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九娘是在等养大她那家的弟弟妹妹过来。”太夫人言简意赅道:“今日本是侯府的几个通家之好出门联络感情的好机会,由此便能见得九娘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更多的细节太夫人懒得跟赵氏解释,眼下是先劝住三娘。
  “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赵氏自知城府比不上婆母,忙连声应诺。“让人把九娘叫过来嘱咐两句?”
  太夫人瞥了赵氏一眼。
  若是都等着她安排,那才是真的都晚了。
  赵氏话音未落,只听到外头有小丫鬟的通传声,“九姑娘来了。”
  闻言赵氏不由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原来太夫人都安排好了!
  姜黄色的门帘被掀起来,安然那张娇妍的面容便映了出来。
  “祖母,母亲!”已经匆匆换了一身湖蓝色衣裙的安然稳稳的蹲身行礼,只是头上仍是梳着双螺髻,看了不免有几分稚气。
  赵氏不由有些动摇,安九能劝住三娘?
  太夫人看着从容不迫的安然,心中则是添了几分满意。她温声嘱咐安然道:“具体是怎样,等到了车上自有南妈妈告诉你。你只要好生劝住你三姐,别让她做什么有失分寸的事。”
  安然神色凝重的答应下来。
  “去罢。”太夫人轻声道:“事急从权,你是个好孩子,祖母相信你能做好。”
  “孙女记下了。”安然行礼告退,跟在南妈妈和苏妈妈的身后,大步流星的往外头走。
  在赵氏仍是担心犹疑的目光中,太夫人没再多跟她废话,扶着小丫头回了荣安堂。
  太夫人的心腹何妈妈处理完手头的事,也得知了三娘府中的事。她忙下令封口知情人,不许一丝消息泄露出去。之后便在荣安堂候着太夫人回来。
  “太夫人!”何妈妈亲自服侍太夫人进屋更衣,让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她得知了太夫人竟让安九娘去劝三娘时,心中也是有几分忐忑的。“您让九姑娘去了……”
  “九娘的品性办事都是很不错,莫非你觉得我让她回来,只是她漂亮不成?”太夫人喃喃道:“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有脑子、肯用在正途上的却不多。”
  何妈妈原本和老伴在北边管着太夫人的产业,才回来没多久。对太夫人究竟花了怎样的心思在庶出孙女的身上,并不太清楚。
  “昨日我故意在五娘邀她们姐妹出门后,告诉吴氏带着安汐安沐进府。”太夫人感慨的道:“我是要瞧瞧,九娘到底是更在乎她未来出头,还是更在乎旧日的情意。”
  同行的几家俱是南安侯府的通家之好,多结交铁定百利无一弊。在六娘才回来时,可是对这些很感兴趣!
  何妈妈恍然。“您没看走眼!”
  太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
  “或许这是天意!”太夫人摩挲着腕上的一串佛珠,叹道:“偏生今日只有九娘留在家中,偏生那消息今日传来……”
  ******
  早已经坐在侯府马车上的安然自是不知道这一切。
  原本她欢欢喜喜的在凝雪院中等着安汐和安沐来,谁知没等待姐弟二人,只见太夫人院中的大丫鬟剪秋神色匆匆的过来,说是太夫人要见她,赶紧让安然换身外出的衣裳去赵氏院里。
  太夫人要见她正常,可为何还要她换衣裳、去赵氏院中?
  纵然满腹疑惑,安然还是顺从的照做了,换了身湖蓝色衣裙,抿了抿头发便跟着剪秋走了。
  在路上,剪秋含含糊糊的跟安然说了几句,倒把安然弄得更糊涂了些。
  直到方才,南妈妈和苏妈妈才把一切向她和盘托出,并告知她今日首要任务便是劝住三娘,让她不要人仰马翻的闹起来。
  等到二人苦口婆心的说完时,安然头嗡的一下子大了。
  虽说只见过三娘两次,可三娘的脾气安然心里一清二楚。绝对是个骄傲任性、娇惯着长大的主儿。比起上一世的自己,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要想劝住这样的人可不容易!
  她不过是三娘的庶妹罢了,才从外头回来没多久,她怎么能震慑得住三娘?
  安然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她面沉如水的端坐着,车窗外是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街。喧嚣渐渐被拉长、隔绝,安然蓦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想起了上一世嫁给陈谦的自己,知道陈谦又纳了姨娘、买了戏子时,她的心情也是同三娘一般吧!
  歇斯底里的闹过,却被更冷漠的抛开、嘲笑。
  太傻了,真是太傻了!
  安然闭了闭眼,长长的透了口气。
  她要好好地想一想,什么法子能让三娘尽快镇定下来。最关键的是,不能伤了三娘和世子的夫妻和气。不能为此闹得夫妻生分,让李氏得意。
  虽说夫妻和气只是个笑话罢了,可到底还要维持着。便是心上有了伤痕,也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然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当年她尽数办错的桩桩件件后宅纷争,竟是用来帮助三娘的前车之鉴吗?
  安然靠着马车上的大迎枕,脑子飞快的转着。
  南妈妈和苏妈妈见状,不由对视一眼,啧啧称奇。原以为九姑娘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今日府中的姑娘都不在,不得不让她过来。二人准备好了九姑娘若是开口询问要怎么劝,她们要如何回答。
  谁知九姑娘竟是满腹心事的模样,后来干脆一言不发。
  二人心中很是忐忑。
  九姑娘真的能劝住做姑娘时就脾气大、娇蛮任性的三姑奶奶吗?
  安然心中同样没数。
  等到她再度迈进三娘的正院时,便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三娘的陪嫁丫鬟青月正焦急的候在正房前的廊庑下,见安然一行人进来,青月本来燃起欣喜神色的面庞不由暗淡了几分。
  怎么来得是姑娘中瞧着最不顶用的九姑娘?
  哪怕五姑奶奶不能来,便是十姑娘来也是好的。
  安然没留心到这么多,她已经隐约听到了正房那一排上大概是三娘卧房的屋子,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三娘该是知道了!
  “九姑娘,银屏和画屏正在抱住了世子妃劝。”青月虽说不太相信安然,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安然点点头,脚步毫不停滞的往三娘的卧房走去。
  越是走近,瓷器破碎的声音就越清晰,其中还夹杂着三娘的哭声、骂声。
  安然顾不得那么多,推门就进。
  只见满地的狼藉,有瓷器的碎片、玉石摆设的脆片,甚至几个精致盆景都乱七八糟的被仍到了地上。银屏和画屏跪在三娘面前,不让她出去。
  “银屏、画屏,你们出去。”安然深吸一口气,沉着的道:“我有事跟三姐谈。”
  “关上门守在外头,不许让一点儿风声透出去。否则唯你们是问!”安然目光凌厉的看向两人,一时倒也把怒火中烧的三娘唬住了。
  银屏和画屏见状忙起身,心里却直犯嘀咕。
  怎么来劝人的九姑娘,比自家姑娘还凶?
  第23章 劝解(中)
  等到二人出去后,卧房内只剩了安然和三娘两个人。
  站在满地狼藉中的三娘,头上的发髻散了,一支赤金流苏步摇在鬓边摇摇欲坠;脸上犹自带着泪痕,精致的妆容也花了多半。在安然的印象中,三娘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美丽骄傲的,如今的狼狈模样,安然从没见过。
  “三姐想要做什么去?”安然在心中叹了口气,先发制人道:“去弄死李氏?还是跟姐夫拼命去?”
  “我自是要去找云诜问个清楚!”三娘怒目圆睁,她余怒未消,胸脯还在剧烈的上下起伏,发狠似的道:“不用你操心,安九你给我让开!”
  “哪里用姐夫说?我看就很明朗了。”安然丝毫不为所动,她凉凉的道“不过是姐夫瞒着您把李氏养在外头,如今李氏要生产了还在外头不像样,把她接回府中罢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三娘被安然的态度激怒了。
  “安九你!”三娘本就气极、恨极,正无处发泄,这时安然还敢拿话刺她,自然没好果子吃。“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给我滚出去!”
  安然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三姐且别急,我说的对不对,您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给我滚开!”三娘气昏了头,她举起一件旧官窑的瓷瓶就要往安然身上招呼。
  还不待她有所动作,安然眼疾手快的抄起圆桌上摆着的粉彩茶具,茶壶里的水已经冷透了。到底因为是姐妹,三娘的动作顿了一下,安然便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一整壶凉透的茶水,被安然泼到了三娘身上。
  与此同时,安然躲了一下,瓷瓶撞到了安然身后的了落地罩上,又成了一堆碎片。
  “三姐,这会儿可清醒些了?”安然稳稳的端回茶壶,仍旧放回到圆桌。
  此时的三娘从头到脚被茶水淋得湿湿嗒嗒,面颊边甚至还沾着几片碎了的茶叶。梨花白的绫裙上沾染了一块块茶渍,脏兮兮的。原本怒火冲天的三娘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滑稽。
  “你、你——”三娘气得浑身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若是您没清醒……”安然目光往四周一扫,发现了插着桃花花枝的甜白瓷长颈瓶。她抢先一步拿到手中,勾唇道:“我再帮您清醒清醒?”
  三娘没想到看起来老实柔弱的安然竟有如此厉害的一面,她相信安然能说到做到。方才被泼的狼狈极了,三娘不情不愿的服了个软。
  安然微微一笑,放下了插瓶。
  “若是三姐您冷静下来了,便听我说两句罢。”
  闻言,三娘仍是冷着一张脸。
  “三姐,我还是那句话,此时你出去又能怎样?”安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的道:“你是拼着名声不管了,闹得郡王府人仰马翻,或是要跟姐夫离心离德,从此四年夫妻感情灰飞烟灭,像是仇人一样?”
  “您说,歇斯底里的闹一场又能改变什么?能让李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消失吗?”安然神色晦暗不明,声音里有一丝飘忽不定悲伤。“我知道您生气,愤怒,我知道被背叛的滋味太难受了!”
  怒火中烧的三娘渐渐冷静了下来。
  “可大闹一场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让外人看笑话,让毅郡王、王妃觉得您小肚鸡肠、容不下人,让姐夫觉得您不体谅他!到时候您在郡王府可谓是四面楚歌!祖母和母亲该有多担心您,这样一来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凭什么让我接受这一切?”三娘先是愤怒,而后说到伤心处,她跌坐在地上,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落。“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当初明明他答应我只守着我一个人……凭什么男人个个都要三妻四妾……”
  “帝王坐拥天下四方!可今上身边只有皇后一个人!”三娘哽咽道:“各地佳丽源源不断的往宫里送,可从没传出过皇上宠幸了谁!十年了,皇上就只守着皇后一个人!”
  安然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此时她也真切的感受到心痛。
  是啊,不公平。
  呵,公平?
  “三姐,您说什么是公平呢?”安然走到三娘身边,拿出帕子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却生生透出一丝冷意。“您说皇上富有天下却独宠皇后,姐夫不过是郡王世子罢了,做到有何难,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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