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车往前又开了一段,陈知遇一踩刹车,“下车。”
  苏南忙拿上东西拉开车门。
  陈知遇锁了车,目光凉凉地从她脸上略过,“我上去拿个东西,你在这儿等着。”
  路窄,远离了主干道,格外清静。
  路边高高砌起的石台上栽着迎春花,墨绿的枝叶垂下来。
  苏南背靠着石台,惴惴难安地等了十来分钟,看见陈知遇的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
  他打开车门,把一份文件丢进车里,“嘭”一下摔上门。摸出烟盒,抽了支烟咬在嘴里,小砂轮摩擦着发出一声轻响,一缕青烟腾起。
  迎春花的叶子,一下被掐断了。
  那烟飘过来,燎着眼睛。
  视线里陈知遇的身影一片模糊,好像他从来也没有清晰过一样。
  陈知遇抬眼凝视,单刀直入:“说吧,考虑得怎么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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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知道。你正在做什么,要去往何方。
  ——伊丽莎白·毕肖普
  ·
  视线里一片朦胧,苏南不敢眨眼。
  曾有一刻,是真的正儿八经考虑过,要撂下那些她逃避不过的责任,继续一头闷在象牙塔里。
  她为那样的自己感到懊恼,可那些幻想的过程,明明那么真切地让她高兴过。
  ——多傻啊。
  他富有、英俊,过尽千帆,游刃有余,他有她甚而连碰及都觉惶恐的故事,他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把她算计进去。
  她为了跟他之间那一丁点儿似是而非的暧昧窃喜,每天晚上入睡之前,要把他做的每件事掰碎了分析好几十遍,得出个依然似是而非的结论。
  如果是她多想了,现在恰好就是终了一切的好时机。
  如果不是她多想,那这大半年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得有多龌龊,多不堪?
  两相比较,她宁愿去相信前者。
  叶子在手指上溅上些青绿的汁液,让她恍惚嗅到一股清苦的味道,“……我已经决定了,也跟涵姐商量过,九月就去参加校招了。”
  搬出林涵,是为了让这话显得分量重点儿,她自己很清楚,天平的指针并非那样分明地指向“逃离”二字。在某一刻,它曾无限地向着“靠近”靠拢。
  烟在嘴里,没滋没味的,而后才觉出有点儿苦。
  陈知遇想让自己平淡点,好对得起自己长了傻学生十年的阅历,然而懊恼、烦闷,还是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他很着急,身后一烂摊子的事,涉及到已逝之人,涉及到程宛,涉及到程宛的前途,还涉及到两家的父母。
  多着急,就有多不舍得让苏南受委屈。
  他想先把这些前尘往事全都解决,给她一个清白而确定的未来。
  所以即便自己在这荒唐又荒芜的一把年纪里,萌生出一种半忧半乐的惊喜,也只得暂时缄口不言。
  “想去哪儿工作?”
  苏南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没揪着追问原因,“不知道……帝都吧,去南方也好。”
  “不考虑崇城?”
  “崇城……”
  已觉得天地太小,不能让她躲得更远,又怎么会再往他眼皮子底下凑?
  她恨的不是自己喜欢上了陈知遇,恨的是自己过于低微,连这喜欢也像是一种不够格的窥视。
  陈知遇口袋里手机在响,烟尾快被他咬断,他在斟酌着说什么话,才能妥帖又明白地传达出自己想要的——你可以暂时不待在我身边,但你也别走远,等着我,过去找你。
  “……想做什么?报纸?杂志?电视台?还是网站?”被他掐断的手机又振动起来,他没觉察出自己语气太快,甚而有些急促。
  “您……”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难过得一塌糊涂,要不是那天躲在江鸣谦贴心地为她遮出的一片阴影里,釜底抽薪般地哭过一回,此刻恐怕又得摇摆不定。
  人就是这样一种劣根性极强的动物,尝到一丁点甜头,就能忘了苦,忘了界限。
  陈知遇耐心等着她,似是非要她此时此刻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去哪儿,做什么。
  为什么以前竟然会有自己才是主导一方的错觉?
  “您电话一直在响,先接电话吧。”
  她几乎忍不住泪,受不了他这样一连串的追问。
  从前觉得哪里都能去,现在也有到不了的地方,和不得不避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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