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也许是因为心无杂念吧,玉华今日虽还只是第二次上莲座,却是格外顺利,好像是那莲瓣自己变宽了一般,玉华每次都能在上面走上几十步,才会掉下来,这样整整一日练习下来,竟然已经能踩着莲瓣足足半个时辰也不落地了。
  当日用了晚膳后,郡公夫人顾氏于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来了趟沁芳阁专门探望五娘,还带来了宫里赏赐的外伤圣药。等那顾氏一看见玉华脚底的伤口,便红了眼睛,一把搂了玉华在怀里,嘴里直说道:“可是苦了我的五娘了......”
  这几年承蒙顾氏偏宠,玉华与她一直就十分亲近,尤其是崔玉林出嫁以后,更是常常被她单独叫去陪在身边闲话解闷,此时玉华偎在顾氏怀里,倒是没有一点的别扭,又拿了帕子替顾氏拭了拭眼角,反过来好声劝慰道:
  “母亲切莫担心,这伤口虽看着唬人,其实并无甚大碍的,这习舞都是如此的,等这伤口收了再磨出茧来,便再也不会痛了,五娘一点也不苦,能有如此荣幸跟着程师傅献舞于皇后娘娘,实乃五娘天大的福分,可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五娘呢,倒是母亲,如今为娘娘省亲一事成日里忙碌辛苦,眼瞧着消瘦了许多,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安慰完顾氏,玉华又像是忍不住想炫耀的样子说道:“母亲,今日是五娘第二次上莲座,已经能站上半个时辰不落地了,听程娘子说,连她以前也没有五娘这么厉害呢!”
  顾氏自然已知道她昨晚崩溃大哭的事情,此时见这五娘脸上虽难掩深深的疲态,但一双眼睛熠熠发光,却是十分的动人,心下也不由感叹这孩子的心性实在坚韧,这样的苦,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消的,就说沁芳阁这几个人中,恐怕也只有这五娘一个了。
  顾氏临走时又单独叫了付嬷嬷送自己出去,肃然吩咐她说:“你这阵子给我好好看着五娘,绝不能让她出半点差错,这以后啊,你也不用一味听那程娘子的安排,那人实在是个不可理喻的性子,若是她再苛刻五娘,你便只管随时来告诉我,我自会有安排的。”
  从这日之后,程娘子与玉华两都未再提起过那日两人争吵的事情,而玉华好似也一下掌握了于莲座上作舞的诀窍似的,不管是之后练习闭眼上莲座,还是于两个莲座之间来回跳跃,都是十分顺利,虽脚底板已经磨的长满了一层厚厚的老茧,但脚是再也没裂过口子了。
  到了离皇后娘娘省亲只剩一个月的时候,程娘子和玉华师徒二人第一次真正登上了凤翎苑里的二十七个莲座,两人上去之前,程娘子突然对玉华说道:“五娘,现在你可以解掉那护腿了。”
  玉华听了却是站在那里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这阵子她吃饭睡觉时时都绑着护腿,已经快把这事给彻底忘光了。
  而于对面观礼台上,待看到五娘一个前桥,竟轻轻松松翻身就从下一层莲座上飞身站到了上层莲座时,崔泽厚与顾氏俱是看呆住了,这五娘善舞他们是都知道的,但如此的功力,显然与之前比已经是又高出了好几个境界。
  六月末七月初正是盛夏的时候,就在皇后娘娘省亲归府的正日子就要来临前的几天,于前方北疆战场上也传来了大好消息。
  自从去年秋冬开始,回鹘与薛延陀的盟军便不时派出小股骑兵,屡屡骚扰大唐北疆县镇,起初北疆守军还只当他们仍是每年惯有的耍无赖打秋谷,可后来却发现这情势是越来越不对头了,那些神出鬼没的骑兵,竟是专门骚扰西域横穿沙漠过来的波斯等国的商人,手段毒辣,杀人劫货,不出两个月,便一下阻断了本朝原本畅通繁盛的海外商贸之路,更有大批的回鹘人扮成行商于两国边关上强买强卖起来,搅得北疆商贸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自从薛延陀首领碓男带着三万薛延陀族人投靠了拉赤羽后,这回鹘大军的行事风格便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起来,以卫老将军为首的几位朝中老将均认定再不能放任北疆局势长此恶化下去了,如今回鹘已经号称拥兵十万,其真假不说,但据前方探报,原与薛延陀同族的党项人,如今竟也有意要效仿那薛延陀也去投奔回鹘,以在这大唐北疆分得一杯羹。
  这才点齐了十二郡三府十五万大军开拔北疆,由卫老将军亲自领兵挂帅,小卫将军、孙鲁孙大将军、韦皋韦大将军等各路强将悉数出征,意图倾全国之力一举将那回鹘人彻底收服,以还北疆边境一个长久安宁。那李纪也被任命为小卫将军旗下先锋副将,随大军一起出征了。
  如今距离大军开拔已经近一年,却一直在与回鹘派出的游击骑兵于边境线上缠斗,兵力物资损耗也颇为惨重,这两年因天灾不断国库本就虚空,可此时撤军又实属骑虎难下,全朝上正在为此焦心难眠,而此时却突然传来大军于河套设伏,前后夹击一举歼灭了回鹘军队三万多人的大捷消息,实在无异于久旱逢甘雨,更是为崔皇后的省亲大典献上了一道无与伦比的庆贺大礼,连崔泽厚这样从不信鬼神的人,心下都不由有些沾沾自喜起来,莫非这崔家得势果然是顺应了那天道吗。
  得此锦上添花,到了七月初七乞巧节娘娘省亲这一正日子,崔府上下诸人虽已均是一夜通宵未眠,但人人脸上都是无法遮掩的兴奋与荣耀,隔壁安邑坊三服内的崔氏宗亲,凡是有品级的,也俱是早早侯在了永嘉坊,也算是他们三生有幸,能得以遥遥参拜皇后娘娘一面。整个永嘉坊内,各处古董文玩、鸟雀花草、杂戏烟火、庵尼道姑,均是色色斟酌,再无一处遗漏不当之处了。
  申时初,等到崔皇后拜佛请旨礼毕后,凤驾从皇城浩荡起驾之时,朱雀门出来一直沿着崇仁坊、东市、兴庆宫,直到永嘉坊的道路也早就被关防围挡的严严密密、连只蚊子也飞不进去了。
  且不说娘娘车舆仪仗出行龙旌凤帜、九凤金伞的如何隆重气派,也不说那凤翎苑中花彩缤纷、灯光交辉、细乐声喧的如何富贵风流,只说这崔皇后归府省亲竟能破例于这永嘉坊内与娘家亲人坐在一处享用晚宴,和乐轻松的观看舞乐杂戏,那真是前朝本朝都从来闻所未闻的至上荣宠与恩典了。
  到了晚宴过半,虽然凤翎苑内仍是灯火通明、银花雪浪的玻璃世界,但这一整日紧紧绷绷的下来,是个人便没有不疲累的,连崔皇后脸上一直端庄祥和的笑容也难免消淡了些,可不管是谁,只要一眼扫过主宾台对面矗立的二十七个汉白玉石莲花宝座时,便都会精神为之一振。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章节,好难写啊,嘤嘤嘤
  宴无好宴,大典必有大事
  男主冒了一小头,大家发现了咩
  ☆、第86章 惊
  二十七个白玉石莲座,最高最大的一个位于正中央,下面的石柱便已经有两人多高,再加上莲座,就快有三人来高了,其他二十六个莲座,则分别以两个、五个、七个、十二个为一排,以最高的莲座为原点一层层散开来去,一层比层矮下去一级,最终排成了一个斜面扇形,到了最下一层莲座,高度便只有到一个大人的腰间左右了。
  这二十七个莲座正对着主宾观礼台而立,现在那主宾台上,正中间雕着九凤图案的舆椅上端坐着崔皇后,而在她两旁矮一级座椅上陪坐的,不是崔母王氏,也不是崔泽厚夫妇,而是刚刚赶来陪母后观礼的太子夫妇二人。而崔母、崔泽厚夫妇、大爷崔正达、崔玉林夫妇、二爷崔正楷、七娘崔玉媛等显贵血亲则于他三人脚下设席面而坐,但两排座位间隔倒也离的不远,以此显示皇家恩泽,方便他们亲人之间偶尔寒暄说话。
  其他得以有幸出席省亲晚宴的崔氏老宗亲与晚辈,还有与崔家关系亲密的姻亲等人,则在主宾台下面设了几排案几座位,他们的位置离那二十七座莲台大约有十来丈的距离。那对面每个莲座都是以不参一丝杂色的汉白玉石所雕成,每层莲瓣大小雕刻的均匀整齐,间隔参差一层层排列,那最大的莲座其实大约有小桌面般的大小,其他的也都有澡盆那么大,可因为隔得远,从观礼台下面的众人看过去,那第二层第三层高的莲座便好像只有真正的莲花那般大小了。
  有那没见识过这观音跳莲的崔氏宗亲老者,便忍不住压低声音向身边的人打探了起来:“难道是真要于这莲花座上起舞不成?我看这一层层的花瓣,连坐都坐不住人吧,怎么能作舞呢?”
  他身边那崔氏宗亲其实也没有幸见过那观音跳莲,此时却言语中莫名带了一丝炫耀的说道:“那可不是么,若不在莲座上起舞,又怎么会叫观音跳莲呢?若是人人都能上去跳,又怎么会称为绝世惊艳之舞呢?”
  开始问话的老人听到他语带轻蔑,忍不住就想出言反驳,旁边却有人嘘的一声止住了二人的话头,原来是那对面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的笛音,悠然响起,缠绵不断,那观音跳莲之舞已然是正式开幕了。
  与柔旋舞和春袖舞这样普通的舞艺不同,这观音跳莲,要严格讲起来,其实算的上是一幕简单的演舞剧,随着轻灵欢快的笛声响起,一个纤小的身影,身着竹青罩衫月白里衣,跳跃而出,几个旋转,便一个跨步就跃上了最低的一层莲座,从她纵身跃起,到翩然落在了莲座上,整个人都轻巧的犹如风中一片嫩青竹叶,好似除了她飘逸的衣衫,身子便不带任何一丝的分量一样,对面观礼台下围坐的众人,虽不敢说话交好,但都忍不住齐齐发出喔一声低低的惊叹。
  这人影自然就是五娘玉华,她此时做了金童的打扮,梳了一个最简单的童子发髻,差着一根碧绿的翡翠簪子,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素净不施一丝脂粉的玉白脸蛋,她从上了莲座便没有作任何停留,她穿着童子的束腿撒裤与白袜青布鞋,只以脚尖轻踩在窄窄的莲瓣上,于这最低一排十二个莲座上来回跳跃飞转,动作干净利落的没有一丝犹疑,尤其从一个莲座跃向另一个莲座时,常常是一扭身便向后直接飞转出去,仿佛她脑后还生着另一双眼睛一般。
  这般的技艺,别说是那主宾台下坐着的众人惊诧不已,就连刚才已经露出些许倦色的皇后崔泽芳也是眼前霍然一亮。
  崔泽芳与崔泽厚一样,也是当年曾有幸观赏过长乐公主与程平的观音跳莲的,可这五娘的金童,显然与长乐公主的很不相同,长乐公主并不善于作舞,但她却是个从小跟着几位名家师傅习练武功的人,一身的功夫还颇为高强,她相貌生的又是浓眉大眼、略显粗壮的,平日里行动习惯也都一直像男子般爽利,这扮起金童来便就真正像是一个男童的模样,于那莲座上跳跃纵跨起来,动作迅猛轻便,虽也技艺高强,却实在是少了些美态。
  而这五娘因年纪尚小,身形瘦小轻便,扮起金童来也是有模有样,并不觉得有丝毫的突兀之处,但相貌却比一般的男童更加清丽无双百倍,且比起她自己平日里女子的装扮来,更别有一番俏皮与灵动,在莲座上雀跃起舞,那份逼人的灵气与飘逸的舞姿,真是犹如那散财童子化身于尘世一般,
  伴奏的笛声越吹越急,玉华的动作也随之越发迅捷,而突然间笛声骤然一停,玉华却是猛一个后桥便在第一排正中间的莲座上做了一个空翻,又稳稳落回了原地,她只用单脚立于莲座上,另一只脚弯在膝后,身子半坐半立着不动,一只手斜撑着自己的脑袋,闭着眼做出个偷懒打盹的小模样来,对面观舞的众人里,便有人忍不住被逗的发出一阵轻笑来。
  场面静止了片刻,笛声重又响起,而随着这笛声,突然又缓缓加进了几声清越的琴音来,而后琴音便越奏越密,越奏越响,渐渐压住了空灵的笛声,众人却直觉眼前一花,一道雪白人影从莲座旁的花丛树木中突然飞出,一跃便直接飞上了第二层莲座,几下飞旋舞动间便来到了第二层莲座中间的位置,一双长袖一甩一收如飞瀑浪花般飘洒落下,右手中拂尘的万千雪丝轻轻归落于左手臂弯,一个高挑出尘的人影便如此静静立于了那金童的身后,除了裙角与拂尘随风微微飘散外,整个人便再没了一丝尘世热气。
  此时不止台下的众人,连那观礼台上坐着的太子夫妇二人和顾氏、崔玉林夫妇等人,也俱是忍不住嘶一声抽了一口气。所谓不比不知道,一比见真照,那五娘的技艺已经是惊艳绝伦了,但比起这程娘子高挑的身形飞旋舞动起来,却又是立见高下了,这程娘子腾挪飞跃起来,身形几乎不见什么动作,从来只两管长袖先向前一掷,或是那拂尘先左右一甩,整个人便随即跟着飞跃而出,也不见她腿脚多少用力,落于莲座上时,更是轻轻的一划而过,让人简直怀疑她是否能直接于那水面上行走一般。
  不同于其他人此时满腹的钦佩与赞叹,主宾台前隐在暗处,负责今日守卫大责的锦衣卫头目赵四平,此时心中不知为何却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略略抬起头左右前后又仔细巡视了一番,却又没发现任何的不妥之处,对面莲座上舞的是飞仙艳绝,台下众人看的是身心迷醉,各处守卫也均各司其责将主宾台围的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漏洞,赵四平只当是自己又犯了疑心病,便深吸一口气重又趴伏了回去。
  而那对面莲座上,扮作观音的程娘子已经于金童身后静立良久了,那金童似乎终于是被越来越响的笛声与琴音吵醒了一般,揉着眼睛晃着脑袋伸了一个大懒腰,可她左看右看并未发现什么动静,便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似乎还想再休憩一会儿,却被脑后划过的拂尘弄的发痒,抓着头又醒转了过来,众人见她又挠着头左看右看,却仍是没发现身后的观音娘娘时,不由又是忍不住跟着出声轻笑起来。
  而后,随着笛声琴音骤然一停,程娘子手中的拂尘直接甩落在了玉华的脸上,她惊的一个飞身旋转便跳了起来,待发现身后的程娘子,才连忙于一个莲座上虚坐着叩拜下去。
  待到乐声重新轻轻奏起,金童便于那前面躬身跳跃带路,引着那观音缓步前行。她们师徒二人便这样一层层往那最高一层的大莲座上慢慢飞旋舞动而去,以她二人的功力,想要直接几步跨越飞身上去自然是极容易的,但这既然是要作舞于众人观赏的,自然不会安排的那么无趣,两人时而从底层莲座上飞身翻动到上层莲座,时而又身影交叉从那上层莲座翩然落下,待到两人都站上了第四层莲座的时候,离着地面,已经快有两人多高了,从对面远远看过去,两个单薄飘动的身影简直是摇摇欲坠,于莲座间跃动飞舞时便多了好几分的惊险刺激。
  尤其是等程娘子站上了最高处那个独立的大莲座上时,琴音突然铮铮变得激烈起来,程观音也似乎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突然来了一阵怒气,她舞动两管长袖与手中的拂尘哗哗不停的甩向站在她身下一排莲座上的小金童,而那金童则看似在躲避着那长袖与拂尘,实则是于这两管白绸带与拂尘雪丝中不停穿梭飞跃,不时从一个莲座上跳起身,从两管长袖间一个跟头翻飞过去,落在另一个莲座上,然后连站也不及站稳,便又侧身一个回旋就重跳回到头一个莲座上,如此这般与那长袖拂尘一起穿插翻动起来,简直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像元娘崔玉林与七娘崔玉媛这样的年轻小娘子,饶是平日里性子再如何沉稳大气,看到这样精彩险绝的场面,也不由捏着帕子紧提了一口气悬在了胸中,那台下坐着的众人更是早已经顾不上是否在娘娘跟前失礼了,好几个已经嗷嗷嗷的不由跟着五娘的动作不停惊叫出声,那个最先说过话的崔氏老者,此时甚至忍不住已经站起身手舞足蹈起来,不过他很快便被旁边暗处守着的锦衣卫上前一把按了下去,以妨他惊扰了崔皇后娘娘观舞。
  崔泽厚和顾氏均已是看过这程娘子二人彩排的,此时正式看着虽也还是惊艳不已,但作为府上的主人家,更多的还是在盼着此场观音跳莲能平安万全的赶紧演绎完毕,千万不可出什么差错与纰漏,眼前的这一段舞蹈,他们也是提着心来观看的,同时又知道等无惊无险度过了这一段最难做的袖中舞,便是最后的环节了,只等那观音扔出圣符,那金童飞身跳起来接了,两人便一起逐级而下,向主宾台上众人献福献礼,这一场观音跳莲便也就圆满结束了。
  而就在此时,对面莲座上,却已经是风云突变了。
  本该再与观音的拂尘来回斗法几个回合的金童崔五娘,不知为何突然原地一个飞身便高高窜了起来,而她身前站在最高处大莲座上的白衣观音程平则似乎更是早她一步飞身便往下跃了出去,手中拂尘不知道何时也已经是倒拿再手里的了,尖尖的木柄朝前举着,两人这一□形突变,各自的方向竟是迎面就要撞上了。
  台下众人不明就里,还只当是舞蹈本就如此,纷纷引颈探头长大嘴巴观望着,而台上的崔泽厚却是完全知道本来并没有这个奇怪动作的,他只稍作愣怔,便旋即大叫了起来:“不好,护驾!”
  随着崔泽厚的呼叫,藏在台前的赵四平也已经是帅着众人跃身而出挡在了崔泽芳与李济民夫妇三人身前,台下各处的锦衣卫也都是纷纷现身,将园子内的众人都牢牢看住,确保无一人能随便动,更别说能近皇后娘娘与太子夫妇的身前半步。
  崔泽厚又对着赵四平喊了几句什么,埋伏于二十七个莲座四周的锦衣卫也纷纷跃身而出了,向那莲座上围了上来,而此时那高高的莲座上面,却早已经是天翻地覆了。
  崔五娘所扮的金童眼看便要与那程平迎面撞上了,那程娘子只好身形一斜闪过了一旁,她原本如刀剑出鞘一般迅疾无比的动作也因受到了五娘的干扰,身形不得不停滞了片刻,但她两脚蹬踏几下,身子却仍还未落地,只略微顿了一顿,便突然一扬手将手中拂尘的尖柄向前疾送出去,一下便插入了那崔五娘的左肩,崔五娘一声惊叫,身形便从高处直直落了下来,还好她身手不凡,勉强一个扭转仍是落在了第四层的一个莲座之上,没有直接摔落到地下,但整个人便马上彻底瘫软在了那莲座上面,不见一丝生机。
  而程娘子去除了崔五娘的阻挡,便一刻不停留的向观礼台方向奔袭而去了,可那周围包抄上来的锦衣卫哪里还允许她有任何动作,早有一只羽箭嗖一声便射中了她的后心,程娘子身形却依旧没有马上停下,她一扭身便从高高的莲座上飞跃而起,向着旁边树丛中窜去,但终究是没法比那飞射而来的利箭更快捷,十七八只羽箭很快就将她扎成了一个刺猬,观音的雪白长袍也瞬时被鲜血染红,她只辗转翻腾了两下,于空中嗖然跌下,趴伏在地上便再也不会动弹了。
  此时园中虽人人都吓的脸色青白,却除了锦衣卫行动间的衣角风声,便没有一丝其他多余声响了,连园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崔玉林从来没见过自己爹爹如此的脸色,惊惶、无措、懊恼、惊愕,七情上面,崔泽厚一双细长眼睛死死盯在远处趴伏在地上已经被鲜血裹满的消瘦身影,不知心中作何所想。
  此时崔皇后与车芷兰已经被内监、宫人、锦衣卫层层围住退到了主宾台后面的房舍里,本来赵四平也让太子李济民也一起退下的,他却坚持不肯走,此时,还是李济民第一个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他轻轻在崔泽厚耳边说道:“那救驾的小娘子,是舅舅家的小表妹吧......”
  崔泽厚此时也猛然清醒了过来,扭身吩咐了自己身边几个心腹几句,便有两个身手快捷的丫鬟飞奔往那莲座方向而去了,而此时,软软趴伏在第四层莲座上的玉华,半边身子也已经被鲜血沾满,那莲座不是一般人能踩上去的,还好锦衣卫也都是身手不凡的,见这小娘子是被刺客所伤,便两人叠起来从莲座上将人抬了下来,此时崔泽厚派来的丫鬟也到了近前,两人将五娘接手了过去,迅速抬进了旁边的房舍。
  顾氏也派人去叫来了崔娟,她脸色惨白的检视了一下五娘的伤口,便轻轻叫了一句:“伤口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自己看吧,作者已经晕倒了
  ☆、第87章 嫁祸
  七月初八寅时中,永嘉坊外院,安国郡公的书房内死静一片,郡公爷崔泽厚进门已然整整一个时辰了,他一直木着脸端坐在红木大案几后面一动未动。
  而案几对面,幕僚杨律与武子习,还有中书舍人周全中三人,也坐在各自位置上不敢贸然开言,虽从昨日凌晨奉召过来一直等到到现在,三人俱已是身心疲倦到了一个极点。
  又过了快半个时辰,武子习看了一眼旁边的圆鼎铜漏刻,忍不住挪了挪屁股,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样子,却被一旁坐着的杨律皱眉一眼扫过来给阻住了。中书舍人周全中乃是崔泽厚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与崔泽厚同年,除了一杆好笔头,为人更是极为细心缜密,他家世不显,入仕后能得以从未外放便顺顺当当做到了五品大员,如今还在中书省六个舍人中列在首位,全是因为顶头上司崔泽厚十分偏爱他的文笔,在周全中的印象里,郡公爷崔泽厚最是波澜不惊的一个人,待他们这些幕僚和下属也可谓是礼贤下士,可是今日,他却看也不敢看郡公爷一眼,那崔泽厚脸上冰霜一片,眼中更是冷冷的不见一丝热气。
  书房内的死寂终于被打破了,是大管事崔军缓步走了进来,行礼后俯首禀告道:“启禀郡公爷,那拂尘上的毒乃是葫蔓藤、也就是民间所传的断肠草,西苑的药圃里就有种植,本是用来外敷散瘀止痛用所的,前阵子那程平练舞时说自己腿上旧疾发了,用了娟娘给开的药都没什么效果,那程平便自己开了一个方子,说是原来宫里舞师门专用的,对她的腿有用,那方子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但里面便有一小味的葫蔓藤,此事......”
  崔军说到这里不由停了下来,吱唔着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崔泽厚却突然嗤的一笑,接口说道:“此事是经了我亲口准许的,哈哈哈,我真正是小看了这女人了,哈哈哈......”
  崔泽厚仰头大笑着,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众人都难免有些惊惶不知所措,那崔军连忙紧接着说道:“启禀郡公爷,那程平这一招恐怕只是白白闹了一个笑话而已,刘老太医与娟娘都说,那葫蔓藤虽有剧毒,但若不是内服便没什么大碍,只会让伤口有些发麻而已,用烧酒与其他药物一起清理了便没事了,刚才那五娘就已经醒过来一次,不过因为失血过多又昏睡了过去,刘老太医说她并无性命之忧,只不过刚受了大惊吓,恐怕要好好将养一阵子。”
  等崔军说完了这番话,那崔泽厚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只不过脸上神情仍然冷厉,他点了点头说道:“你等下去和夫人说,定要仔细照看好五娘,不容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崔军连忙应了,又觑了觑崔泽厚的脸色,见他此刻还算平静,便又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郡公爷,刚才庄子上来报,说那程平妹妹一家三口刚服毒死了,服的也是葫蔓藤......”
  “什么?”,崔泽厚不由一下站起身高声喝道,手下一把便将面前的笔墨砚台都扫到了地上。
  屋内武子习等其他三个人也都赶紧一并站了起来,屏息垂首而立,那崔军倒显然是心里早有准备,他脑袋虽已经快垂到了胸口,嘴里却依然口齿清晰的继续回禀道:“启禀郡公爷,前几日府里逃了一个老奴婢去,这次也发现死在关押程平妹妹一家的那庄子不远处的地方,这奴才是隆庆之乱前就自己卖身进府的,可却是曾在宫里呆过一阵的,因她做的一手好绣活,便一直在府上针线房里当差,也因选绣线的本事比别人都厉害,便常可以拿了牌子出府的,现下看来,这奴婢恐怕与那程平是旧相识......”
  “旧相识...呵呵...好一个旧相识......”,崔泽厚此时倒没有再继续暴跳如雷,反倒是一沉身坐回了红木交椅上,脸上几乎已经看不见什么火气,而站在他对面的崔军却是不由自主的畏缩的向后退了一小步,若说这屋内几人中谁最了解郡公爷,那自然是跟了他二十几年的崔军,比起刚才怒火中烧,此时的郡公爷才是可能一开口便能要人命的时候。
  “郡公爷息怒,小的有事要回禀......”,此时站在崔军身后的武子习却突然开口了,崔军默默的吐出了一口气,脚下毫无声息的向旁边移了移,悄悄给武子习让出了地方。
  “以小的看来,这程平若是真的有同伙,倒是比她一个人起事要更好些......”,于郡公爷威压之下,武子习语气仍然高亢有力,显然对自己所说的话极有自信。
  崔泽厚自然不是什么愚钝之人,武子习话音落了没多久,他就已经明白了过来,细长眼睛里精光一现,身子一挺,脱口而出道:“子习是说...现在便开始要拿那几个郑党余孽来说事了吗?”
  这屋内其他两位谋士此时也明白了武子习的意思,杨律心中不由有些懊恼,他并不是想不到这样的主意,但刚刚承着郡公爷的滔天怒火,却难免让他有些思路闭塞,而周全中却是不由不暗自点头钦佩,郡公爷这两位幕僚若是出仕,这朝上必然是又要多上两位能臣的。
  杨律自然不会将心中的自怨表露在脸上,他与武子习之间虽回避不了天然的竞争关系,但这武子习性子狂放,却并不是个好弄诡的人,两人如今在永嘉坊外院也算相互扶持,只待日后成了大计,满朝上下几百个官职臣位,难道还不够他二人随便分一分的吗?
  杨律此时也马上出列大声应道:“武兄所言极是,郑党那几个喽啰的事情虽也算把柄,但分量却实在有些不够,且若没有一个合适的由头便贸贸然发作出来,难免不让人会怀疑到是有人在刻意针对太子,哪怕咱们再不留痕迹,哪怕太子并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可若是白白引起了圣上的不满和太子的警惕,就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今日这程平突然行刺,又是有同党有预谋的,就此顺理成章将郑党余孽作乱的事情一举牵扯出来,那就极具分量了,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此事如今看来倒是因祸得福,郡公爷今次真可谓是冥冥之中如有神助啊!”
  崔泽厚此时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丝喜色,随着杨律的话不由点着头喃喃自语道:“众所周知这程平乃是长乐那银妇的姘头,而她行刺皇后娘娘又是早有阴谋,与郑党那些个余孽残党在南疆活动的时间也正好呼应,我明日先行请罪,再将功赎罪献计将郑党余孽一网打尽,其他人等趁势再掀起讨伐郑党的声势,顺势还可将朝中清洗一遍,呵呵,果然是老天助我崔氏啊......”
  见崔泽厚显然已经全盘认同了此计,武子习与杨律却不由无声的对视了一眼,均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两人虽然都未明说,但心中却很明白,这程平有同伙的说法其实还有另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正好挽回了郡公爷的面子,要知道郡公爷长期留了这程平在身边恣意玩弄,又让她在皇后省亲大典上作舞一事,可是被武子习曾当面劝谏过的,说这程平的身份太过敏感,还是早些除去了更稳妥些。当时郡公爷虽没当场发作了武子习,却也是好好冷落了他一阵子的。
  如今这崔泽厚嘴上不说这个,可心中又怎么会舒服呢,这程平行刺一事,可不就是因为他识人不清、自视过高,落入他人圈套而一手促成的吗?更别说他拿来胁迫程平的几人,竟还于他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自裁了,于这程平一事上,郡公爷这次真可谓是一败涂地、颜面尽失了。
  而如今三言两语之下,这程平行刺变成了郑党余孽的早有预谋,大家面子上都好过多了,更别说还可以趁机发动他们早就谋划好的对太子的攻讦,确实是一条一石二鸟的绝妙之计,崔泽厚此时呵呵笑了两声,和声说道:“子习、杨律,我崔泽厚能得你两位智士相助,实乃是三生有幸啊,来来,咱们坐下慢慢商议。”
  武子习与杨律这才连忙应声坐回了位置,那周全中却还躬身而立,不敢擅动 ,直到崔泽厚开言让他也坐了。
  杨律一落座,便又马上说道:“启禀郡公爷,除了将程平行刺一事与郑党余孽扯在一起外,还有一事也一定要注意,那便是对府上五娘救驾一事,一定要大书特书,全力给予粉饰表彰一番,若是还能得到那皇后娘娘的亲口嘉奖,那便更是锦上添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作者虽真的不想散发负能量,但是从前真从不知道在*写文是如此心力憔悴的啊,望着如此无语的数据,作者对自己产生了很大的怀疑,连着两天都在重看自己的文,确实是写的还很生涩啊,唉......鼓励,请给我一些鼓励吧
  然后,作者一直真的搞不懂,为什么看文到最后的小人儿们啊,你们为啥都不肯小小的动一下手指,就那么轻轻的点一下啊,收藏一下吧,那么一个数字的变动,对于一个孤独写文的作者,那真是犹如强心针般的感觉啊
  ☆、第88章 殇(上)
  杨律说完,今日一直没啃气的周全中也颌首缓缓说道:“如此一来,昨日这程平刺杀娘娘一事便有一正一反的两面话可说了,一说郑党罪孽深重,一说崔氏女英勇救主,以下官来看,这样一安排,郡公爷也只用递一道请罪折子便已然足够矣。”
  崔泽厚哼声一笑,说道:“老周,你这莫不是在庆幸自己可以少写些折子吗?”
  崔泽厚此时这顽笑话一说,这书房内的氛围才真正轻松了下来,周全中自然也马上凑趣道:“下官惭愧啊,虽与郡公爷同年,可却实在没有郡公爷如此的龙马精神,如今折子写的越多,这头发可就是越少了,您说下官怎么能不怕啊......”
  这崔泽厚的一头厚发与一副美髯是他最得意的,周全中这记马屁自然是拍到了点子上,虽今日早朝还必然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他的心情却已然是松快了许多,哈哈一笑后便正色吩咐道:“这认罪的折子老周便抓紧写吧,离早朝也不过一个半时辰了,杨律你将郑党余孽于南疆作乱的条陈都整理出来,这就叫人送去给刑部的刘侍郎,这功劳还是给他们刑部的人领去更合适些,其他后续要求严惩郑党余孽的事情,子习你与老周一起理个思路出来,记住,莫要太心急,也莫要太过明显,不要让人一下反应过来这里与太子何干,闹的时间越长越好,那郑光之,尤其要留到最后才可揭出来......”
  众人纷纷应诺,崔泽厚想了想又说:“崔军马上去夫人那里吧,和夫人将今日的话都说透了,让她千万小心照看五娘,床边一步也不准离了人,再打发人到刘老太医府上去说一句,就说恐怕要留他老人家在咱们府里呆上一阵子了,五娘能正常饮食前都先别让他回去。五娘一旦神智清醒了,便马上派人来告诉我,恐怕...这锦衣卫还急着要等她问话呢。”
  崔军一一记下了,便连忙到内院去找顾氏禀告了,现下五娘并没被送回沁芳阁去,而是直接住在了主院里养病,就歇在主院东厢房里,正由顾氏亲自照看着,从前日省亲开始,顾氏也已经是连着整整两天没好好合过眼了,此刻也是疲惫到了极点,正斜靠在南厢房外间的广榻上假寐。
  “师傅不要,师傅!师傅!师傅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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