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原来是他弹出一记小石子让鹦鹉摔了下来。
  有宫女过去把鹦鹉抱起,捡起那支钗递给阿绵。
  瞧她披散着一头黑发,三皇子了然,“被它欺负了?”
  这鹦鹉自他刚见到起就是个小霸王,别的鸟儿与它同笼时就被欺负得只敢缩在角落里。对上常人的时候又乖觉得很,对着小姑娘却神态大变,但凡有些美貌的都被它追着叫过“美人儿”“美人儿”,直叫得人家小姑娘面红耳赤才罢休,偶尔出来放风时也会盯着女子头上的钗环,喜欢的就衔走,活脱脱一只流氓鸟。
  他本不想要这流氓鸟,因缘际会之下得到,只得命人调教了一番,叫它好歹不再那般痞气了才送来给自己母妃,没想到今日一见又原形毕露。
  “三哥哥,那些话儿都是你教它的?还让人教它唱小曲儿?”
  “没有,我见着它时它就会这些了。”三皇子笑道,“不过送来前让人训了训。”
  “看来成效不怎么样。”阿绵看着鹦鹉,鹦鹉闻言还瞪她,好像每句话都听得懂。
  它的一边翅膀被三皇子打痛,暂时飞不起来,就没那么威风了。
  “送它来不过为给母妃逗个趣,哪知道你这么没用,连只鹦鹉也斗不过。”三皇子笑她,捋了捋鹦鹉炸开的一点羽毛,“还和它对叫?你怎么不和它一起飞上去呢?”
  阿绵红脸,刚才的举动确实十分幼稚,被周围人看了笑话。
  “三哥哥!”她叫一声,三皇子就知道她气恼了,笑意更深,“要不我去叫二哥来帮你欺负回去?”
  阿绵不理他了,转到屏风后去让香儿她们为自己挽发。
  她温润如玉的三哥哥也学坏了……果然宁家就没有不腹黑的,不对,还是陛下最好了。
  阿绵万分怀念元宁帝,要是他在这里为自己撑腰,哪需要和这些人耍腹黑耍心眼,光忠孝二字就能把他们压得不敢反驳,任她欺负了。
  “玄昕来这有什么事吗?”柔妃惊喜道,“可要在这用晚膳?”
  三皇子与她温情几句,接道:“我是来向母妃要几个人的。”
  “什么人?还需要到母妃这儿来要。”
  “儿子久未回宫,许多事物都需重新整理置办,所以想从母妃这儿讨几个心灵手巧的宫女。”
  柔妃应声,“论心灵手巧可非小芸她们几个莫属,我这就……”
  “不用。”三皇子扶她坐下,“王石自会去选人,不劳母妃费心,只坐着就好。”
  王石是他贴身内侍,柔妃也是放心的,闻言点头。
  她笑容满面仔细看自家儿子,样貌俊秀性格温润举止有度,哪样不是顶好的,若非太子横插一脚,如今……阿绵就该是她儿媳妇了。
  心中叹口气,柔妃问起他才回宫的事来。
  等王石把人选好带给柔妃一看,竟全是些平日擦拭桌椅花瓶和打扫庭院修剪花圃的宫女匠人,柔妃内心疑惑,一见三皇子脸色就知趣地捺了下去,“若是事情多,玄昕就留着他们吧,也不必急着送回来。”
  “多谢母妃。”
  三皇子伴着,稍微说几句话,就将柔妃逗得笑颜逐开,“别说这些话逗母妃了,母妃老了,禁不起夸。”
  “谁说姑母老了?”阿绵绕出,换了个百花分肖髻,俏声道,“我有时都不大敢和姑母站在一起,怕被衬得黯淡无光。姑母竟说自己老了,可让我怎么办呢?岂不是要羞于见人。”
  “两人都是油嘴滑舌。”柔妃嗔道,“前阵子无事做了个梅花酿,我去看看现在如何了,你们先聊着。”
  阿绵也看到了那些被带走的宫人,好奇道:“三哥哥,这些……不是你要去帮忙的吧?”
  “知道就好。”三皇子缓缓饮了口茶,“何必说出来。”
  “没外人才说的。”阿绵不好意思一笑,不再追问这件事。
  “那鹦鹉三哥哥是怎么得到的?”
  “怎么,欺负不过它,想去寻它兄弟姐妹?”
  “……我在很认真地问的三哥哥。”
  三皇子一哂,“只是在集市偶然看到了,这小东西就追着我不放。起初我还道和它有缘,回府就发现原来是领间落了它最爱的吃食。”
  “这样……”
  “阿绵在担心什么?”三皇子发问,“这眉头皱得当真比母妃还要老了,鹦鹉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阿绵摆手,“可能是我整日待在宫里,喜欢胡思乱想吧。”
  三皇子一怔,想起自家五妹妹还能到处去游玩,面前的阿绵当真是很少出皇宫和程府,那些世家贵女们喜爱的什么踏青游湖吟诗的聚会也没去过几次。
  “小五过几日要办个春日赏花宴,你不如一同去?”
  “赏花宴……”阿绵想起宁清惋之前举办的几次宴会,每次都带着她几个最喜爱的面首,有些豪放大胆的贵女还会同她一起戏耍那些小少年,说起来,可能这次还真的是赏‘花’宴。
  “好啊,赏花宴结束还可以直接回府,正好。”
  “不先和父皇二哥说一声了?”
  “不说了。”阿绵俏皮眨眼,反正她待在皇宫也没什么用,自家阿娘月份渐渐大了,她也想回去照看着,况且及笄的日子就要到了阿娘也催过几次,说起来事情还真的不少。
  “看来是要我帮忙兜着了。”三皇子摇摇头,看似无奈语气却十分纵容。
  他心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感觉自家二哥不是很受阿绵喜欢啊。
  柔妃取来梅花酿,一打开封口就酒香花香扑鼻,还带着冬日的冷冽气息,叫人沉醉其中,阿绵食指大动,也想喝上几盅。
  膳食还没端上,乾元殿就派了人来,说是陛下传她过去。
  阿绵郁闷,只能跟着那人乖乖前去。
  到的却是光元殿,以前元宁帝饮酒作乐的地方,阿绵对里面白玉砌成的巨大浴池记忆犹新。
  小内侍只把她送到门口就不动了,阿绵慢慢走进,隐约听到女子唔唔的模糊叫喊声,侧耳仔细一辨,竟似乎是长公主的声音。
  游太医满脸大汗地走来,见到阿绵一喜,“郡主,您可算来了。”
  阿绵点头,随他走去里面改制的小药房,“陛下也在里面?长公主怎么了?”
  “陛下正在里面看着,长公主被人下药,神智混乱,还被施以祝由术催眠控制,微臣正在试图逆向施术,医治公主时顺便看看公主是否记得是谁害的她。”游太医抹汗,“没想到长公主反应异常激烈,要不是微臣收手及时,公主现如今就要变得痴傻了。”
  “我能帮到什么?”阿绵开口,心里同时在想原来古代就有催眠术了,还能反向催眠……怎么听着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微臣还是想向郡主借一些东西。”游太医拿出一盏形状奇特的灯,“只需要往灯芯里放一点郡主的头发即可。”
  他说的灯芯也很怪异,阿绵看不懂那是什么。
  跟游太医回到小房间里,阿绵一眼看见皱眉立在房内的元宁帝,和他面前被缚住的长公主。
  长公主挣扎不停,面容青中带灰,眼神奇怪,乍看上去有些吓人。
  “阿绵!”元宁帝立刻朝阿绵走来,高大的身躯挡住她视线,他朝游太医怒道,“朕不是说了,让郡主在外面候着即可。”
  “是微臣忘了,请陛下恕罪。”游太医佝着身子告罪。
  实则哪是他疏忽,刚才长公主反应激烈之下说的那些话儿,叫他这个为臣的听着都惊愕不忍心,为元宁帝感到不值,更别说同样亲耳听到甚至作为其父的元宁帝。
  推己及人,游太医一把年纪了,非常能理解元宁帝的心情。
  郡主来了想必也能转移一下陛下视线,缓解他的情绪,游太医如是想,慢吞吞慢吞吞地拿着小剪刀,剪去阿绵发尾的小段青丝。
  元宁帝还是捂着阿绵的脸,阿绵微微一笑,感觉面前的帝王就像前世那些捂着孩子眼睛不让他看见医生打针的家长。
  第五十九章
  小捆发丝被扔进灯火中,游太医再滴两滴油进去,发出呲呲声响,鼻间涌入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阿绵在旁侧观看了会儿。
  “阿绵先出去等着吧。”元宁帝低声道,转过阿绵身子把她往门边退去。
  长公主带着痛苦的低吟入耳,阿绵反握住元宁帝,温热的指尖让元宁帝一怔,“陛下,大姐姐会好起来的。”
  她已经许久没叫过这声“大姐姐”了。
  “自然。”元宁帝轻抚她发顶,“有朕和游太医在,清悦不会有事。”
  他宁愿相信那些话是因为长女长久被下药受控,也不会去想那是发自长女真心。他和皇后抚育这女儿二十多年,她怎么可能真的因一个外人就对他怀恨在心。
  那就不要露出这副想哭的表情啊。阿绵心中叹息,她很少见到面前的人这副模样,就算真的伤心,他也只会色厉内荏地拿出帝王威严来喝退旁人。
  是长公主的情况太严重了吗?阿绵不禁想。淡淡惆怅浮上心间,即使她不喜长公主,也不希望她落得个红颜早逝的下场。
  临到门前,阿绵忽然反身抱住元宁帝,纤细的手臂堪堪环住元宁帝腰腹,宽大衣袖垂下,露出半截皓腕来,“陛下你还有太子有三哥哥,有我。”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元宁帝动容,眸光微闪看着她,手停住拍了拍,“朕知道的。”
  语毕直接回身关上了门,阿绵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匆促,带着些许萧条的意味。
  才几日的变化就这么大,阿绵想起那天四人在饭桌上的欢笑,更觉疑惑了。
  好像重聚后每次一扯到长公主,元宁帝就会不大对劲。阿绵理了理发丝,香儿迎上来,“小姐,没事吧?”
  摇摇头,“等着吧。”
  然而阿绵一直从未时三刻等到酉时,里面的两人也不见出来,最后一个小药童出来告诉她,陛下让她先回去。
  阿绵愣住,往里一探,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朱红色的殿门艳得晃眼。
  “陛下说了,再晚天儿可就暗了,郡主早些回去歇着吧。”
  暮色渐垂,倚角宫灯都被点上,确实要暗了。
  阿绵是走回去的,路途晚风吹得她清醒不少,香儿担心道:“要不小姐还是等着,奴婢叫人抬软轿来。”
  “不用。”阿绵笑拦住她,“最近歇得多,走走也好,省得回去阿娘要说我懒怠了。”
  “小姐要回府了?”香儿满脸欣喜,“奴婢也正想着这么长日子没回去,夫人她们该念了呢。”
  “哥哥他们都回来了,阿娘又是关键时候,哪能不回去。”
  “说得是。”香儿开始细数要带回去的东西,叫阿绵好笑,“贪心的丫头,宫里府里又有甚么区别?带来带去的,岂不麻烦。”
  香儿吐舌,“其实奴婢也没想带甚么,小姐每次在宫中住下,陛下娘娘他们都赐了一堆东西,从不会缺了小姐的。”
  阿绵笑笑,将心底的疑惑和对元宁帝的担忧捺下,毕竟她闷闷不乐的也解决不了什么事。
  隔日告诉了宁清惋要同她参加赏花宴的事,宁清惋讶异过后笑道:“可算舍得出来了?”
  她点点头,“也是,你就快及笄了吧?到时候定亲了便是想出门各处游玩也不容易了。”
  “你把地方定哪儿了?”
  “定在西郊的一处庄子,那儿栽了满园的桃花儿,如今正是最漂亮的时候,再晚可就没了。”宁清惋指她看向窗口的琅彩窄口小颈瓶,“这几朵就是前几日我几位表妹进宫来献上的,庄子也是容家的,正是她们邀我办的这赏花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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