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她一走,陶氏便派人把季妡叫了过来。
  看着女儿亭亭玉立的样子,想着她对安王世子的心意,这外表柔美,心思却十分深沉的妇人顿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虽说就算计划成功,妡儿也只能给安王世子做妾,可妾室又如何?只要手段用的好,那世子妃在安王世子面前可不一定能比她女儿得脸。就如当年的文氏,凭她出身再尊贵,容貌才情再为人所称道,季文浩心里还不是只有她这个妾室?文氏那侯夫人的头衔还不就是个空摆设?
  她有信心,只要女儿能顺利去到安王世子身边,她将会成为第二个自己,到时候……陶氏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脸上笑容越发地深了。
  “娘亲怎么这么开心?可是有好事发生?”没有人的时候,季妡都是称呼陶氏为母亲的。
  “可不是?你过来,娘慢慢说给你听……”陶氏眼含兴奋地拉住女儿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然后飞快地将整个计划与季妡说了一遍。
  季妡听完之后一张白净的脸红了个透,可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透出无法抑制的喜悦与期盼来。
  “娘,这,这真的能行吗?安王府咱们不熟,万一计划失败……”
  “徐嬷嬷的侄女从前在世子的院子里伺候过,知道世子的习性,不会出错的,你只管按咱们计划的那样去做便是。放心吧,我到时也会在附近的,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纰漏,娘也有法子救你。更何况你只是不慎弄脏了衣裙去厢房换衣服罢了,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就是当真事发,旁人也没法怪到你头上不是?”
  从前在侯府经历的那些事情让季妡对母亲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她不再多问,扭捏片刻,羞答答地点了头:“女儿都听娘亲的。”
  “这就对了,时间不多,咱们得赶紧准备起来……”
  母女俩正说着,外头突然有人敲门,说是有要事禀告。
  陶姨娘听完那人的话,先是一惊,而后是不敢置信,再三与那报信的丫鬟确认之后,这不敢置信又变成了滔天的狂喜。
  “好好好!这可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天助我也!”她正愁着没钱给安王妃买贺礼,没钱给女儿办嫁妆呢,眼下……
  陶氏忍不住大笑了三声,只觉得方才还阴霾重重的世界整个儿都亮堂了起来。
  ***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安王妃的生辰日便到了。
  这日阿浓早早便起了床梳妆打扮。昨儿休息了一天之后,她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虽心中仍因幕后黑手至今没有线索而烦忧,但面上到底是能露出几分符合时宜的喜色了。
  生辰宴摆在傍晚,眼下时间还早,少女吃过早饭又去给安王妃请了安之后,便在芳华院的前院里散起了步。
  堂堂安王府,竟被人随随便便闯了进来还成功掳走了姑娘,这对安王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遂眼下芳华院附近的守卫多了一倍,院子里伺候的人也多了不少,安王妃甚至还派了一个会拳脚功夫的丫鬟贴身跟着阿浓。阿浓虽有些不习惯,但这是安王妃的心意,自己又过不了几日便会离开王府,遂也没有拒绝。
  只是想到方才给安王妃请安时的场景,阿浓微顿,心中却生出了些许犹豫来。
  虽然那日安王妃第一时间便下了令不许在场众人将那歹人所言之事传出去,但流言素来是难以抵挡的,那日在场的守卫丫鬟又那么多,因此“忠肃侯府大姑娘曾被流寇掳走,清白已失”的消息到底还是不胫而走,如春风一般蔓延了开来。
  阿浓对此不以为意,横竖她就快离开安州了,倒是安王妃气得眼泪直流,发作了好几个多舌的丫鬟仆从。然后她今日再看见阿浓便一直欲言又止了——这显然是担心她往后婚事不顺,想要旧事重提,劝她留下来给章晟做平妻。
  心中有些无奈,又不愿再三拒绝叫安王妃心中生出芥蒂,遂方才阿浓一直岔开话题,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好在安王妃这个寿星今日忙碌,也没工夫与她说太多,少女这才顺利地脱了身。
  可安王妃既然生了这个心思,那么迟早会重新再提,未免伤及多年感情,她还是要早些离开才行……
  这么想着,阿浓便下定了决心,转头对彩新道:“派人请秋掌柜来一趟。”
  ***
  一个时辰后,秋府。
  “你,你说什么?姑娘打算明天就走?!”
  看着听完自己的话后满脸惊色的妻子,秋善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些许古怪之意。他微微拧眉,有些不解地问道:“是啊,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杨氏浑身冰冷,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简直不敢想象丈夫知道儿子秋子元这些年来暗中与那吴川勾结所做的事情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包庇?
  绝对不可能!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秋善对文氏的忠心,若非深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在刚发现儿子被那吴川引诱着走了歪路的时候便已经告诉他了,哪里还会选择替儿子隐瞒,渐渐地落到如今这样一个不得不利用秋善对自己的信任,不停帮他们擦屁股的地步呢?
  若秋善真的知道了一切……
  若秋善真的知道了一切,他是一定会选择大义灭亲的。杨氏怔怔地想,哪怕他深爱着自己,哪怕秋子元是她给他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哪怕大义灭亲对他来说无异于剜心,他也是会选择这么做的。
  她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情深义重,忠诚之至的人。她从前爱极了他这样高尚的品格,可如今却恨不得他是个卑劣的小人才好……
  因为秋子元犯的错太大,大到他们已经彻底无力将功赎罪了。
  欺上瞒下,监守自盗,几乎掏空了大姑娘的嫁妆,只给她留下几个空壳店铺与一堆糊弄人用的虚假账册,这已经不是小小的贪墨渎职之罪了,而是彻头彻尾的背主行径,就是性情再宽厚的人怕也是无法容忍的……
  但秋子元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啊!且秋善……依他的性情,若不能大义灭亲,必然会以死谢罪。
  她不能失去儿子,更不能失去他!
  然而眼下大姑娘马上就要走,她根本没时间再像前几日一样小心翼翼地陪着秋善对账,利用他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信任去阻止他发现账册里的不对劲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慧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般不好?”
  眼看秋善面上已经露出疑惑之色,杨氏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一把拽紧了。她想保持镇定,可因怎么都想不到好的法子,顿时便有些喘不上气来,一张柔美的脸也渐渐变得青白。
  这可把秋善吓了一跳,忙扶着妻子回到床边坐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氏还没回答,有人进来了,秋善以为是丫鬟,头也没回,急急说道:“快去请大夫,夫人身子不……”
  话还未完,便觉得后颈一凉,同时一阵剧痛传来。
  秋善猛然睁大眼睛,转头一看,竟是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心中大惊,想喊人,只是下一刻已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杨氏大惊,扑过去接住了他:“善哥!你怎么样?!子元,你,你这么能这样对你爹——”
  “娘放心,我下手有分寸。”黑衣人正是秋子元,他边说边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斯文白净的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意,“让爹好好睡一觉吧,等他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爹不会知道从前的事情,娘也从此不必再担心了。”
  杨氏抬头愣愣地看着他:“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秋子元微微一笑,眼中是自几年前沾上赌瘾之后便一直没有过的自信与放松:“晚一点娘就知道了。”
  ***
  很快就到了傍晚,王府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嚣,开宴了。
  与众人一起给安王妃送上生辰礼与祝福之后,阿浓便回到了座位上,与今日前来赴宴的众位客人们欣赏起堂中的歌舞来。
  主位上的安王妃盛装而坐,一扫先前因她被绑之事而露出的愁容,笑得端庄而优雅,看起来十分美丽。阿浓是衷心希望她能平安快乐的,见此也是微微笑了一下。只是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对面男客席上的季文浩时,她又笑意一敛,微微拧了眉。
  安王妃生辰宴,季文浩和陶氏及一双儿女都来了,还送上了一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玉珊瑚雕做贺礼。若是从前在京中便罢了,可如今……
  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贵重的贺礼?
  作者有话要说:  阿时哥哥正在暗搓搓地等待着出场……
  ☆、第49章
  第49章
  看着笑容满面,衣着华贵的季文浩,阿浓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离京的时候具体带了多少钱财她不知道,但遇到流寇仓皇逃走时身上带走了多少,陶氏惊慌中是嚷了一嘴的,且他们之前被安王府赶去别院的时候也很狼狈,更别提前不久安王妃才与她说了陶氏上门打秋风的事情,怎么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季文浩手头就阔绰起来了呢?
  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阿浓心中没由来的有些不安,决定等宴会结束之后叫秋善派人去查一查。
  正想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两个有几分面熟的人,阿浓细细一想,发现竟是元宵那日在清和县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楚东篱兄弟二人。
  这么巧?少女有些讶异,但想起那楚东篱衣着华贵,举止风流,显然是出身不凡,便也就不觉得如何了。安王权倾南疆,今日来赴宴的人很多,楚东篱会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兴许人家就是专门来给安王妃庆生,才会在路上与他们碰见的呢。
  这么想着,阿浓便淡淡地移开了视线。当日在清和县相遇时她脸上蒙了面纱,因此楚东篱倒没有认出阿浓来。那长相妖艳的红衣青年正笑着与那个名唤阿寒的少年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桃花酒太好喝啦,季姐姐,我敬你一杯可好?”这时,一旁的韩芊芊说话了。因两人身份相当,又都是孤身前来,没有家中长辈相伴,便被安排坐在了一起。虽说旁人瞧着尴尬,但二人自己倒并不以为意,一个从容镇定,一个活泼灵动,不仅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反而看起来还颇为和谐。
  阿浓与安王世子的婚事都定下十几年了,在场众人没有不知道的,因此这会儿暗中等着看好戏的人实在是不少,当然也有同情阿浓,心中感到唏嘘的,但不论是什么,这些人的目光都影响不到阿浓,她只是身姿优雅地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从容,半点不见落魄与狼狈,就连眼下韩芊芊主动凑到她跟前找存在感,这少女也只是轻轻颔首,拿起案桌上的酒杯,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热络地与她微微一笑:“三姑娘请。”
  光是这份气度就叫人心折不已,可惜这样一个盛名在外的京都第一闺秀竟疑似落到了穷凶极恶流寇手中损了清白,真真是可惜了。
  众人心下惋惜的暗叹声阿浓听不到,她正有些无奈地看着韩芊芊。
  这小姑娘先是不死心地力劝她答应留下来给章晟做平妻,她再三拒绝方才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原以为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谁料她却又端出了一副要与自己做闺中密友的姿态,处处都对她表现得亲近异常……
  阿浓能理解韩芊芊想要通过她来讨好安王府众人的做法,也不愿和小姑娘计较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但她生性喜静,与韩芊芊又实在算不上熟悉,面对她的自来熟,到底有些吃不消,遂这时便与跟自己喝了一杯酒之后就开始凑过来喋喋不休的韩芊芊低声说道:“不好意思,三姑娘,我有点事情,先失陪一下。”
  一般这种情况,便是要去净房的意思,韩芊芊理解地眨眨眼,刚想说什么,堂中的杂耍艺人不知做了什么,突然引得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大跳。
  阿浓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已经叫人洒了一大杯酒水。
  “奴婢该死,还请姑娘恕罪!”原来是正在弯腰为她添酒的彩新受惊之下不慎打翻了酒壶。
  阿浓自己也被那声巨响吓得抖了一下手,自然不会责怪彩新,只摇摇头,起身道:“换条裙子便是了,走吧。”
  彩新赶忙上前扶住她,满眼歉意地说道:“天气寒冷,芳华院离这里又有些距离,姑娘不好湿着裙子在外呆太久,容易冻着。您随奴婢去安客居寻个厢房等着,让玉竹妹妹回芳华院取一条干净的裙子来如何?她身手好脚程快,想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玉竹便是安王妃新派给阿浓的那个身手不错的丫鬟。
  阿浓其实已经想直接回芳华院休息了,只是这宴会才刚过一半,这么早退场会落安王妃的面子,遂少女想了一下,点点头随彩新往不远处的安客居去了。
  阿浓不知她离席不久后,坐在远处的季妡和陶姨娘也尿遁离了席,同时对面男客席上的安王世子也因“不胜酒力”被一个丫鬟扶下去喝醒酒汤去了。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刚进到厢房里坐下,便叫突然变脸的彩新用一块大约是沾了迷药的帕子用力地捂住了嘴巴。
  这迷药很厉害,阿浓才刚挣扎两下便眼前发黑晕了过去,最后的印象,是彩新颤抖着流下眼泪,低声与她说对不住的样子。
  做都做了,说对不住还有什么用?
  阿浓闭上了眼。
  ***
  再次醒来的时候,阿浓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她弯着身坐在那人结实的大腿上,腰间被他的手臂搂紧,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姿态十分暧昧。最重要的是,周围空间狭小,一片漆黑,她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女心中一震,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后背顿时猛地窜上一股寒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始挣扎了起来,只是才刚一动,便觉得右手被人轻轻握了一下,同时耳边一股热气吹来,熟悉的嗓音极低地响了起来:“别怕,是我。”
  秦时?!
  阿浓蓦地瞪大眼,他怎么在这里?!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震惊,秦时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几乎是贴在她耳边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他呼出的热气带着湿意,吹拂在她颈间,不由自主便带起了阵阵颤栗,阿浓飞快地别过头,耳朵烫得厉害,红晕从脖子一路蔓延到了耳后根。
  幸好眼下四周漆黑他看不见,否则……少女羞窘地咬了一下唇,方才骤然急促的呼吸却一下子平缓了下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发现身后之人是秦时的那一刻,她高高悬起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原地,踏踏实实地安了下来,不再有半点的惊惶。
  “你……”阿浓本来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可刚开口秦时便竖起一根手指放在了她唇边。
  “嘘,进来了。”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开门声,同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也渐渐地近了。阿浓心下一怔,顿时顾不上害羞了,下意识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世子请先躺下休息片刻,奴婢给您端醒酒汤去,很快便回来。”
  “唔……”是章晟的声音,只是听着迷迷糊糊的,似乎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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