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节

  但若非他,还会有谁?
  一时惶惶,她心绪不宁,连胃口都没了。
  宣布战争快一个月了,可真正的战争却没有打过。
  今天除夕,北勐人不过,南荣人却很讲究,他们会来吗?
  考虑来考虑去,墨九终于坐不下去了,唤了玫儿过来,披上带帽子的斗篷,慢慢出了毡帐,却见墨妄等在外面的风雨中。她不由一怔,“师兄没有去吃饭吗?”
  墨妄看她一眼,目光微微闪过,没有回答,却反问,“钜子要去哪里?”
  墨九笑了笑,冻得呵了呵手,“正准备去看看弟子们,和他们聚聚。过年嘛,我虽然不能喝酒,但还得与大家伙儿热闹热闹不是?”
  脸上微微一松,墨妄点点头,“那咱们一起过去吧?”
  嗯一声,墨九跟在了他的身边。
  墨家弟子住得离她极近,不过就三四个毡帐的距离,几个人还没有走到地方,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声,墨九唇角微微撩起,觉得整颗心都是暖和的。
  其实经了这些事,她对墨家弟子的重视,是越发的多了。
  她心里知道,除了萧乾之外,也只有这些人,才会巴心巴肝的待她,会听命于她。而她是他们的钜子,也得尽自己所能地待他们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说到底,加入墨家的人,又有几个真为了传道济民而来?
  她曾经看过墨家弟子名册,大多数人都身世孤苦飘伶,没有亲人,没有家族可以依靠,这才不得不投靠墨家,不就为了生存吗?古时与后世不同,人要生存得好,特别需要倚仗于家族以及势力,一个人的能力在当今社会太过薄弱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最能体现群居动物的价值互补……
  说一千,道一万,人人都只为了生存。
  她是钜子,就是要给他们最好的生存基础。
  从她入主墨家之后的一系列改革开始,也就是一直走在这条路上。让弟子获得最大的自由的同时,得到最大的生活资源和利益空间。
  只有永恒的利益,才能捆绑永恒的关系。
  他们都过得好了,才会对她忠心耿耿,这就是良性循环。
  “小九——小心撞头。”墨妄撩了帘子,微微欠身,扶在墨九的头顶撑住门框,往里头喊,“钜子来团年了!”
  墨家弟子二三十个人,正盘腿围坐在毡帐里头吃喝。
  听了墨妄的话,他们纷纷回过头来,露出满脸的喜色。
  “钜子好——”
  “钜子,快来坐下!”
  “这身子重了,要小心些,快拿个高凳子。”
  长久以来养成了习惯,他们对墨九不会轻易下跪,尤其私底下,相处方式更像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姐妹,但恭顺却不比以前更少。墨九喜欢这样,冲他们笑了笑,取下披在身上的斗篷递给玫儿,然后搓着手坐过去,往垫在中间的毡子上看。
  “我来看看,都吃的什么?”
  “这年夜饭可丰盛了呢!左执事说,钜子特地吩咐买来的肉和菜!”
  “嘿,还真不错!”墨九也不客气,坐下来拿着筷子就夹了一片肉,咀嚼着点头,“咱家的大厨手艺越来越好了。回头赏他一个美人儿。”
  “哈哈!”弟子们齐齐哄笑起来,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大胖子,“只怕美人儿都受不得刘二的体重啊!这二百多斤砸下去,美人儿都成纸片了。”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墨九也跟着笑,“这刘二,到底偷吃多少东西?赶紧交代!”
  “快,交代交代!钜子让你交代!”
  大家伙儿聊得热火朝天,另一边,萧乾与北勐酒足饭饱的一群将军也坐在一起叙话。碰了几个杯,酒一上头,这些个憋了一个多月的北勐将军,就有些耐不住了。他们只觉得浑身都是劲儿,无处可发泄,都恨不得马上提刀出去,捅几个南荣人才爽快。
  “大元帅!我们何时出发,攻入汴京城?”
  汴京一直是北勐人的心头恨。
  不仅因为它曾经是珒人的皇都,还在于特殊的地理位置。
  进可攻,退可守,好一个战略要塞。
  上次北勐就差一点点就入主汴京了,却被萧乾抢了先。
  故而如今汴京在望,个个都如狼似虎的,恨不得去拼杀。
  可萧乾却淡淡举杯,“今日过年,不谈这个,先吃喝完了再说!”
  “王爷!”一个留络腮胡子的中年将军站了起来,他在这群北勐人里,最高,也最瘦,站在人群里,显得特别突兀,拱着手,他道:“敢问王爷对汴京之战,有何打算?末将听说,那古璃阳可非庸碌之辈——”
  他的话正说到这里,外头突然有探子高声来报。
  “禀报大元帅!有大批南荣兵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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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荣兵打上来了?
  一众将军都兴奋地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嚷嚷着要上阵杀敌。
  “大元帅,末将愿为先锋!”
  “大元帅,下命令吧!”
  “大元帅,末将也愿前往!”
  不若南荣举朝找不到几个可战之将,北勐这些将士,一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虎将,听到打仗,血都是热的,抢头功都恨不得抢破头了。
  可萧乾沉吟着,却久久未动。
  在众将越来越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他久久才问:“南荣兵离此多远,主帅为何人?”
  “回禀大元帅,离浚县山十里,主帅为古璃阳!”
  嗯一声,萧乾淡淡道:“知道了!再探——”
  “喏!”
  敌人夜袭,身为主帅的他,当然应该马上迎战——这也是在座的众位将军心里的想法,可萧乾迟疑一阵,慢慢地站起身来,却看着他们轻描淡写地道:“南荣兵除夕之夜前来挑衅,实在可恨。然,诸位将军不必动气,浚县此地山势,本不宜大军作战,古璃阳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胆敢上来捋虎须,阻止我们南下——”
  “大元帅!”那瘦高个的将军,名叫度三,早就按捺不住了,心里痒痒得很,听萧乾啰嗦一堆也没有讲到实处,不由性急地打断了他,“管他什么山势,南荣来了,我们就不能认怂。末将请求领兵出战!不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就不回来见大元帅!”
  “末将也愿往!”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一说打仗,将军们个个激动。
  萧乾看他们一眼,笑了,“我北勐有你等名将镇守,自然不会怕南荣来犯。可大家不要小觑古璃阳此人,汴京城留有萧乾当初北伐旧部,足足三十余万,论数量,比我们只多不少——”顿了一瞬,他看众将似乎不屑,又笑了笑,“本帅有一计,可智取!”
  智取?
  北勐骑兵靠的从来就是武力碾压敌人。
  一听他这么说,几个将军都有些搓火儿。
  要不是看在面前的美酒和烤肉的份上,肯定有人当场就有人拍桌子。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让萧乾在军中已有威仪,大家伙儿心里不舒坦,但听完他的计划,哪怕有些不情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好法子,而且还能解决他们很多的现实问题——比如粮草短缺。
  最终,他们默默地应了,下去准备了。
  山中风凉,夜幕已深。
  四下里,一片寂静。
  在这样的夜晚,铁蹄声额外的清晰。
  萧乾安排好了防守的军务,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大步去了墨家弟子的帐篷找墨九。此时,大雪似乎下得更烈了,扎帐篷用的木桩上,都堆积着一层厚厚的雪,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他远远地看了一眼帐篷,呵了呵气,正准备过去,外面值守的墨家弟子就看见了他。
  “王爷来了?”
  嗯一声,萧乾抬抬眸,“钜子在里面?”
  “在的。王爷稍等,弟子这便去通传——”那名墨家弟子识得他,分外热情,正待进去找墨九出来,帘子就被人从里面撩开了。
  出来的人,可不就是墨九?
  外面发生的事情,墨九还不知情。
  看萧乾神色凝重,她迟疑一瞬,“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相处这么久,萧乾的个性她了解。如果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他不会专程跑过来找她。尤其在这样的除夕之夜里,他不会随便打扰她和墨家弟子的集会。
  看她一下,萧乾目光里似乎带了一丝歉意,“阿九,恐怕你暂时回不得兴隆山了。”
  墨九微微一诧,“为何?”
  萧乾眉心一拧,看一眼黑沉沉的天际,没有时间解释更多,只道:“古璃阳率兵夜袭,已到浚县山外十里处。我们必须马上撤离,你速速让弟子们准备,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其余的事,我们路上再说!”
  撤离?
  不仅墨家愣住了,一众听见的墨家弟子都傻了!
  他是领兵来打南荣的,为什么人家打上来了,他们不乘势迎战,却要撤离?
  对此,墨九也满肚子的疑惑。
  不过看萧乾目光冷厉,似乎很着急,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方便多说。
  她嗯一声,回头对墨妄道:“事不宜迟,我们听王爷的吧。大家赶紧准备,半个时辰后撤离!”
  “好的。”墨妄说着,就开始安排下去。
  这就是信任了!
  墨九对萧乾的信任,墨妄也有着对她的信任。
  不问原因,就完全遵照执行。
  墨家弟子统共二十多个人,打包行李而已,收拾的速度很快。而萧乾的大军,二十多万人,居然也能做到令行禁止,不足半个时辰,就已然全军准备妥当,从浚县山后面的一条茶马大道悄悄地撤了出去。
  那么多的人,居然半点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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