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还好那货车撞过来的时候,阿时右转避开了,以前疯了一样的玩赛车,到关键时刻还是起了作用的啊。”
她那时以为谈淸让说这话是安抚自己不必一直自责小江从前的事,同时也在提醒自己,可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他想说的意思。
闭上眼回忆起出车祸的那天,种种场景历历在目,她坐在副驾驶震惊看着货车撞过来时,江时戈却将车右转避开,多么幸运,他加速躲过去了,可如果没有呢?
当遭遇车祸时,大部分人会因趋利心理将车转开避开自己受击的位置,因此往往车祸受伤最严重的会是坐在副驾驶的人,可那时,江时戈却是把即将被撞的方向转到他那边,因此如果真的被撞身亡,死的那个人也会是他,而不是坐在副驾驶的自己。
泪意湿然,她呜咽一声,她想起五年前的那天也是这样,明明不愿意,他却还是回头选择了她。
如今就算恨她,他也在保护她。
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她在心底不断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掌心抵在眼皮上,感觉大滴的泪水缓缓流出,这让她怎么放手啊……
柏舟慌乱的喊她,着急的不行,过了好一会儿,俞菲终于抬起头,她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沙哑:“没事了。”
“菲菲?”
“就是吓到了,我去洗把脸,你睡吧,明天早上再报警。”她低声说完,径直走出去。
柏舟呆呆的站在房间里,心思慌乱,不久后,他听到门关的声音,知道俞菲去另外一个房间了,闷闷的坐到床上,他感觉到她刚刚的疏离,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
夜色渐浓,这晚有惊无险的过去。
可无论是俞菲还是柏舟,两人都在房间里一夜未眠。
俞菲躺在床上,木然的看着墙面。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曾抱着柏舟想就这么一直下去就好了,可如今再琢磨,知道那并不是她真正的想法。
她真的只是想和柏舟在一起么,不是的,如果对方不是江时戈,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她不过是因为之前无法忍受从前与江时戈的相处方式才退而求其次。
柏舟那样依赖她,顺从她,给她无限的安全感与温暖,可她从不曾为他心动,只当他是个孩子一样宠溺,唯一的意外,便是昨晚那个拥抱,他抱着自己,浅浅的呼吸,熟悉的味道,那都是她习惯的人的特质,是江时戈的特质。
她思念他。
在自己的想法还没有意识到时,她的身体最早的回应了对他的思念。
轻呵一声,其实从头到尾,她都在自欺欺人。
她喜欢的,钟情的,爱的都是江时戈。
从未改变过。
在被他欺骗的时候,她接受不了他阴暗恐怖的心思,但更令她受打击的,是以为他从始至终的虚情假意,自己的一腔真心竟付之流水,她怎能承认!
那么就告诉自己,她不爱他,她的确是喜欢之前的他,但那是他假扮出来的,现在的江时戈,不是她爱的那个人。
就像从前令自己忘却舒服惬意的日子一样,不断地告诉自己忘记,她也就真的忘记了。如今不断的告诉自己不爱他,她也就真以为那些感情都不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如果感情能够自我控制,妈妈怎么会陷入回忆那么多年,他又怎会奋不顾身的保护自己!
她慢慢起身,打开窗帘,看向窗外,天空一碧如洗,偶有成双的飞鸟掠过,传来翙翙的羽翼声,她也希望能够有一双翅膀,脱离这沉闷枯寂的生活。
她已经找到了。
不会再回避,不会再否定,她已经知道心的向往之地。
长舒口气,她打电话给警察,对方来的很快,查询问过一些事项之后,确认没有丢失物件也就走了。
她做了早饭,然后去敲房门,轻声喊:“柏舟,起来了吗?”
门从里面打开,神色困倦的他无声看着她,俞菲一愣,忙问:“怎么了这是,你没睡吗?”
他摇摇头,怯怯的问:“菲菲,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她的掌心贴在他的脸上,安慰他说:“柏舟什么也没有做错啊。”
他微微张开眼,忐忑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他的手贴上她的手背,低头凝望着她。
俞菲对他说:“那出来吃饭吧,要是困了,待会儿再睡。”
他嗯了一声,又说:“我渴了。”
“你等等啊。”俞菲转身,找东西给他倒水。
柏舟眼眸一闪,转身回屋,隔了一会儿拿出一样东西说:“菲菲,用这个吧。”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通体玄黑的瓷杯,普普通通的模样,一直放在床头边,里面略有薄灰,应该不是菲菲用的。
见到他手里的东西,俞菲突然走过去将杯子夺过抱在怀里,她不住的说:“这个不行,这个是给江时戈的,是他的,不能给你……”
她很快回神,抬头朝柏舟勉强一笑:“我家没有备用的,先用碗吧,我去给你倒水。”她转身离开,手上一直紧紧握着那个普通的黑色杯子。
柏舟愣愣站在原地,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一直以为菲菲讨厌那个人的,她从来不提关于那个人任何的事情,也不说他的名字,一直以来,她的态度都和身边的人截然不同。
而昨晚自己只是学了那人一下,她的反应竟是那么的惊恐惧怕,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他当时暗下决心不再让那个人出现。
直到这一刻,看到她这么惊慌无措,露出那样的表情珍惜的抱住属于那个人的杯子,他知道了。
该消失的人,是他。
他听到裂帛般的尖利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头上本来愈合的伤口传来剧痛,他捂住脑袋,发出痛苦的低吟。
咚的一声,俞菲听到声响转过头,看到柏舟昏倒在地!
☆、第59章 jinjiang
医院内,俞菲坐立不安的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终于盼来了路远峰,她走过去,他朝她笑笑:“柏舟只是昏过去了,没大碍的。”隔了会又问:“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吗?”
俞菲点头。
“这就奇怪了,还是先留院观察一天吧。”路远峰轻蹙眉头,问:“柏舟昏倒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有,他说他渴了,我去给他倒水刚转身然后听到声音就看到他倒下了,”俞菲紧抿着唇,唇色微微泛白,“不过昨晚我家来小偷了,可是柏舟当时没有表现的很害怕。”相反,他还帮她吓走了那个偷儿。
她又解释说江时戈家昨晚停电,她才带他回了她家,结果遇到盗窃,心底暗暗自责,过会儿她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他昨晚一晚上没睡。”
路远峰问:“他经常失眠?”
“不是,他好像以为我生气了。”
路远峰点头表示明白,“你先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俞菲随他走到办公室。
通过这段时间的治疗,路远峰初步能够诊断出江时戈产生人格分裂的原因,除了外界的刺激外,更多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渴望,柏舟之所以是个年纪幼小的孩子,是因为自小缺失亲人关爱,所以才处于这个年纪。
而不愿意被触碰,却能接受俞菲的原因,大约便是从前和她发生的那段过往。
那时与俞菲发生关系,其实他内心是不愿意的,因不想成为俞菲口中那种下作的人,他的自尊心迫使他离开旅店扬长而去。可能是终究舍不下她,于是他又回来,事情的过程及最后他都是违心而作,压抑着情感,直到听到俞菲那般奚落刻薄的话时,仅剩的希冀也被撕碎。
在反复问柏舟原因不愿被触碰时,他说了一个词,脏。
他问,谁脏?
柏舟回,我。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柏舟认为自己脏,所以不愿被触碰,但唯独对俞菲例外,那么,也许原因就很明朗了。
要知道柏舟是江时戈的第二人格,并且将他一直隐藏的心理阴影全部放大成行为的人格,只有真正治愈好江时戈内心的症状,江时戈才会好起来,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俞菲。
“俞菲,你知道柏舟其实是诗经里的诗吗?”他低声轻念:“其中里面有这么一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匪石,菲,时。
俞菲怔忪望着前方,而后慢慢的,低垂了眼帘。
他竟是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印在他的生命里吗?
路远峰的声音慢慢飘来,他说:“柏舟,就是小江。”
不知过了多久,俞菲抬起头,轻启唇:“我想看看他,行么。”
路远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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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车熟路的上电梯走到他的病房,推开门时,他平稳的躺在床上,一步一步走向他,直到一米处停下脚步,她仔细的看着他的脸,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从他的脸上找到属于江时戈的痕迹。
心下酸楚难当,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很想抓起他的领子逼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恨她,何必救她,如果爱她,又为什么这样。
想到最后,她只是坐到他的床边,目光柔柔的低头,看到他平缓呼吸的胸膛一起一伏,心下微安。
他的脸庞略微消瘦,唇轻抿着,像是将一切痛楚都封住的锁。
他一直很痛苦的吧。
俞菲感觉到心痛的滋味缓慢覆上来,渐渐痛彻心扉,她狠狠咬住下唇,压抑住心底的情绪,可下一秒突然明白,江时戈他也许和自己一样,长久以来一直压制着情绪。
他那时才多大,强撑着把所有沉重的痛苦都咽到肚子里,可那痛苦如影随形的伴他左右,背缚的太多,情感渐渐变质,改变了他。
她突然恨从前的自己,为什么那样不顾责任的发泄,只考虑自己的感受,然后抛下一切离开,只留下无助痛苦的他。
柏舟的依赖,敏感,不安都是来源于她不负责任的离去,江时戈也是这般,唯恐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宁愿用那种束缚彼此的方式,也要逼她留在他身边。
真是傻瓜!
她在心底低斥,眼睛却涨的生疼。
抬眼看到他眉宇间的褶皱,她温柔的伸出手,将那里抚平,“对不起……”
她俯下身子,将唇印在他紧抿的唇上,触感微凉,轻轻柔柔。
目光渐柔,她感到疼惜又怨愤,想问他一句:为什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