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白玉在远处看着他闭眼躺在长椅之上,犹犹豫豫了好半天,他上前,张了好几次嘴,最后还是问道:“你为何要救我,又为何要留我在此?”
  “本王说过,本王并非是想要救你。”少年睁开眼,悠闲而慵懒地看着他:“本王也只不过是恰巧从旁路过罢了,你半挂在树枝上落下,也不过是恰巧砸死了本王的马,若不救你回来,你说这笔账应该怎么算?”
  白玉顿时语塞。
  “你救我,是想让我赔马钱吗?”
  “本王不缺钱。”
  不要钱?难不成......白玉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要人吗?
  “本王对你也没兴趣。”
  ......
  哦,好吧。
  从那天开始,白玉对这个小王爷少了些警惕,再然后,他便跟着出了谷,成了小王爷身旁的小随从,鞍前马后,对他来说,大概只是为了还那笔死了马的账。他十三岁,而小王爷比他长五岁,他以他为先,何时何地都警惕地站在他身边,这似乎是唯一能做的,只是久而久之的,这便成了习惯。
  往后,即便是又累又困,他也会紧紧绷着身子守在一旁,而小王爷也会放下手中书卷冲他道。
  你不必这样硬撑着,本王还不至于要人寸步不离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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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噩梦每晚都会做,只是身旁的人不同了。
  怕,始终还是会怕,恐惧也不会轻易消散,不过,醒来发现身旁有人陪着,会觉得稍稍有些心安了。
  这些年,他活得并不心安理得,每每一想起过往,只需要一小块碎片,所有不堪便统统忆起,满眼的红色,还有他最惧怕的蛇。
  他伸手揉眉,偏头,被趴在床榻边的颜落吓了一跳,他欲起身,一个声音传入耳内:“醒了?”
  他侧身看去,手撑着床榻,在不会碰到颜落的同时想要直起身子:“王爷......”
  李夜秋起身向前:“我说过,你不必这样硬撑着。”
  水玉怔了怔,他垂眼:“是。”
  李夜秋用手拍了拍颜落的脑袋:“水玉醒了哦。”
  颜落惊醒,擦擦口水,朝水玉摸了摸,回头笑得开心极了:“你瞧,我说得没错吧,只要有人陪着,病很快就会好的。”
  有些事竟是如此神奇,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将来你会面临什么,即使困境,应当也有走出的那一天。
  某个下午,树荫下,少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等了好一会,见无人应答,少年放下手中的书卷:“本王府里可不会有一个无名无姓的人。”他看着眼前人着一身玉色衣袍,随即又道:“你觉得玉如何?”
  眼前人微怔后垂眼:“小的配不上这字。”
  少年道:“你的过往本王没有兴趣,但你需要知道,人无完人,玉非无暇,你从悬崖落下却活了下来,并不是因本王救了你,只是因你注定要活着,即便苦,你也无法有任何怨言。凤凰它可以涅槃重生,而你,只需如一碗水,无论曾经历过什么,最后始终会水平如镜。”
  从今往后,本王便唤你为,水玉。
  第二十二章:青莲居士
  快要六月,这天一下子便闷热了起来。
  早早的,阳光从窗棂钻入屋内,在颜落眼前闪了一闪,她醒来,小阮将里屋窗户开了半边,待颜落穿戴好,便将床榻上的被褥换了换。
  院落内,颜落着一身浅粉色长纱裙,腰间系有水蓝色腰带,脚穿粉色丝鞋,站在圆圆的石凳上,阳光打在那张宛如白云的小脸上,唇红齿白。她抿唇,手提着裙子在石凳上转了一圈,发髻上那支晶莹辉耀的金步摇开始有些松动,待稳住身,她朝身旁人道:“水玉,水玉,你瞧我是不是长高了?”
  水玉抬着头,生怕她摔下来,眼睛一刻都不敢挪开,他应了声“是”,接着便开始琢磨,要说她长没长高,细瞧瞧,近两年里,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按理说,她吃得多,睡得多,应当长得也快些,可她却连小八都比不上,个头矮,还很瘦小。
  颜落忽跳下圆凳,水玉未反应及时,心抽了抽,她却笑嘻嘻地回屋,打算睡一会,到了屋门前,还未迈步入内,小八从长廊处走过来,站在右侧哼了哼。
  颜落弯身摸了摸,小八歪着脑袋舔了舔她的手心,颜落“咯咯”一笑,片刻,转头问水玉:“帮它清洗一下好不好?”
  水玉左看右看,小阮不在院内,便上前道:“我带它去后院,落儿小姐若是困了,就回屋先去睡一会。”
  他招呼小八,颜落却直起身子冲他道:“我来帮它洗。”
  水玉看了看她身上的纱裙,觉得不妥当,可想说的话,临了还是吞了回去。其实颜落也不是第一次要帮小八清洗,原本下人的活,在两年前却被她抢了去。李夜秋没有反对,首先是,拗不过这小丫头,其次,还是怕她闷得慌,所以才勉为其难答应了。
  水玉想着,皇宫里的事对王爷来说都是得心应手,可有时,人在宫内,还会为小丫头分神,她幼时,总会担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然而,等她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又会为别的事情担心。
  姚婕去年有来府上抱怨,她冲着李夜秋道:“都二十七了,还不想着娶个媳妇?”说这话时,眼睛止不住往颜落那瞧:“现成的王妃就在这,你就干放着?舍不得碰?那你倒不如拿个锦盒将她装起来,包上个三四层,再好好找个地方藏着。”她话说得相当直白,颜落听后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只不过,她大概是认为李夜秋的娘亲不管说什么都很有道理,就是自己没听太明白罢了。
  小八踩进木盆往里一躺,颜落接过水玉手上的沐巾给小八擦拭,细细的臂膀暴露于外,在光下细致得毫无瑕疵,水玉挪开视线,叹了叹,这是为王爷叹的。
  王爷应该是想要颜落当这个王妃的,只不过,颜落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就算喊了王爷七年夫君,也不过权当王爷是自己的哥哥,每每看见王爷盯着颜落时的眼神,都显得有些略微心酸,天天干瞧着,在精神上怎么也是种折磨。
  水玉转身去提木桶,想给盆里再加些水,走上前,刚要弯腰,他顿了一顿,瞧着木桶旁那一小片宣纸,他想,又来了。
  说又的缘由是,这三天来,总有人在秋嬅院墙外丢小片宣纸进来。
  秋嬅院墙外正是上京街道,不算太过吵闹,因很少有人敢在祁王府外大声喧哗。若是说这纸片是从外飘进祁王府的,头天水玉会信,可连着三天,水玉只能承认,是有人爬了墙头丢进来的。
  将叠着的小片宣纸展开,一朵凌霄花从里掉落,不是这一朵,可以说,只要宣纸飘入秋嬅院,只要展开,都会有一朵凌霄花藏于宣纸中,很是讲究,就连宣纸上的小诗也很讲究。
  比如水玉现在手里拿着的这张。
  白马金羁辽海东,罗帷绣被卧春风。
  落月低轩窥烛尽,飞花入户笑床空。
  一首春怨,太讲究,讲究到水玉都不知这小诗飘来究竟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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