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公主闻言一口浊气泛上心头,眉目间闪过一丝厉色,冷笑道,“笑话,苏氏,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顾嘉辰让我的留儿遭了那么大的罪,难道只不痛不痒的跪几个时辰的祠堂就算了?”眼风一厉,向捉着顾嘉辰的两个婆子一瞪,“你们还在那儿等什么?还不动手么?”
  两个婆子本是听公主吩咐,刚刚苏妍拦下求情,方略顿了顿,这时候公主发了话,便不再迟疑,拖了顾嘉辰的两条胳膊向后拖行。顾嘉辰想着即将到来的板子,骇的脸面惨白,拼命挣扎,嘶声喊道,“阿娘,救救我。”
  苏妍登时脸都白了,急忙喝止道,“大娘子胡说什么呢?”
  公主微微一笑,
  论道理,公主乃是顾嘉辰的嫡母,顾嘉辰能够称呼为母亲的人只有公主一人,只是这些年公主远离国公府,国公府中馈落入苏妍手中,顾嘉辰随着苏妍长大,自然是直接唤苏妍一声娘亲的。公主如何不知道苏妍这是在喝止顾嘉辰喊错了一声称呼,垂眸淡淡道,“无事,顾嘉辰,我允你喊苏氏一声阿娘。”声音优柔,似乎怀着无尽绵意。
  顾嘉辰闻言,目中先是闪过一丝愕然惊喜,片刻之后面色微变,明白过来,顿时变的惨白。
  无论顾嘉辰私下里多么希望认生母苏妍为娘亲,牌面上公主方是顾鸣的嫡妻,顾嘉辰若是认母,只能认公主。同样的,若是作为顾鸣嫡妻的公主不肯认顾嘉辰这个女儿,顾嘉辰的身份就会十分尴尬。
  “我丹阳这一辈子没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公主扬着头,掷地有声,“你爱认谁做娘便认谁做娘,日后,你顾大娘子若是得意青云,我也不指望沾你的光;若是你沉沦难起,也别指望借我的名声度过难关。只是别将我与你扯上干系,没的让我恶心!”
  顾嘉辰心魂俱丧,失魂落魄间被婆子扯着按在春凳上,褪去了外裙留着里衣,两个婆子执着竹杖,朝着她的臀部打下去。
  第一板子落在身上的时候顾嘉辰尖叫一声,浑身肌肤紧绷,疼的眼泪刷的一声落下来。
  苏妍捏着帕子急急追上来,呼着“阿瑜”,想要冲过来护住顾嘉辰,却被几个粗使婆子死死拦在刑室门前,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板子扑扑扑的落下来,顾嘉辰自知无幸理,死死攒住春凳一角,十只指甲几乎要扣到木屑里去。
  待到二十板子过去,顾嘉辰已经咬着唇,在春凳上晕了过去。粗使婆子这方放了苏妍,苏妍冲了进来,瞧着顾嘉辰俯卧在春凳上,后臀之上泛出鲜艳的红色,形容惨淡,唇上泛着一丝血痕,不由刷的一声眼泪流了下来。
  春风吹过道旁的木棉,簌簌摇落,留下一片灿雪。秦老夫人面色难看,顾嘉辰刚刚的事情她看的分外震惊,终于认识到事实:公主如今早已经今非昔比,咬牙道,“好,公主,今日这件事是国公府做的欠妥。回头我便命人将棠院收拾出来。留娘今日且跟着我住在荣和堂暖阁便是。我让郎姑姑带着人收拾,必定服侍的妥妥当当的。”
  公主淡淡一笑道,“母亲有这份心意就好。”柔和的望了顾令月一眼,扬起头,声音傲然,“可我的留儿住的地方,怎能是旁人从前住过的地方?”
  秦老夫人不意遭到公主拒绝,眼皮一跳,忍耐问道,“那依公主的意思,要如何办才好?”
  公主顿了一顿,有心想要彻底撅了秦老夫人,但终究知道阿顾是有必要回国公府的,斟酌片刻,方道,“老夫人,留儿终归是顾家的子孙,我这个做阿娘的不会阻止她回顾家。但,也忍受不得她受任何委屈。想要我松口答应留儿搬过来,棠院须得彻底收拾过,重新粉刷过,务要抹了从前人住过的痕迹。这些日子,棠院还没有收拾出来,我先带留儿回公主府。待到府中一切都准备好了,自会再送她过来!”
  秦老夫人闻言眼前一黑,她已经准备好了接顾令月回府过日子,此时被公主这么一支,便又平添波折。她无法抗衡公主的意思,只能朝顾令月做文章,望向公主身边的顾令月,慈爱笑道,“留儿,你可想大母?若是想念的话,不如留下来先陪大母住个几天吧?”
  顾令月抬头看向秦老夫人,她虽最爱的定是公主这个娘亲,但对慈爱的大母秦老夫人也有一分孺慕之情。可是人生在世,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有些骄傲也是一定要守住的,闻言退了一步,朝着秦老夫人灿烂微笑道,“留儿也很想大母,所以盼着棠院快些收拾出来,待到屋子腾好了,留儿定会尽快回府的。”
  道了一个万福,“大母多加保重身子,孙女儿先行拜别。”
  秦老夫人被顾令月噎住,只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国公府外,方回过了神。
  春苑的凌霄花开的依旧红艳似火,如同一簇簇火炬,开的直冲云霄。
  今日阿顾搬迁往国公府,尚未落脚,就又折了回来。春苑的丫头们进进出出,将收拾打包的行李一件件重新打开来,安置回摆放的地方。
  顾令月坐在抱厦支摘窗前,望着满园残剩春光。阳光从天空中射下来,照在春苑中一片温暖。瓦蓝的天空中朵朵白云飘浮,变幻成层层叠叠的模样,美不胜收。
  阿顾望着天空想,人生在世,有着太多的麻烦际遇。人如果能够像天边飘浮的云朵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有多么好啊!
  当日凤仙源来公主府作访,建议自己取一个字号,日后可以在书画上落款。她想了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取出自己满意的字号。今日瞧着天上的浮云,忽心有所感。
  金莺从琉璃帘下进来,笑着道,“小娘子,这几日长安有些干燥,可要纨秋给你熬一碗银耳百合羹送过来?”
  顾令月觉得早晚起来,喉嗓之间确有一些干痒,于是点了点头,应道,“也好!”
  “金莺姐姐。你去吩咐齐娘子,让她寻人给我刻个章,上面刻‘闲云居士’四个字!”
  “哎,”金莺笑着应了。“奴婢一准帮你办好。”
  国公府绯红色的锦绣帐中,顾嘉辰从柔软的被衾中醒过来,闷哼一声,只觉得臀上疼痛如同一片野火燎原,略一动弹,就往骨头深处烧过去,徘徊不去。
  她呻吟的声音落入守在榻旁的苏妍眼中,苏妍忙探身查看,惊喜笑道,“阿瑜,你醒了?”寝室里天光黯淡,苏妍的眼圈红红的,显见的是哭狠肿了!
  顾嘉辰何曾受过这般的委屈,望着苏妍,眼圈一红,“阿娘!”苏妍将顾嘉辰拥入怀中,“我可怜的孩子。”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良久,顾嘉辰扯动了臀上的伤口,愈发撕痛不已,苏妍照料着她躺下,拭了腮边泪滴,问道,“阿瑜,今儿这个事情,你可有何感想?”
  顾嘉辰今日受了大教训,从小到大,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一双眸子乌黑阴沉,沉声道,“我自然知道,我从前小看公主和顾令月了!”
  “这些年我听着府中说公主和三妹妹从前的故事,心中自顾自的把他们认定为愚蠢无能。只要随意拨弄拨弄就能够轻易的将她们玩弄在股掌间。却没有想到,高密公主府中,三妹妹纵然刚刚和阿爷相遇,心情激荡之下,依旧能犀利的反驳。虽然确实达到了三妹妹和阿爷交恶的目的,却也将自己陷了进去;更没有想到,今日公主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我板子。让我百般机变都没有效用。”
  苏妍目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你明白过来就好!”
  “阿瑜,我知道你心气高,可是有时候人是争不过命的。今天你也看到了,公主那般的人物,任你千般机巧,公主今日说要罚你,根本不听你的巧言辩解。这就是天家威严,纵然我们再心有不服,也扛不过的。她是公主,是皇家金枝玉叶,哪怕她人再蠢,再善良,背地里能被你糊弄,但只要当面端起皇家的架子,下头的人便只能听她的话。我们天生就比不过,——也许,这就是命,你认命吧!”
  顾嘉辰仰头傲然道,“我不。”
  “她们不是蠢的,我今日认识到了,下次想更精明的法子算计压制她们也就是了。何至于就被打怕了,从此后俯首帖耳?”
  她以顾国公唯一爱女的身份,这些年在长安贵女中游走,自负素性机敏,灵巧万端。今日在国公府中方是第一次见了公主的风范。身为天家的女儿,公主身份尊贵,若是恼火起来,连婆母都必须避过锋芒,想要责罚庶女便能肆意责罚,连个说的过去的理由都不必有,这般的风采令她心折。
  但正是因为心折,她心中愈发有一股野火在她的肺腑之中灼烧,烧的她干了喉,涸了心。
  权势是这般好的东西,连公主这样纯善愚蠢的女人,仗着天家的权势,都能有这样的风采。若有朝一日,她也能攀折无边权势,是否也能成为众人炫目的人上之人呢?
  “我偏不要认命。”她扬起头傲然道,“当年薛才人被送往感业寺的时候,若她也认了命,就没有后来君临天下的应天女帝了!况且命也不是那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论起来,我和那顾令月之间,她是嫡,我是庶,她是公主的女儿,我是阿娘你的女儿,瞧起来她应该比我金贵万分,可是之前这些年又如何?她是怎么过的,我又是怎么过的。她在江南乡下吃不饱,穿不暖,连腿都给摔坏了,要做一辈子的瘸子;我却在韩国公府里享受阿爷的爱宠绫罗绸缎的长大,这又岂不是另一种命么?”
  苏妍愕然,瞧着目中闪过炫目光彩的顾嘉辰,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阿瑜,你疯了,应天女帝是什么样的人物,难道你还想要做她那样的人不成?”
  顾嘉辰低下头,笑盈盈道,“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应天女帝天纵英明,有神佛庇佑,我哪里敢和她相比?”
  苏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这样就好!”
  “阿瑜,”她颦眉道,“你虽然固执,阿娘还是要劝你一句,算了吧!你这般心傲,可是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如今顾三娘流落归来,你的庶女身份本就再遮掩不住,今日又打了板子,公主当众不认你为女的事情传出去,你的名声怕就是要坏了。如今便是连玉华斋都保不住。你又能怎么办呢?”
  顾嘉辰听得苏妍剖明了自己此时的惨淡状况,一时间眉眼也有一丝黯然,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人世总是有起有落的,便是一时落魄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笑到最后,便算是我赢了。”
  她转过头,瞧了瞧屋子里的华美陈设摆设,眉宇之间染上一丝眷恋不舍。
  玉华斋便是顾嘉辰如今住着的这座棠院。顾嘉辰搬入之后,给院子另起了一个风雅的名字,便是玉华斋。她在这座院子里住了两年多时日,对这座院子也生了一些感情。却狠了狠心别过头去,既然注定无法保住,便索性放开些,免的做些个儿女态。
  “不过是一座院子,既然那顾令月要,我就让给她就是。这院子不过是一时输赢,决定不了什么。我们之间的还早着呢!”
  “阿娘,”她别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娘亲,“我也没什么,就是不服气,凭什么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便比她差了呢?这世上命并没有一定定数。娘想跟我说我知道,她身世高贵,又有做太皇太后的外祖母和做圣人的表兄,可那又如何?”她的眉蹙的细细的,“可太皇太后已经老了,没几年活头了。没错,圣人确是她的表兄,但也只是表兄而已,表兄可没嫡亲舅舅亲近。就算是亲舅舅,当年先帝不也因着龙末可汗的缘故,放弃了她么?她顾令月除了个说着光鲜的身世,旁的什么都没有,我与她相比,有健康的身体,有阿爷的爱宠,有一个内宅里受宠的姨娘,便是满府的下人都是熟悉能用的,我倒要看看,在这韩国公府里,究竟我们谁才能胜出?”
  第92章 十七:杜鹃竹里鸣(之勾心)
  长安一场大雨骤然落下,将地面浇的透湿之后,渐渐放起新晴,清风徐徐吹来,从支摘窗中送入到春苑抱厦中顾令月的面前,顾令月在《落花流水图上》补完最后一笔,取了蘸了印泥的章,钦在绢帛右下角。 其上显出“闲云居士”四个小小的花体篆字。
  “娘子,”绣春捧了一碗银耳百合羹过来,笑着道,“你忙了这么久,歇一会儿吧!”
  顾令月扬头笑着道,“有劳绣春姐姐。”
  银耳百合羹放置在一旁,顾令月饮了一口,微微颦了颦眉。绣春瞧着顾令月只饮了大半盏就没有饮了,开口问道,“小娘子,这银耳百合羹不合你的口味么?”
  顾令月蹙了蹙眉头,道,“太甜了!”
  “是么?”绣春道,“待会儿我吩咐灶下,让以后煮银耳百合羹少放点糖。”顿了顿,慢慢道,“从前娘子的吃食都是纨秋一手包办的,如今纨秋犯了错,春苑的灶房由桂香暂时摄管,桂香的手艺学的日子还短,许是还没有摸着小娘子的饮食习惯!”
  “桂香,”顾令月怔了怔,瞧着绣春,问道,“便是当初那个将自己名字从秋香改过来的小丫头么?”
  “是呀!”绣春笑靥盈盈道。收拾了案上的餐盘,顿了片刻,瞧着顾令月脸色,小心翼翼道,“若是小娘子吃不惯桂香的手艺,不如招纨秋回来,说起来,纨秋如今已经知错了,日后一定不会再犯的。”
  顾令月眸子微垂,没有说话,绣春以为顾令月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气馁微悔,正要出言告退的时候,却听见少女的声音传来道,“过些日子再说吧!”
  春苑倒座耳房灶房中,红泥小炉炉膛中炉火熊熊燃烧。纨秋一身青布素衣,持着扇子坐在小炉前,细致照顾着炉子上的一鼎羹汤。
  当日纨秋初来春苑,得了顾娘子的赏识,就是凭着一盏青头鸭羹。如今落魄,便想着用尽手段好好烹一鼎青头鸭羹,奉到顾娘子面前,盼着顾娘子尝到了这鼎青头鸭羹,念起自己从前的情意,重新将自己招回来。
  青头鸭皮开绽烂,一股难以企及的鲜美之味在灶房中泛开来。
  一名百合色裳子的少女立在红泥小炉旁,掀开鼎盖,用一根长柄勺子舀了一勺青头鸭羹,送到唇边尝了尝,笑盈盈赞道,“鲜美难言,纨秋姐姐熬的青头鸭羹果然好手艺!”
  “桂香,”纨秋面上大惊,起身斥道,“这是我熬的准备给娘子用的羹,你怎么自己尝了?”
  “哟,”桂香惊讶道,“原来是姐姐做给娘子的羹汤,我不知道呀。”作出慌乱之色,“可是我已经尝过了,可怎么办呢?”
  纨秋夺上前去,见桂香刚刚用过的长柄勺子扔在鼎中,不由眼前一黑,顾令月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儿,下头丫头尝过长勺浸过的羹汤如何能送到她面前用?自己花费了这么长心血熬制的这一鼎青头鸭羹算是彻底费了。心中沮丧,挥了挥手道,“算了,你说是不尝也尝都尝过了,也没有法子。待会儿我重新杀一只青头鸭,再熬一鼎也就是了!”
  “再熬一鼎?”桂香垂下眼眸,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唇角浮起讥诮的冷笑,道,“纨秋姐姐,你还真以为娘子能用你熬的青头鸭羹啊?””
  纨秋闻言怔住,质问道,“桂香?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桂香抱肘冷笑道,“明明白白的意思。”
  “纨秋,你是傻子么?”她斜觑着纨秋,神情轻蔑,“如今你已经不是春苑威风凛凛的大丫头了,如今这灶房如今归我管,我才是春苑灶房的主事人,负责娘子的日常饮食。你已经被小娘子罚撤了等级,如今甚至连那些个没有等级的小丫头也不如。有什么资格进这座灶房,碰这里的炉子釜鼎?”
  纨秋闻言方明白过来,桂香一朝得志,竟是不容自己重新再爬回娘子身边,登时气的眼睛发直,怒声道,“桂香,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咱们做人要讲良心,当日你本不过是个普通的二等丫头,是我特意向娘子求了,将你带到灶房中来。便是你的厨艺,也是我把着手教出来的。如今我不过是一时落难,你竟这般翻脸不认人,你还要不要脸皮?”
  桂香哼了一声,昂着头斜睨着落魄的纨秋,傲然道,“脸皮是个什么东西。你当年是威风凛凛的大丫头,我自然要讨好你;如今你已经什么都不是,我却是这春苑中的二等丫头,执掌灶房,一家独大。说不得过一阵子,娘子便把我提上去做大丫头了。你如今在我面前又算的了什么?瞧着你当日曾经教导过我灶上手艺的份上,我今儿就容了你这次,不去跟陶姑姑告状,让你得陶姑姑的惩罚,现在,你从我的灶房中滚出去!”
  “你……”纨秋气的胸脯直直喘动欺负,她性子文弱口讷,纵然气到极处,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最后只摞了几句干巴巴的话语,“你这般见风使舵,忘恩负义,不怕报应么?”
  桂香闻言轻轻的笑了,噙着不以为意的笑纹,“我从这世上如何有报应这东西!”她昂着头俯视纨秋,嘲弄道,“纨秋姐姐,今儿妹妹我变教你个乖。这世上从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若你他日还能重新爬回春苑大丫头的位置,我桂香自然会重新拜伏在你的脚下。只是你犯下了这么大的事体,我瞧着,这辈子,你怕都没有指望了!”
  ……
  春苑的凌霄花开的一片火热,韩国公府中,西府海棠也开的热烈,泛出淡淡芬芳。
  当日公主大闹国公府后,秦老夫人一肚子气,当即命顾嘉辰从棠院里搬出来。可怜顾嘉辰臀上伤势未愈,便要匆匆搬家,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苏妍瞧着女儿受了这般的苦,心中心疼不已,亲自替顾嘉辰操持,顾嘉辰灰溜溜的搬进了国公府东北部的蕉院,渐渐沉寂下去。
  这一日午来风急,气息微微沉闷。韩国公府仪门前,朱姑姑从一座青沿檐子上下来,郎氏笑容可掬的迎上来,“云娘妹妹,你今日可过来了!”
  “托郎姐姐的福,”朱云娘点了点头,矜持笑道,“主子对咱们恩重,咱们做奴婢的自然是要尽力做好事情报效的。”
  “是这个理!”郎氏笑着道,“棠院如今已经是腾出来了,姑姑不如去看看。”
  朱云娘点头道,“也好!”
  二人沿着府中大道而行,进了后院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棠院。
  棠院是一个两进阔大的院子,在初升的旭日中显的十分秀丽。前进是一座宽敞的五间大屋,后头一进屋子秀气些,是三间后罩房。顾嘉辰从前在这儿住的时候,瞧中了前头一进,将之当做了自己的起居室,后头的罩房放置一些杂物,下人则都安排住在厢房。
  此时整个院子都已经收拾干净,里头摆放着簇新的家具,一色都是朱漆黄花梨,色泽极是鲜亮,里头的器具也颇为精致。郎氏微微自得笑道,“如今棠院的陈设都已经摆齐了,的帐幔还没有更换,换起来也快的很,明后日里便将它换起来,整个院子就像是新的一般了。”郎氏陪声笑道,“不知道小娘子喜欢什么颜色?”
  朱云娘仔细瞧了棠院里外,皱眉片刻,“不急——这院子还差了一些。”
  郎氏一哂,笑着问道,“哦,不知道朱妹妹觉得应该怎么改才是?”
  朱云娘开头道,“我觉得,将前头的五间大屋推了,在原地改建一个花厅。后头的三间后罩房重新收拾出来,也就差不多了!”
  “这——”郎氏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如何可以这样?”
  “怎么,”朱云娘转头瞥了郎氏一眼,“国公府做不到么?”
  “也不是做不到!”郎氏道,“可是,那后罩房地方小了些,怕是不够三娘子居住呀!”
  朱云娘抬头看了后罩房片刻,点了点头,“是小了些。”指了指东侧游廊,道,“这样吧,在东侧加一个暗间,这般怕是地方就够用了!”
  朗氏心中咋舌,按照朱云娘的法子,这又是推倒,又是加建,简直是要将半个棠院给拆了,重新盖一间院子似的。郎氏心中嘀咕,陪着笑容问道,“第一进的正屋宽敞大方,为什么三娘子不住在这儿呢?”
  朱云娘瞪了她一眼,“笑话!”昂着头傲然道,“这第一进屋子乃是顾大娘子住过的地方,我们三娘子怎么能住庶女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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