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深意
快至午晌的时候，赵臻从宫里回来。仪瑄正窝在炕上看账本，双儿收拾仪瑄的箱笼，把些寻常要用的，或是值钱的玩意儿都拿出来，别放在箱子里积灰。
听见脚步声，仪瑄把账簿合上，对着来人微笑：“殿下回来了。太后皇上可有怪罪我不懂规矩？”
赵臻本来心情不好，因为赵晏的刻意挑衅……不过回来看见他的妻，如此岁月静好的模样，那份不快便淡了。
“不曾。”赵臻在她身边坐下。他生的高大，像座小山似的靠着她。侧脸的轮廓深邃，下颌角有着凌厉的弧度，今日又穿着皮弁服，更显威严。
仪瑄向里挪了挪。自从昨晚之后，她就有些怕他了。
赵臻却展臂将她一楼，笑问她：“你躲什么？”
仪瑄像只被人揪住尾巴的猫儿，紧张的抖了一下，明明在笑却更像是哭：“我……没有啊。”
赵臻挑了挑眉，捉住女孩儿的小手放在唇边啄了啄，仪瑄吓得又哆嗦了一下，满面绯红的指指双儿道：“当着丫鬟的面，殿下，您收敛些。”
赵臻睨了双儿一眼，“你下去吧。”
……双儿下去了以后，是不是要变本加厉？
双儿也巴不得脱身，一溜烟就没影了。仪瑄刚想喊住她，人已走了。
她气的咬了咬唇。这丫头，撂下她主子一个人，没良心！
赵臻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账簿，挑眉问：“这是王府的？”
“是啊。”
赵臻微笑。看不出，小丫头还挺贤良。他揉着女孩儿的小手，说：“这些暂时不着急。你年纪还小，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我在府里呢，你就陪着我，我不在府里，你就自己玩，或者出去逛逛都好。要使银子直接问我要。”
“……”他这是要把她往花瓶方向培养？
男人又亲了亲她的脸蛋，仪瑄愤然转头道：“赵臻！青天白日的，你这……这像什么样子！”
赵臻愣了一下，旋即大笑。
她不知道，她恼羞成怒的模样，有多可爱。
赵臻见屋子中央摆着一个大箱笼，便走过去翻了翻，见是一箱衣服，花样儿素雅，颜色也清淡。他莫名起了兴致，拣了几件打开瞧，而后指着一件对仪瑄道：“这件我瞧你穿过。”
仪瑄看过去，是件蜜合色底金银二色绣青莲纹的对襟袄，她没有印象，“殿下这都记得？”
赵臻笑笑不答，又把衣服放回去。摸索了一阵，拿了一样花里胡哨的东西出来。他愣了片刻，憋笑把那东西摊在仪瑄面前，问：“这是什么？”
仪瑄哪里还说的出来话？这这这……她不是拒绝刘氏了吗？哪里冒出来的！
仪瑄羞的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避开赵臻灼灼的目光，艰难道：“我也不晓得……可能是我娘，是她给我收拾的细软，一定是她。”
刘氏真的是……坑女儿一把好手。
赵臻语调上扬“哦”了一声，挨着仪瑄坐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男人的笑容暧昧，仪瑄拼命用小手推搡他，怕的直打哆嗦。
“赵臻，你……呜呜……”女孩儿说不出话来。男人将她的唇堵的死死，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她软成了一团棉花，被男人按在角落里予取予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像是断了气，才被男人松开。她眼角有两滴晶莹的泪珠，男人为她抹去，温柔道：“才这样就哭了？”
什么叫……才这样？
还能……哪样？
仪瑄不敢再想，很没气势的瞪了赵臻一眼，小声道：“欺负我你很开心是不是？赵臻你这个无赖，早知道我就……就不嫁给你了。”
她不过无心之语，没想到男人陡然间变了脸色，方才在她耳边温柔絮语的男人，此刻表情几乎称得上是凌厉，慑人的威严叫人不敢触犯。
男人箍紧她的手腕，眸色晦暗，声音低哑：“你后悔了？”
两人离得很近，不过咫尺。
仪瑄出了一会儿神，她有点意外——赵臻似乎是生气了。
名震四海的豫王殿下，竟因为她的一句玩笑，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她想笑，又不敢笑，心里觉得好生安定。于是清亮的眸子对上男人的眼，摇了摇头道：“不后悔。我……要跟殿下一辈子呢。”
这回轮到赵臻发愣了。
这是她第一次——表明心迹。
他是个强势的人，想要什么就必须要得到，因此，不管女孩儿愿不愿意，他都是会娶她的。
可他总归还是希望，女孩儿是心甘情愿嫁给他，而不是被逼迫。
她说她要跟他一辈子。
一辈子。
他笑了，心中被温暖填满，餍足的像个孩童。
仪瑄看他这么高兴，就有点不好意思，把话题引向了别处：“殿下用过午膳了吗？若是没有，我命人去酒楼买点小菜，我们一起吃。”
赵臻奇怪：“为什么去酒楼买？府里不是有厨子吗？”
仪瑄扭了扭身子，在他怀里躺的更舒服些，“府里的厨子是西北来的，殿下吃的惯我可吃不惯。宝月楼的春笋炖乳鸽做的极好，清爽可口，每天还有不少新鲜野意儿。泉酿坊的秋露白是京城一绝，采用晚间草木上的露水所制，味极甘美。”
赵臻见女孩儿谈起这些来头头是道的，不禁笑了，说：“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么说起话来像满京城游荡的纨绔子一样？”
“殿下取笑我。”仪瑄撇过脸，跟赵臻赌气似的盯着窗外。
院角栽种翠竹，如今正是竹子拔高的季节，卯足了劲生长，碧油油亮澄澄的。
她想起了上辈子……上辈子，她爱扮成男人模样乱跑，不止京城，北直隶差不多都被她跑遍了。
双儿在院子里搭竹架子，准备给仪瑄晒衣服。仪瑄看见就喊双儿过来，双儿在窗槅外面听差。
“你去二门上喊个小厮，去宝月楼买一份春笋炖乳鸽，一份莼菜汤，一份清蒸鲈鱼，一份蜜渍糯米藕。再去泉酿坊买一壶秋露白。”
双儿颇为惊异的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她家主子的口吻，倒像很熟悉那些地方一样。
明明是鲜少出门的姑娘家。
不过双儿没多问，答应了就去了。仪瑄回头搂住赵臻的脖子，撒娇道：“殿下，我想从家里要个厨子来。”
“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必问我。”赵臻温和道：“不过只让他料理你的饮食就好。”
仪瑄微微发怔，心中涌起一阵酸涩，静了片刻笑答：“好。”
那西北的厨子……一定是赵臻的心腹吧。赵臻回京也千里迢迢把厨子带回来，并非吃不惯京中菜式，而是怕人在他的饮食上动手脚。
她并无害他之心，可他还是一并提防了……
赵臻看女孩儿有些失落的样子，心里竟一揪，犹豫了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石青色宝相花纹的锦盒，“这是皇上送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赵晏？仪瑄心里一跳，不知为何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将锦盒打开，见一根色如凝脂的白玉簪子静静躺在那里，簪头被雕成青鸾，用翠玉点缀鸟眼和翅膀，簪身圆润通透，成色极好。
样式虽简单，可雕工细致，青鸾栩栩如生，且玉质上乘，确实难得。
她的旧物，青鸾白玉簪。
仪瑄的呼吸仿佛一瞬间停滞了。赵晏为何要送她这个？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赵晏看破了她的身份。
但不可能，若真如此，赵晏不会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没找她。
那么，便只剩下另一种可能——赵晏希望她，能用这柄簪子杀了赵臻。
簪子隐蔽性极强，且淬有剧毒，只要见血……必死无疑。
仪瑄指尖微微发抖。她用指甲刺进肉里，疼痛让她平静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枚簪子，拿起来，放在自己的发间比划。
“好看吗？”女孩儿满面笑容问。
“好看。”赵臻帮她把簪子压入发髻间，手指顺便抚摸过她耳朵上的一对碧玺耳珰。
男人的神情温和，无比宠溺。
仪瑄笑容淡了淡，佯装不快的揉着自己的肚子道：“好饿呀，殿下帮我把那桌上的点心拿过来，我垫一垫肚子。”
早上吃剩下了点心，双儿装了盘放在那里。
赵臻伸手一够，将盘子放在女孩儿面前。仪瑄拿起一个送进嘴里，吃的嘛嘛香。赵臻不觉动了胃口，搂着她道：“你喂我一个。”
仪瑄听话的拈起一块，赵臻咬了，味道只是寻常，不过是她喂的，便别有一番滋味儿。
不一时双儿就回来。菜还是热腾腾的。傅繇进来用银针验了无毒。
“宝月楼本忙的不可开交，但因是豫王府的人来买，提前给做了，王爷王妃快尝尝。”
仪瑄给赵臻和她自己倒了酒。自她重生，就再没沾过酒香了。尤其还是她最爱的秋露白！
她刚要饮，面前的杯子却被赵臻夺走。男人毫不客气的喝尽了，道：“你的伤还没好，喝什么酒？我给你舀碗汤。”
“……”
仪瑄白他一眼，顺便给双儿使了个眼色，双儿跟她久了，立即明白过来，抿嘴偷笑。
王妃这是要她偷偷买一壶藏起来，等王爷不在的时候给她尝尝鲜。
赵臻给仪瑄舀了汤，又扯了几块鸽子肉下来，递给她道：“你吃这个，是温补的。”
而后又拼命往她碗里夹菜，几乎堆成了小山包，还一个劲的催促她：“你太瘦了，多吃点。”
仪瑄抽抽嘴角。难不成……赵臻喜好丰满的？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虽然……算不上多有起伏，但也不贫乏啊。
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