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家悬明镜
我心乱如麻，这又是个不眠之夜，独自守到日出。我没答应方岚的邀请，而是决定自己去看他。我不想方岚当面拆穿方煊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也怕自己没有勇气回头离开白沙市。我把自己关在佛堂，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读《地藏经》，天地之间，万物有生，死实在太过残酷。
无净的眼神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很想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要翻身，为什么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爱她的人，可漫长的千年岁月里，却将他拒之心门外。
下午三点，我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坐车前往白沙市。云州市到白沙市高速路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算上进出市区，也不过一个半钟头。等我到达白沙市最豪华的私人医院时，已经五点多了。
“方岚，我来看他了，他在几号病房？”我打电话问道。
“我刚走啊！你还说你不来，真是的！矫情什么！二楼八号，你去吧，我先给叔叔打个电话，不然等下他们会拦着你！”方岚说完就挂了电话。
之后，我很顺利地进入了八号病房。
我想象过无数次见到方煊的样子，但独独不是他这个样子，他很憔悴，脸色蜡黄，皮肤上还有很多角质碎屑，头发散乱着，眼神空洞。
那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仿佛死了一般。我忍住自己想哭的心情，走到他身边坐下来，问他：“方煊，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他点点头。
可是他说出来的这两个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仿佛有回音一样在我耳边。
“我是谁？”我勉强地挤出笑容，温柔地问他。
我知道他会说，陈伽尔。
他突然抬起头，眼神凶恶地喷出两个字：“螭女！”
我被吓到了，这不是他！这不是他！这绝对不是他！
“还有什么要问的！”他很快恢复了软塌塌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说。
我紧紧拽着自己的领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方煊出事一定跟鬼怪有关，果然不出我所料。但棘手的是，我现在面对的是方煊。
“煊煊，我给你带了水果，你想吃吗？”我把水果袋子拎到了床头柜上方。
他漠然的摇摇头，吊瓶本来很安静地滴着，可是滴注的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以至于我的心跟着滴注声一下一下跳动，我快要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他不吃，我吃啊！”那个贱兮兮的声音响起来。
我迅速回头看床脚，那只小贱猫果然躲在我脚边。我大喜过望，不由自主地咬了自己嘴唇一下，确定是不是做梦。
怂怂跳上床，走近方煊。方煊像是见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一样，开始不停地颤抖，点滴跟着颤动。我侧了侧身子，看到它瞳孔里，一张遍布青灰色血管的脸在盯着我。那神情，怨恨的眼神几乎要剜出我的肉一样。
“你不是阿煊！”我豁然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那又怎么样？”方煊咬牙切齿地回答。
我一转身，医院透明的玻璃窗里映照那个鬼的模样，血红色的眼睛狠狠瞪着我，我慌张地跑到门边，门上那个玻璃窗里还是他的样子。我捂着眼睛，可脑海里出现的场景，是他自己用刀砍着自己的身体，血肉飞溅，仿佛在砍仇人一般…
“陈小姐！”护士的脸出现在门上的窗口，显然是被我的表情吓倒了。
我赶紧摇摇头，表示没事，然后扭动把手，让护士小姐进来。护士很奇怪地看看我，又看看躺在床上好端端的方家大少爷，一脸不解地端着药盘子走过去，利落地为方煊拔掉针管。
方煊猛然推开护士，从床上跳下来，直接扑到我面前，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咆哮大叫：“我要杀了你！挖出你的心，你的心！”
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斯文，可此时此刻的力气，饶是我变成相扑选手也没辙！护士赶紧过来拉住他，反而被方煊往后一踹，整个人摔在了柜子上。护士勉强站起来按住警报铃，可我们堵住了门，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
我看到四周的玻璃上，全是那个凶残的影子。怂怂伺机扑到他的脖子后，一口咬下去，我听到了一个尖利的嘶喊声，却不是方煊发出来的。
“伽尔！”那是真的方煊叫出来的，只有他，只有他。
也许这一声触动了血淋淋的记忆，我抬起膝盖朝着他的裆部用力顶了一下，他本能的痛觉反应向下一弓身。我立刻反手扭动把手，门被顶开来，方煊很快就被拥进来的医生和护工制服住了。
“救救我…”渺远微弱的呼救声慢慢消失了，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话。
灵魂深处的他，是记得我的。
不相识，也无所谓相忘。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冲出房间门，迎面撞上了方岚，方岚抱着我，问：“你怎么了？”
“没事！”我立刻识趣地一抹眼泪。
“走走走！别理那混蛋，跟疯子一样。去我伯父家坐坐！”方岚拍拍我的后背。
“这位是？”一位看起来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问。
方岚没好气地介绍说：“这是我和方煊的同学，这是我叔叔。”
“方叔叔好！”我点头致意道。
“辛苦你了！去家里坐坐，不要客气，我在这里陪陪儿子。”方叔叔说话的感觉和方煊一模一样，斯文温柔。
方岚拉着我就跑，楼下的司机将我们送到了方家别墅，这豪门家的别墅跟我那两层楼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他们家独门独院，四层楼，光看这占地，可以把我家复制黏贴四次。
他们家房屋四角挂着铃铛，风一吹叮当作响，可这叮当声怎么听怎么怪异。很清脆，却带着一点沉重。我脑海里联想起了那个恶鬼的样子，两个字在我眼前浮现，丧钟。
一进门，门上挂着八卦镜，就在我看八卦镜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轻飘飘了起来，往周围一看，自己的肉体正站在面前看着八卦镜。
我飞在半空中，抬头望四周，蒹葭带着露霜剑，微笑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