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节

  果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长公主前后对待两个男子的态度,截然不同。
  “你来了。”空气中响起了何王夫的声音,声线平稳,“你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莫将军带的人会将整个长公主府包围,绝不放出一个人,至于对女帝忠心的那几位大臣,我会安排人将他们灌醉,软的不行便来硬的,等他们醒来之后,是非黑白全由我们说了算,至于某些地位不高的人,多得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只要我们处于优势,许多人迫于压力也会屈服,不愿意屈服的,咱们便也不用客气了。”
  长公主说到这儿,冷哼一声,“鸾凤国的子民们不会在意是谁做君主,也不会在意君主坐着的那个位置是用什么手段得到的,他们在意的只是他们的生活,只要鸾凤国依旧强盛,他们生活无忧,哪管得了朝廷的事儿?”
  “昔阳,我还是觉得,你这个决定有些草率。”王夫沉吟片刻,道,“你想靠着武力来解决问题,即使解决了,也会落人口舌,再则,不愿臣服的臣子们,你也不能轻易就将他们除掉,或者革职,你要知道朝中是有许多栋梁之才的,有些职位一旦空缺,想要找人补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找不到合适的人,以后会烦恼的还是你自己。”
  “你的意思是,咱们今夜不要动手,还得再拖?”
  “你仔细想一想,咱们在朝中的党派,整个朝廷里,愿意追随我们的约莫有三成,而有四成是看风向的,谁也不靠,擅长于见风使舵,再有三成,都是女帝那边的人,且,这三成,恰恰占据着最重要的一些职位,这些人你能把他们全抹杀了更换么?你能找到比他们更优秀、更阅历丰富的人么?”王夫说到这儿,顿了顿,道,“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事情太复杂了,我建议取消行动。”
  “不可能!”昔阳长公主当即反对,“我今日即使是顶着压力也要拿下女帝!你考虑的这些,在我看来,都不足以成为让我取消行动的理由,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想再这么耗下去,我可不管朝臣们怎么想,大不了威逼利诱,我总有手段对付不听话的人,今夜的行动,就按照计划执行!”
  何王夫静默了片刻,又问道:“当真决定了?不再考虑?”
  “紫峰,你到底有完没完?当时制定行动的时候不是说得很清楚么?以扳倒女帝为目的,其余的皆是次要的,现在箭在弦上,还由得你不发?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忍心?是不是对她心软了?你劝我取消行动,理由找的不少,但我看真正的理由是你舍不得……”
  “行了!又胡说八道。”何王夫低斥一声打断她的话,“我只是为了大局考虑,扳倒女帝之后要面临的压力着实不少,我只是就事论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又成了我有私心?”
  “你没有私心最好,再大的压力我也会扛下来,这不是还有你么?政事我懂得没她多,但你懂的总不少,我只知道,扳倒她了我就痛快,至于其他的事,无论任何压力,任何问题,事后再作讨论,就这样。”昔阳长公主的语气颇为笃定,似是不容反驳。
  苏惊羽在暗处听着,心下不免感慨。
  女人发起狠来,很多时候是不顾后果的。
  只要发泄心中的痛快,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她不会率先考虑。
  总之,一切以达到目的为主。公然谋逆,倒也真是任性极了。
  还是何王夫考虑的周到,那才是聪明人所考虑的,不似长公主,满身怨气,只想着先泄愤。
  “罢了,既然你主意已决,我也不再劝说你。”何王夫的语气不温不火,“我原本也就只是给你一个提醒而已,你不愿意听,我也不勉强,那就按着你的计划执行,像你说的,一切问题与压力,事后再议。”
  何王夫此话一出,昔阳长公主脸上的阴沉褪去了不少,转变为温和的笑意,“这就对了,紫峰,做事就要干脆利落一点,你要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考虑,绝不后悔。”
  何王夫不再说话。
  长公主又道:“好了,眼看着宴席就快要开始了,快些回去。你先行,我迟一些再过去。”
  何王夫道:“好。”
  言罢,他转身,率先离开了。
  昔阳长公主眼见着他走远了,这才迈出了步子。
  苏惊羽也从隐匿的大树之后走了出来,瞥着前头二人的身影,若有所思。
  她听到了计划,但似乎想改变局面也不太容易呢。
  长公主的痴心追随者莫大将军已经调人来包围公主府,很显然要将所有人都困在府中,他们有备而来,想要突围,可不简单。
  当然了,若是她与贺兰尧想要抽身离开,不难,现在离开都来得及。
  但他们跑了,剩下的人全都要倒霉。
  除非,女帝也事先准备好了攻略而来。
  以女帝的智慧,哪能猜不到今夜的宴会是个鸿门宴呢?
  苏惊羽正想着,忽听身后又有动静,忙转过身一看,这一看,松了口气。
  不远处那缓缓走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尹殇骨。
  “你到哪儿去了?”苏惊羽见她走近,问道。
  尹殇骨无奈地耸了耸肩,“自然是去茅房啊。”
  “你去个茅房的时间够我进出茅房两三趟了。”苏惊羽道,“难不成是真迷路了?找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呢。”
  “我倒是没出什么事,不过,母皇那边要出事了。”尹殇骨说到这儿,眉头轻拧,“这府邸的确很大,有下人的指路我都没能找到茅房,便蹿到了屋顶上去,这样看得清楚些,但你猜,我在屋檐上看见了什么?”
  苏惊羽挑眉:“什么?”
  “莫大将军。就在刚才,正带着一批人悄无声音地在对面的酒楼驻扎,若不是我眼尖,兴许就看不到了。你现在飞到屋檐上看过去,那整栋酒楼都没有火光,似乎是打烊了,但其实藏满了人,且,不止这么一家,附近应该还有其他地方也藏了人,他们为了今夜的行动,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苏惊羽闻言,呵呵一笑,“难怪昔阳长公主执意要实施计划,是怕自己的所有准备工作付诸东流。”
  尹殇骨闻言,眯了眯眼儿,“莫非你也知道些什么?”
  苏惊羽道:“眼看着要开宴了,咱们边走边说。”
  “好。”
  ……
  苏惊羽回到坐席上的时候,周围依旧是很热闹的,人声不绝,宾客们还在谈笑着,浑然不知一场变故就要降临。
  “怎么去了这么久?”耳畔传来贺兰尧的声音,“我方才就在想着,若是你还不回来,便要起身去找你了。”
  “没什么事,不用担心,此去,还有那么一点点收获。”苏惊羽凑到他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分贝道,“找殇骨的途中,很不巧,遇见了王夫与长公主在河边说悄悄话,商量谋逆大事。”
  贺兰尧听闻此话,微一挑眉。
  苏惊羽将所听到的内容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而就在她说完的时候,女帝现身了。
  被四五名婢女簇拥着到了首座上坐下,而王夫紧随其后,却没有坐在她的身旁。
  首座右下角也设了一个单人的坐席,王夫走到那儿,落了座。
  昔阳长公主姗姗来迟,坐在了女帝的身侧,与她相视一笑。
  “好和谐的一幕呢。”贺兰尧望着这情形,淡淡一笑,“可惜,不能维持太久了。”
  他的语气颇为轻松,很显然,就是抱着看戏的心情来了。
  “我不认为女帝会处于下风。”贺兰尧朝苏惊羽耳语着,“即使我猜错了,女帝会落败,你我二人的安危依旧是有保障的,无论他们谁赢谁败,你我都能全身而退。”
  苏惊羽:“……”
  这倒是。
  即使公主府外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她也相信,阿尧和她能出得去。
  但是这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呢。毕竟逃逸这种事儿,是要看真功夫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便是众人寒暄的时间,宾客们给长公主纷纷献上厚礼,再道上几句祝福的话,气氛看似十分融洽。
  苏惊羽此番来也准备了礼物,但没花什么心思,只让乌啼随便去买了一件首饰来送,礼品太多,长公主自然不会一一拆开,而是让婢女全都收好了,搬到屋里去。
  “大家都送好了吧,现在轮到朕了。”眼见宾客们似乎都将礼品送完了,女帝便发了话,“皇妹的生辰,朕也准备了一件厚礼。”
  昔阳长公主闻言,笑道:“哦?皇姐的礼物是什么呢?我倒是好奇了。”
  女帝闻言,笑了笑,随后抬起手,拍了拍掌。
  下一刻,便有侍女捧着一个锦盒走到了昔阳长公主身前,将锦盒搁在了她的面前。
  长公主望着锦盒,面上浮现好奇之色,“皇姐送的,会是什么呢?”
  女帝笑道:“皇妹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此刻她唇角的那抹笑,毫无暖意,携带着丝丝阴冷。
  昔阳长公主发觉到女帝的不对劲,心中有了提防,却还是将锦盒打开了。
  打开了盒子,里头设了三个格子,放置着三样东西。
  第一个格子里,装的是一卷白色的丝绸;中间的格子里,装的是一柄匕首,刀柄上镶着翠玉煞是好看;而最后一个格子,装的是一个瓷瓶,瓶身雕花,很是精致。
  昔阳长公主望着这三样东西,神色微变。
  将那小瓶拿了起来,在手上翻转着,赫然发现背面刻着的三个字:鹤顶红。
  昔阳长公主目光一紧。
  这三样东西……
  三尺白绫、一柄匕首、一杯毒酒。
  女帝似乎是在暗示她……
  “皇妹喜欢哪一个?”女帝望着她,唇角的笑意不减,“是喜欢白绫,还是匕首,亦或者是鹤顶红?”
  女帝此话一出,宾客席上顿时哗然。
  昔阳长公主的生辰,女帝送的竟然是这样的礼物?
  同一时刻,昔阳长公主面上的神色很是不好看。
  女帝送这些,意味太过明显。
  是要她自己选择一种死法。
  “皇妹为何不说话?是不知该如何抉择?”女帝望着她,悠悠道,“朕倒是可以给皇妹一个建议,你若是喜欢,全要了吧。”
  “呵。”昔阳长公主冷笑一声,摔杯而起,“看来皇姐也是有备而来,你是何时知道的?”
  “我是何时知道的,这个好像不重要了吧?”女帝不紧不慢道,“皇妹准备了这么久,有没有信心赢朕呢?”
  女帝的话音落下,宾客席上当即有人出声了。
  “长公主!你要作甚?”
  “长公主,平日里看你温顺随和,与陛下姐妹情深,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狼子野心!”
  “长公主,你以为你有能耐能扳倒陛下么?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向陛下请罪!”
  “长公主……”
  宾客席上一片声讨和指责,苏惊羽同贺兰尧则是看着,一言不发。
  果然,女帝也是有备而来的。
  此刻,苏惊羽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何王夫身上。
  只因为他还在默默地坐着,没有起身,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就连脸上都没有表情。
  他这泰然自若的模样,倒是让苏惊羽疑惑了。
  昔阳长公主阴谋暴露,他就这样干坐着?丝毫不紧张,也不说点什么,看他的模样,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这态度未免有些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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