反而镇定自若的样子,吓得脸色煞白,立刻后退,退到叶姨的背后,还不忘颤声肯定:“是。”
  歌细黛冷然牵动了一下嘴角,平和的望向叶姨,想看看叶姨的立场与态度。事实上,不管遇到何事,她从不鲁莽冲动,总会先观察局势,了解对方的意图,再决定用何种办法应付。
  叶姨看向她,暗讶于她的沉着,关乎人命的事透过她的举止言谈,仿佛轻如鸿毛。王爷用玉石块逗她玩,将所有女子向往的留连宅给了她,还特意说为她挑个丫环。当王爷接到密旨离府时,朝着何园望了一眼,想必那一眼,便就是为了她。即便她在王爷心中不寻常,那也不能狂妄的在何园放肆,坏了何园的法纪。
  叶姨严肃的问:“发生了何事?为何杀人?”
  “是我要取此两女的命。”一个很悦目的男声飘了过来,云淡风清的,就像是露珠轻轻滑落,落在琴弦上,不经意的激起声响,沁人心扉,令人屏息。让人听一次,便记在记忆里。
  歌细黛不禁回首,寻着声音的出处,那是被仙人掌挡住的石子甬道的拐角。
  一抹紫色衣袂在柔花中流动,慢慢的,他走进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了他,他似寂夜的逸光,似清露晨流,风姿明秀。
  歌细黛的心一震,眼皮也跟着跳了跳,竟然是他?!
  她凝视着他,他还如她初次见时一样,宛如一朵傲然绽放于荒漠里的花,紫色丁香花,浓烈袭人。紫光飞舞,他强大的气场只是不动声色,便足以令群芳失艳,似天地间仅他一人便能美景遍地。
  他给她的感觉也如她初次见时一样,闪烁着骄傲不可一世的光芒,以及碧落黄泉都摧残不得的绝代风华。
  真是完美的倾世之容,就连似林中仙人般高雅出尘的宁潜,也赞过他长得比女子还美。
  “见过太子殿下。”叶姨见随处走走的太子殿下在此,连忙垂头跪地叩首,叶姨身后的众女子们也跟着叩首。
  他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景玄默。
  景玄默的母亲是当朝皇上的第一位皇后,在他三岁时病薨。皇上尤其深爱第一任皇后,废弃太子需立皇长子的祖训,册立三皇子景玄默为太子,抛下狠话,若有大臣敢有异议,可自杀不可说,否则诛杀三族。并且,皇上还颁布了一道圣旨,道是在景玄默十八岁时让位。
  皇亲国戚们都明白,不管景玄默有无建树,不管他做出什么荒唐的事,什么都不管,只要他活到十八岁,他就是新皇,无人可改变。
  即使当今皇后育有四位皇子,也都不能撼动太子的地位。
  因此,只有景玄默死了,太子之位才能空出,别的皇子才能有机会。不得不说,有很多人想要景玄默死。
  上一世里,景玄默死了。在他十三岁时死的,依宫中记载,说是突发暴疾。歌细黛算清楚了,他十三岁时,就是三年前。可想而知,如果歌细黛没救景玄默,他就死在那次的围杀中。
  对于景玄默的印象,歌细黛只记得史书上记载的:品性柔润,不苟言笑。
  上一世里,景玄默死后,册立的太子是第二任皇后育的二皇子景奇天。后来,五皇子景世开杀了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逼父皇退让,登基为皇,歌细黛成为皇后。
  此时,景玄默十六岁,他活着。闲清王府的景荣王爷,就是太子党,与景玄默来往频繁。
  他的眉宇间透着清冷睥睨的凌人贵气,桃红色的薄唇瓣天生的带着一抹淡淡地笑意,他的眼眸幽远深邃,亮而静,默默的迎着歌细黛的目光。
  ‘不管是不是你,换作其它任何人或动物,在力量悬殊的拼时,只要我是安全的,我会恻隐相待。’她就是当年那个微笑着说出这番话的女子,如今,她比当年还温软、坚韧、美丽,却如当年一样,有着碎雪般的微凉,和看穿世事的恍惚。
  方才,歌细黛与那两女的交手经过,均被景玄默看在眼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细细的寻味,关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论辩,使他颇觉有趣味。
  歌细黛隐隐的吸了口气,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轻垂眼帘,敛颌,刚要行礼,便见他的手伸了过来,她密而长的睫毛慌乱的颤着,欲言又止,纹丝不动的僵着。
  景玄默的手移近了她的眼前,他的手修长细腻,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用一根食指轻轻缓缓的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她只觉一丝轻柔的凉意滑过。他将沾着血迹的食指示给她看,原来是他拭去了她脸颊被溅上的血。
  一缕难以言说的紧张将歌细黛裹了起来,她保持着垂下眼帘的恭谦,微笑致谢。
  在示意叶姨起身后,景玄默望向歌细黛,清声道:“我要的两条命,你何时取好。”
  歌细黛捏了捏手里的蛇鞭,很显然,他认为她应付不了,在帮她解围,这个情她自是要领的,她配合默契的道:“回太子殿下,已取了一条。”
  叶姨很是震惊,歌细黛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旨意杀人的?已杀了一人,另一人正逃在她背后。据她了解,太子殿下清淡、冷漠、果断,却并非残暴之人。她不免惶恐,带着敬意道:“敢问太子殿下,此两女所犯何事,以致殿下要她们的命呢?”
  “我要她们的命,需要理由吗?”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却有气吞山河般的霸势。
  需要理由吗?太子殿下想要两个女子的命,这也需要理由?
  众人都倒了口冷气,打了个冷颤。
  在叶姨更加的震惊中,歌细黛再度配合,唱起了红脸,上前俯耳道:“此两女无礼顶撞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想连罪闲清王爷,也不想脏了手,就命我取她们的命。”
  且不管是真是假,这个理由很充分了,充分到叶姨再次跪下,惊骇道:“是叶氏一时疏忽,请太子殿下恕罪。”闲清王府里的人对太子殿下无礼不敬,叶姨深知此事严重,即是殿下不想闹大,她自然全力平息了事,话毕,她反手抓住那名少女,将少女摔至前方,又道:“她们是该死。”
  歌细黛把玩着手中的蛇鞭,低头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少女,她温软的目光似一柄剑穿透少女的灵魂,嘴角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姿态悠然。
  没有了庇护,少女刚一仰头触到歌细黛的注视,就惶忙的躲开,浑身瑟瑟发抖。
  景玄默衣袖一甩,清华的面容上显现出一丝不耐烦,看向歌细黛,道:“你还在等什么?”
  ‘何园出了人命,叶姨必会查,查到后,必索命。’当少女把蛇鞭塞给歌细黛,并敢栽赃嫁祸时,就能想到结果——歌细黛会因无法证明自己没杀人,而被叶姨正法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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