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节

  涟漪面带歉意的微笑道,“二位抱歉了,在下实在是看到这幅画作太为惊奇,所以忍不住拦住二位一看究竟,不知这幅画是从哪买的?”从刚刚两人的交谈中得知是买的,这画手是新手,虽极力模仿明暗,但从杂乱的线条可看是新学的画法。谁画的,涟漪并不好奇,她好奇的是这纸张和笔墨。
  从前她曾找过这样的纸张,因有大量图纸需要绘制,但几乎找遍了鸾国却一无所获,她曾想找人专门为她赶制这样的纸,后来实在是公务繁忙,再无精力为了纸张操心,便索性找了些厚纸对付。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她竟在大街上找到这样的纸了。
  绿衣书生想来是未成婚,有些害羞又贪恋地偷看苏涟漪的脸。
  蓝衣书生道,“就在前面不远的的听风书苑,画就是在那里买的。”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但可能要令小姐失望了,这画是最后一幅了,连我这老弟想买都没买到,不过掌柜的说过几日,那画神还会再出新作,小姐倒不如过几日去寻。”
  画神!?
  涟漪差点笑出来。
  这画的水平,怕是刚学临摹一两年的孩童都能画出,“多谢二位了。”涟漪找的不是画,而是纸。她将画还给了两人后,便向着蓝衣书生手指的方向而去,只留一片淡香。
  绿衣书生痴迷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书中所述佳人,今日我终可亲眼见。”
  蓝衣书生拍了下绿衣书生的肩,“收收遐想吧老弟,那女子不说气质,就看穿着也知非富即贵,我等平民百姓高攀不起,走走,我们还是去看画把。”
  绿衣书生恋恋不舍,“好,走吧。”
  苏涟漪对之后两人对话自然未知,因她的注意力都被那类似素描纸的纸张所吸引,快步向前找去。不到二十米,便见到了两人所说的听风书苑。
  书苑而非书院。
  书院者,传道授业,换句话说便是学校。而书苑则是类似书店的地方,只不过囊括了书籍、纸张、笔墨等等,凡是与学问有关的东西,书苑中都有所出售,其中便包括了画作。
  书苑与古玩店又有所不同。
  古玩店所出售的字画,多是前朝古人所作。而书苑中所出售的字画,多是现代名家所做,其中也搜集了一些状元字画或为贫苦书生提供一个交易字画的场所。
  黑色的牌匾不大,上面是鎏金四个字——听风书苑。没有红色落款,不是什么名家提笔,倒是在本该扩宽的地方花有几只粉红色的樱花花瓣。
  落花听风,店小意境竟高。
  还没入这小门面的书苑,涟漪先是对书苑的格调大大赞赏。
  今日书苑的人不多,也许是各大书院未休假的原因,也许是轩国使臣到来的原因。
  涟漪入了书苑才发现,这书苑别有洞天!
  在外看,只是一个小门面,若只看门面,会觉得里面只是一只小小的书屋。但进来看才知,这书苑足有三层之高!
  最让苏涟漪惊讶的时,这书苑设计的十分“现代化”!为何要说现代化呢,因三层书苑竟有小小的镂空,便是入门处抬头看,可直接看到三层屋顶。
  镂空之处不大,但因这小小的镂空,却给小书苑一种壮观的感觉。
  壮观何来?是书架!
  听风书苑的三层楼,环绕墙壁都是书架,好像现代图书馆一般,书籍按照分类被不同的书架所盛放。
  光线从窗纸而入,更显书苑的幽深,书苑内各处摆放铁制灯架,镶嵌在地板上。不同于普通灯罩,铁架上的灯罩也有铁丝固定,不能用普通的方法点灯,而必须用特制的工具,从上面探下点燃烛火,这样的好处是不会因灯具的倒塌而引起火灾。
  看着整个书苑,再观察书苑中完美的细节摆设,苏涟漪都忍不住感叹,“好一个听风书苑,京城中何时有了这么个别致的书苑!?”
  苏涟漪话音刚落,就听一旁有慈祥老者的笑声,“呵呵,这位姑娘说笑了,听风书苑已有百年历史,可不是凭空而出的哦。”
  苏涟漪吓了一跳,即便平日再稳重,此时此刻也有些尴尬,吐了下舌头,“老人家抱歉了,是小女子刚入京城不久,浅了见识。”是啊,人家百年老店,她才来京城不久,就跑到这说冒出个店,实在是失礼。
  老者一身黑色丝绸袍子,深蓝色的绣纹,贵气又稳重。其身材魁梧,但面色却十分慈祥,头发花白,但气质却不显老态,眼中有精明,但周身却散发一种儒雅之气。“无妨,姑娘是第一次来吧。”
  涟漪点头,“是啊。”对老者的印象极好,在这慈祥的老人面前,涟漪几乎忘了自己所持身份地位,如同小女儿一般,隐隐希望被老人疼爱。苏涟漪知道,这便是人格魅力的渲染,就好像有些人天生带有威严,有些人天生带有亲切一般。
  老人笑得慈祥,“从刚刚姑娘的话可得知,姑娘并非慕名而来,那是因何得知小店的?”
  苏涟漪忍不住笑了,“老人家别取笑我了,您这里哪是小店?分明就是百年老店嘛。是这样,刚刚我见两名书生在此购得一副画,大概这么大,画的是一名年轻女子,半身像,没有色彩。”一边说一边比划,她不知自己说“素描”对方能不能听懂,便描述画作内容。
  老人笑着点头,“老朽知道了,姑娘说的是那副素描画?可惜啊姑娘,那副画只有一副,原本老朽是不想卖的,但那书生却纠缠许久便卖了,如今是实在没有了。”
  涟漪摇头,“不,我不是来买画,我是来买纸,我要那画的纸。”原来对方已知是素描画,看来真是宫中传出来的。
  想一想也可以解释,她在宫中画了画,大臣们看着新奇,搞不好和皇上借阅临摹,而后就这么一点点传开。
  老人一愣,“姑娘,那纸张虽厚实却不适书写,不吃水的。”好言相劝。
  涟漪赶忙解释,“老人家,那张我拿来不是写字,我也是……呃……画画,我画的也是类似素描画。”
  老人惊讶,“那素描画,姑娘也会画?”
  涟漪不想节外生枝,道,“也是刚学了一点,不算精通,我只想要那纸。”
  老人道,“老朽是这书苑掌柜,敝姓张,至于那纸,容老朽去问问东家可好?还请姑娘稍等。”
  涟漪道,“好,麻烦掌柜大叔了。”
  张掌柜顺着楼梯上了楼,而苏涟漪则是在一楼转了一转。
  书苑管理得井然有序,在此工作的年轻人都有专门的服饰,衣服上绣有听风书苑的字样,容易辨认,可让客人快速找到工作人员。书苑人不多,工作人员此时正整理卫生,摆正图书等等。
  没一会,随着脚步声,张掌柜又下了楼来,“姑娘,东家说可以出售,但这价钱,一尺一两银子,有些……昂贵了些。”
  岂止是昂贵,比丝绸都贵!
  “没关系,就这个价钱,有多少我都要了。”苏涟漪没得选,这是独一份的货,不买也不行。
  张掌柜点头,“好,那就麻烦姑娘多等一会了,我得去别院取。”
  “好,麻烦张掌柜了。”涟漪道。心中却惊讶,取一个纸,随便找个伙计取了就是,还要老掌柜亲自去取?不过想想这纸比绸缎还贵,也许人家重视也说不定。
  张掌柜离开取纸了,涟漪闲来无事,很快将一楼的书籍大概看了一下,便上楼去看二楼和三楼的书籍。
  一楼、二楼还有几名客人,或选书,或看书,但到三楼时,偌大的书苑便只有一人在窗边桌前看书。
  不同于一楼、二楼的经史子集等等,三楼书籍主要涉及工匠机械,而来买书的都是考取功名的读书人,鄙夷工匠行业,自然不会跑到三楼学习工匠手艺。
  苏涟漪却对这些古代工匠十分感兴趣,惊喜地翻看着,找寻各种好玩的书。
  本来想买两本随意玩玩,但看到的每一本都放不下,不一会,怀中便抱满了。书架很高,有些书放在高处、有些书放在低处。
  涟漪抽出一本塞入怀中,刚想转身将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却在直起身子时不小心踩到衣角,那披风厚重宽大,苏涟漪身子不稳直直向一旁摔去。
  一声惊叫,苏涟漪脸色都白了,若平日摔下就摔下,现在她有着身孕,可不能摔倒。
  就在苏涟漪逼着眼祈祷可以摔得轻一点时,只觉得胳膊被人一把拉住,虽怀中书籍呼啦啦撒了一地,但好歹没摔倒。
  涟漪感激抬头,见拉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除了她,书苑三楼那唯一一人。
  那是个年轻人,一身青色衣袍,细棉布,很是低调朴素。那人皮肤白皙,容貌端正,高比细眼薄唇,容貌是中上等算不上极为俊美,却看着让人舒服。
  明明是纤弱书生的摸样,但抓着苏涟漪胳膊的手却是极为有力,如铁钳一般,但方法确实极为巧妙,既会牢牢拉住苏涟漪又不至于弄疼她。
  涟漪站直,“谢谢,谢谢这位公子!”刚刚真是吓得花容失色,心有余悸。
  年轻男子抿紧的唇角微微勾了下,算是笑了下已回应,而后重新坐回窗边的桌旁,一边享受午后的暖阳,一边翻看手中书籍。
  涟漪长叹了口气,暗暗责怪自己,发誓以后一定小心。见男子不再说话,她也不会多话搭讪,而是拿了书便下了楼去。
  在一楼,涟漪又等了好一会,方见张掌柜手中拿了一卷精心包裹的纸匆匆而回。“姑娘,久等了!”
  涟漪接过纸,付了银子,十五两。一卷纸十五两,足够乡下一家人全年的开支了,涟漪突然有种冲动,要不然她也弄个造纸张专门生产这种纸算了,实在是暴利!不过转念一想,这种素描纸的用户实在太少,不值的投资。
  “谢谢掌柜大叔了,以后我若需要会再来的。”涟漪抱着纸便想离开。
  张掌柜笑了,“下一次姑娘来时,老朽可保证不了会不会有纸,毕竟这纸是东家临时起兴学习素描画时命造纸厂特意赶制,如今东家不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生产这纸了。”
  正打算出门的苏涟漪又转身回了来,她还想趁着怀孕闲暇时多画图纸呢,怎么说没就没了?“掌柜大叔,您的意思是,刚刚那两个书生买的画,是你们东家画的?”
  张掌柜骄傲一笑,“正是。”也许是自豪自家东家的才气。
  涟漪不解,“那画得好好的,为何又突然不画了?”她在乎的不是东家画得如何,而是希望这纸张有无出售,她不想为了自己画图而专门弄个纸厂,实在是没精力了。
  张掌柜道,“听闻姑娘您也学素描画,自然知晓,这画是当今涟漪郡主在晚宴献艺震惊四座之才艺,我们东家以为是高深画意而学之,便拖了关系借了一副来,没几天便学会,就失了兴趣。而东家不画了,造纸厂也就不用费心思做这种没用的厚纸了。”
  涟漪道,“你们东家不画,但京城学画的人还很多吧?反正都是生意,为何要断了这门生意?”
  张掌柜无奈笑着摇头,“姑娘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京城学画的是不少,但素描画毕竟还是少数,学得更多的还是普通才子,这一两银子一尺的纸,不是人人都买得起,更不是人人都舍得买的。至于您说的生意,老朽一点不唬您,这纸一两一尺非但不赚,还赔钱呢。先不说这纸张的厚度所用纸浆,就说为确保纸张洁白质感,不能用普通粗布,而用的是那上好的绸缎,成本便一两银子一尺,还不算那人工费和利润。”
  涟漪一挑眉,“纸张再厚,也就是用不了如此多纸浆,浪费成本处应该是为增白用的丝绸吧。但若不用丝绸而改用其他廉价的物质,纸价岂不是就降了下来,若造纸厂愿继续生产这种纸,我愿提供方法,免费提供。”
  张掌柜被苏涟漪的执拗逗笑了,摇了摇手,“谢谢姑娘的美意了,但我们东家的产业不是靠卖纸,东家也无意扩展产业,所以这美意也只能是心领了。”婉拒。
  苏涟漪垂下了眼,心中嘟囔了句,张掌柜的东家还真怪,有钱不赚王八蛋。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思索着,怎样才能让张掌柜的东家继续生产纸。“要不然这样如何,麻烦掌柜大叔与你们东家商量下,以后我需要这纸便来订购,我双倍收购。”
  本以为张掌柜能同意或是找东家商量,没想到这掌柜想都没想的拒绝。“姑娘您就放弃吧,我们东家不会同意的,东家是极为随性之人,以老朽对东家的了解,他不会同意做这么麻烦的事的,除非他自己想做。”
  自己想做?苏涟漪瑰丽的眸子转了一转,而后粉红的唇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若我没记错,刚刚掌柜大叔说,你们东家没几天就画出了素描画,想必是认为素描画实在简单,所以不屑继续画了是吧?”
  张掌柜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肯定的。
  涟漪轻嗤,“刚刚两个书生买去的画我看了,皮毛学的倒有几分相像,可惜离精髓可谓是差了七万八千里,这种水平,你们东家就认为自己已经学会,实在是够自满啊。”
  张掌柜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脸黑一片,“胡说,那从宫中的画老朽也是见过的,东家可谓是学得一摸一样,老朽不才,也经营这书苑三十多年,什么名家画作没欣赏过,难道老朽还能看错不成?”
  涟漪掩嘴轻笑,“掌柜大叔别生气,也许你们东家真的是画得很像,问题是,若你们东家本来临摹的就是一副没水准的赝品呢?”
  张掌柜一愣。
  苏涟漪继续道,“泼墨山水画讲究的是神韵,而素描画讲究神韵也讲究笔法,素描画是以线条构成,先不说画家的主观创作,你们东家的作画光在线条的运用上就极为杂乱无序,可以说,连入门都没入门。”
  张掌柜面色还是不好,“姑娘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但到底好坏,又有谁来定这个标准?”
  涟漪扑哧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素描画是涟漪郡主最先画的,那标准便自然是由涟漪郡主来定。不瞒掌柜大叔,我便是苏涟漪。”
  张掌柜愣了下,而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下苏涟漪,结合外界传闻涟漪郡主的外貌气质,心中已肯定了其身份,想了想,便想撩袍跪下见礼。
  涟漪眼疾手快拉住他,“掌柜大叔不要多礼,若方便,我想见见你们东家可好?”说什么也要说服书苑东家继续生产这种纸供应给她。
  “好好,郡主大人请稍等,”张掌柜有些慌张,赶忙唤来店小二送茶点等等,自己则是跑上了楼去。
  苏涟漪坐下饮了口淡茶,没一会,便听到脚步声。
  那匆匆的脚步声自然是张掌柜,而随后那脚步声很轻却很从容,不急不缓富有节奏,即便知晓自己一会要见的是皇亲国戚的涟漪郡主,依旧我行我素一般。
  还未见人,苏涟漪已经对那人抱有好奇和好感。
  涟漪一抬头,顺着脚步声望去,见张掌柜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三楼时看见的青衣年轻男子,也是算救了她的男子,没想到这年轻人就是听风书苑的掌柜。
  苏涟漪自然意外,因在她想象中的听风书苑应有一位中年东家,因,从听风书苑内敛低调的气质来看,年轻人多张扬好胜、意气风发,接手了听风书苑这种百年老店怎会不去开设分店或发展壮大?
  如今第二次打量年轻人,苏涟漪才注意到。这年轻人穿着的虽是细布而非丝绸,但做工却极为精细、布料颜色调制独特,不是出自大批量的染坊,分明是出自调色大师之手,这颜色既不会显眼,又与年轻人略显苍白的面色极为搭配。
  再看年轻人的气质,永远是那般从容、云淡风轻,就一名年轻男子来说,实属难得。
  “在下慕夜凡,见过涟漪郡主,郡主大驾有失远迎,实在失礼。”抱拳,就好像是平常的文弱公子。
  苏涟漪敢肯定,面前这个慕夜凡定是练过武功的,从他刚刚轻松抓住她的手臂,“哪里,我未表明身份,你们自然不知我来,算什么失礼?再说,我也只是普通的顾客,前来买纸的顾客,不用那些虚礼的。”如果表明身份就不用付钱,她不排斥到处亮身份摆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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