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简宓心里很是敬佩,也非常庆幸,遇到这样的老师,不知道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住的酒店是展会组委会安排的,离美术馆不远,两个人吃完饭也没有开车,而是一路散步走了过去,秋季的北都市天高云淡,就连夜幕透着一股藏蓝色,几近透明的薄云漂浮着,有种旖旎的味道。
  郑柏飞把她送到了客房门前,却没有告辞离开,而是定定地看着简宓,眼神温柔。
  刚才喝了一杯红酒庆祝,简宓脸颊上的酡红还没消散,反应有些迟钝,懵懂地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对,神情迷离得分外可爱。
  郑柏飞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来,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低声道:“晚安。”
  简宓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被亲到的地方好像被火灼烫了似的,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背靠在了门上,小声说:“郑老师,我爸才亲我额头的。”
  “那我可以亲别的地方吗?”郑柏飞忍住笑道。
  简宓张口结舌,呐呐地说:“这个……我还没准备好……”
  郑柏飞笑了:“你慢慢准备,我有的是耐心。”
  简宓脸上的酡红越来越重,声如蚊蝇:“那……我先进去了……晚安。”
  拉开门,她还有点头重脚轻,靠在了门板上怅然出神了好一会儿。她没法骗自己,刚才郑柏飞的吻落在额头上时,她没有心如擂鼓的悸动,有的只是带着感激的暖意。或者,这样的感情也很好,没有烟花般的璀璨,当然也没有璀璨消失后的失落和痛苦。
  忽然,敲门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简宓一下子挺直了身子,把门拉开了一条缝略带紧张地问:“怎么了郑老师——”
  话音未落,门被用力分开了,有人从门外一下子挤了进来,“砰”的一声带上了门。他的眼中一片血红,眼神凶狠而狰狞,目光死死地钉在她的额头上,正是霍南邶。
  ☆、第78章 芒果慕斯(二)
  简宓吓了一跳,原来的两分酒意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霍南邶……你来干什么?”她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头痛得很……”霍南邶喃喃地说着,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臂,手掌用力地按在了她的额头上,“就是这里,疼得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砸我的脑袋……”
  那双手掌宽大,指节突出,在她额头上来回摩挲着,用力得仿佛要磨掉一层皮似的。
  简宓吃痛,不得不握住了他的手,恼火地说:“你有病啊,这是我房间,你闯进来这是违法的,快点出去,要不然我叫人了。”
  霍南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晃晃悠悠地朝里走去,一头栽倒在床上:“我真的头疼,这里,针扎一样。”
  他的神情痛苦,看起来不像是假的,简宓的心突突乱跳,一个箭步到了他身旁,急急地问:“怎么忽然疼了?你家里人电话多少?我帮你通知——”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霍南邶的后脑上。
  黑发下,那里有一道二十多公分长的伤疤,弯弯曲曲的,好像一条蜈蚣一样泛着浅浅的白色。
  心脏骤然抽紧了,她说不出话来,半跪了下来,喉咙发哽。
  “这里吗?”她的指尖放在了伤疤附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按摩着,“好点了吗?”
  “没有,好不了了。”霍南邶把脸闷进了被子里,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忍下来的,看到郑柏飞亲下去的时候,他的脑袋痛得快要裂开了,几乎想冲出去把那个男人狠狠地揍上一顿,可是,他连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简宓?
  “你胡说什么!”简宓叱责着,手下却继续耐心地按摩着,使劲回想着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按摩技巧,揉、捏、抓、切,能用的都用上去了,到了最后手指都泛起酸来。
  可能是没了其他人和简宓的亲热,刺激源消失了;又可能是简宓的手指和他肌肤的碰触感太舒服,让惶惑的心得到了抚慰。
  霍南邶头痛的症状稍稍缓解了一些,喉咙中不自觉地发出了舒适的轻哼。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简宓的手一顿,接起了电话。
  听了几句,她的脸色一变,含糊着应了两声,挂断了电话。
  霍南邶冷哼了一声坐了起来,直视着简宓:“怎么,宁则然还是贺卫澜打来的?套词怎么继续骗我吗?”
  简宓小声说:“他们也是为了你好,既然忘了,那就别执意再想起了,人总要向前看,以后的日子还不得过吗?”
  霍南邶冷笑了起来:“好啊简宓,你居然也这么说,你明白一段记忆被硬生生地挖走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吗?我浑浑噩噩了这么久,居然对着我的前妻一见钟情,还挖空心思地想要追求她,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居然就这么狠心,看着我被所有的人蒙蔽,看着我在你面前出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得傻?”
  简宓看着他,一双墨瞳中渐渐蕴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霍南邶,你怎么胡乱冤枉人?是你自己失忆的,是你要忘了我的,如果我们彼此带给对方的只是痛苦,忘了又有什么不好?”
  霍南邶急了:“谁说是我要忘记的?你说得那么轻巧,那你怎么不忘呢?”
  “我……我早就忘了!”简宓咬着牙道,“我已经开始我的新生……”
  霍南邶捂住了脑袋,□□了一声倒在了床上,简宓惶然把话吞进了口中,一下子扑了上去:“你怎么样?卫澜让我不要刺激你,稳定你的情绪,你表哥马上就来了,他们都在外面找了你一天了,你也太任性了。”
  霍南邶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使巧劲,她顿时支撑不住倒在了霍南邶的身上,霍南邶翻身一压,高大的身躯将她整个人都覆在了身下。
  “让他们找去,”霍南邶喃喃地说着,俯下身把唇印在了简宓的额头,一阵战栗袭来,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在上面狠狠地嘬了一口又一口,直到额头上都是他留下的浅红印痕。
  “你……你怎么跟那狗似的!”额头上湿漉漉的,简宓被亲得有些懵了。
  “那人亲你……”霍南邶恨恨地道,“宓宓,你怎么可以让他这样亲你……”
  这一声“宓宓”太过熟悉,两个人瞬间愣住了。
  “宓宓……”霍南邶回味着又叫了一声,俯下身来,将唇温柔地印在了简宓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着。
  简宓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便轻唔了一声挣扎了起来,然而这个男人哪里还肯停手,手臂被牢牢地禁锢了,温柔的摩挲瞬间成了几近狂热的啃噬,齿关被撬开了,舌尖被用力吸吮缠绕着,所有的气息在这一刻被掠夺殆尽,整个人仿佛化成了狂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在热吻中上下起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南邶这才稍稍松了松纠缠在一起的唇舌,清新的空气注入鼻腔,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神迷离似水,唇瓣嫣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霍南邶定定地凝视着这张脸庞,这一刻他的心里柔软得仿佛晴空中的云絮、池塘中的一汪春水。
  “宓宓……”他反复地叫着,双手捧住了简宓的脸庞,将吻一个个地落在那眼睫、鼻尖、耳垂上,仅仅只是这样的肌肤相触,便让他浑身上下几欲沸腾的热血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什么也不想,只想和她就这样拥抱着,直到天长地久,“宓宓……你是我的……就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
  一阵痛意袭来,肩膀上被咬了一口,身上又被用力一推,霍南邶猝不及防,倒在了床上,愕然看着仿佛兔子一般惊起的简宓。
  “你……你又动手动脚了!”简宓终于清醒,气急败坏地退到了床角。
  “我情不自禁嘛。”霍南邶狡狯地辩解。
  “你这样我就不管你了,你痛死了我也不管了!”简宓恶狠狠地说着,抓着枕头挡在了面前。
  霍南邶的脸色一变,凝视着简宓,眼神中带着几分伤心:“宓宓,你明明心里有我,我感受到了,为什么要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
  “谁说的……谁被人这样亲了都会有点不知所措的……你太蛮横不讲理了!”简宓连连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义正辞严,“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我和郑老师在一起了,真的……”
  霍南邶坐在那里不出声了,目光几近凶狠地盯着简宓,眼里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简宓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看了看手机,祈祷着宁则然快点到。
  “以前我对你好吗?”霍南邶忽然开口。
  “很好,”简宓没好气地说,“对我如珠如宝。”
  “那我们为什么会离婚?”
  “因为我移情别恋了。”简宓胡言乱语着:“你快休息一会儿吧,想太多脑袋又疼。”
  “你没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不会头痛。”霍南邶总结了一下经验。
  简宓愕然,这……就算是失忆了,也不忘吃醋吗?
  “我头上的伤是不是因为你才打架开瓢了?”霍南邶又问。
  简宓沉默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很恨我?”霍南邶有些难过,“我把你忘了。”
  简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恨吗?也许可能有过,现在……不恨了吧。
  “你别一直说话了……”她低声恳求说,“睡一会吧,说不定,你睡一觉就想起来了。”
  “要是我想起来了,你会不会回到我身边来?”霍南邶茫然问。
  简宓的鼻子一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现在就努力想,宓宓,”霍南邶用力地拍了拍脑袋,努力想要搜索着空白的记忆,眉头因为痛苦而拧了起来,“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简宓咬紧牙关,要努力克制着自己,才能不让心底泛起的那丝心疼在全身泛滥。
  这样无助的霍南邶,比那个嚣张的男人更让人无法抵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霍南邶的努力显而易见没有结果。除了“宓宓”这个刚才脱口而出的称呼,他看着简宓,任凭他如何将简宓的轮廓在脑中描摹,除了初见时那仿如北海道戚风蛋糕一样的初恋感觉,没有任何从前的记忆。
  他仿如困兽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神情狰狞,口中也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简宓不敢惹他,却也不敢放松,缩在角落里盯着他的动静,深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到了最后,霍南邶终于累了,颓然在床上坐了下来,抱着脑袋闭上眼睛,仿如蜡像一般一动不动。那个剪影看上去是如此得绝望,简宓终于没忍住,悄无声息地凑了过去,指尖在他的后脑摩挲着,想要给他一点安慰。
  “你别急,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身体要紧,以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在意了。”她低声道。
  气氛有些温情了起来,霍南邶贪恋地往她怀里靠了靠,一时有些不忍心说话,深怕打破了这样的温情。
  “笃笃笃”。
  敲门声响了起来,两个人的身体骤然一僵。
  霍南邶迅速地抬起头来,生硬地问:“你叫人来了?”
  简宓不敢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绕过他,飞快地跳下床去开了门。
  ☆、第79章 芒果慕斯(三)
  宁则然大步走了进来,白着一张脸,宁冬茜跟在他身后,一看到霍南邶,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南邶,我们找了你一个晚上,快吓死我们了!”
  霍南邶漠然瞟了他们一眼,非但没起身,还往床头靠了靠,双手交叉在脑后,冷冷地说:“我也快死了,被你们给气死了。”
  “霍南邶!”宁则然大喝了一声,“你别不知好歹!我们这不都是为了你!你的脑袋再疼下去,哪天变了植物人了你还怎么爱得死去活来!”
  “则然!”
  “喂!”
  宁冬茜和简宓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霍南邶冷冷地看了过来,迎视着宁则然的目光:“我就算死了,也不希望自己是个记忆残缺的人。”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宁则然终于败下阵来,他还能有什么话说?刚才一路上他和吕亟、贺卫澜都通了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捋了捋,总算大致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家人提防了这么久,霍南邶还是这样掉进了简宓这个坑里。
  “好了,既然这样,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头疼地说,“你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努力配合治疗把记忆恢复把伤养好,现在这样蛮横霸道占了简小姐的房间,完全是于事无补的行为,幼稚又可笑。”
  霍南邶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可笑,可现在未知的记忆让他满心惶恐,如果简宓趁着这个时候和那个郑柏飞修成正果了,他该怎么办?
  “南邶,你就别缠着小宓了,人家又不喜欢你……”宁冬茜简直无颜面对简宓,伤心地看着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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