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魏昭心里这个气,现在城里的军民苦战守城,每日燕军兵将都死伤无数,这个徐询不能解围,还来添乱,就算辽军砍下徐询的脑袋,也是徐询自己作死。
  魏昭气恼地说:“跟城里百万人比,徐四爷一个人头微不足道。”
  两军交战,互有伤亡,辽军攻城,燕军居高临下,辽军每日的死亡人数,比燕军还多,战场上仇人相见,辽军里大部分是鲜卑人,鲜卑人生性残暴,魏昭曾看见鲜卑部落血洗与自己有仇的同族部落,这时候打开城门受降,鲜卑人杀红了眼,能信守承诺吗?只怕到时衔恨报复,大开杀戒,寒城变成修罗场。
  不出步书同意料,夫人不可能答应受降,“夫人,那现在怎么办?”
  直接告诉辽军不答应条件,辽军当场杀了徐询,这个后果他们二人谁能承担。
  两人走上城头,高处没有遮挡,风吹拂魏昭秀发,魏昭没走近城墙边缘,停住脚步,“步将军,喊话对辽军说,派一个使者进城谈判。”
  步书同瞬间明白了,若要受降,两军先谈判,拖延时间,立刻道;“好,我这就按照夫人的意思回复辽军。”
  步书同站在城墙上,命令士兵高声喊话,“下面辽军听好了,我家将军说了,辽军派使者进城谈判。”
  辽军闻听,押着徐询撤回去了。
  将军府,步书同坐在正中位置,魏昭坐在一侧,身前放下一道帘子。
  辽军的使者走进大厅,使者身后跟一随从手里捧着一个匣子,使者上到厅上,两旁的武士威风凛凛。
  使者趾高气昂,站立厅上,躬身行了一个中原礼节,“步将军,我奉命而来,跟步将军谈判的,步将军跟我谈判之前,我想让步将军看一样东西。”
  使者回头示意,身后随从上前,呈上一个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魏昭隔着帘子,朝匣子看了一眼,差点干呕,匣子里装着一截血淋淋的小手指,不用问,是四爷徐询的小手指。
  鲜卑人残暴血腥,切下手指儿戏一样。
  步书同面不改色,威严地质问;“你们把徐四爷怎么样了?”
  辽军使者得意洋洋,态度傲慢,“我们当然不能杀了徐四爷,杀了徐四爷两家还怎样谈判?”
  步书同扫了一眼珠帘后,魏昭不动声色地安然稳坐。
  步书同看着辽军使者道:“你们要怎样的谈判法?”
  辽军使者以为自己手里攥着徐询,占了上峰,傲慢无礼,“步将军,你寒城被围困,即使我辽军不攻城,用不了一个月,城里断了粮食,你还能守住吗?我们张刺史敬重将军,将军是个聪明人,燕侯在前方与朝廷军大战正酣,怎么可能回师救援将军,将军孤城困守,城池早晚有破的一日,到那时将军再想谈判,就没这个机会了,我家刺史也不想拖延时日,如果将军开城投降,我家刺史保证将军和燕侯夫人、徐四爷的人身安全,将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即便以后燕侯也不能怪罪将军,将军,在下以为,这就是个好机会,将军意下如何?”
  辽军使者望了一眼帘子后,隐约可窥见燕侯夫人,不由惊艳,镇静了一下,朝魏昭深施一礼,“侯夫人,您的小叔被我们善待,如果夫人不答应条件,可想而知,我们对他会怎样,夫人守城有功,徐家人能感激夫人令四爷身首异处,最后落得跟徐家人成为仇敌,就得不偿失了,夫人好好想想。”
  帘子后传来燕候夫人的声音,轻柔似春风拂过心头,“我不得不承认,吃力也讨不到好。”
  开城投降,无异于把刀柄送到敌人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步书同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像魏昭说的,尽量拖延时日,遂开口道:“投降辽军,只怕我燕军官兵不答应,这样,给我们三日的时间,三日后,我答复你们。”
  “这个……..”
  辽军使者沉吟片刻,权衡了一下,如果强行攻城,寒城看似兵力弱,可是再攻三五日也拿不下来,耗费时日更长,不如等他三日,三日后如果不投降,杀了徐询,鼓舞辽军士气,全力攻城。
  “好,我替张刺史答应下来,三日后,我听将军的答复,告辞。”
  辽军使者大摇大摆地走了。
  珠帘往两侧分开,魏昭从帘子后走了出来,步书同看着她,“夫人的意思,三日后不答应辽军的条件,可徐四爷的性命不保。”
  “他徐四爷的命抵得上这些流血牺牲将士的命,为他一人,改变战局,还要多少人丢掉性命。”
  辽军和鲜卑占领北安州,那真是暗无天日,北安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了,要有多少无辜百姓丧命辽东和鲜卑的铁骑之下。
  既然夫人的决定,步书同敬佩夫人能顾全大局,夫人真能割舍与徐四爷叔嫂情分,“夫人还有别的安排?”
  “既然我们不答应条件,徐询不能活命,我给他个了断,死得痛快点,免受折磨,才不枉我们叔嫂一场的情分,至于他有没有活命的机会,听天由命。”
  步书同没太明白夫人的意思,既然死得痛快,怎么个活命法,夫人自家的事,自己决定,他不深问了。
  步夫人听说魏昭在将军府里,领着儿子步子初赶到前厅,步子初看见魏昭,亲热地跑过来见礼,“子初拜见义母。”
  步夫人亲热地上前,“我还想领着子初过府去看夫人。”
  步书同对妻子说;“你陪着夫人,我去四城巡视。”
  步将军一走,步夫人挽着魏昭的手,两人去后宅说话,步子初跟在魏昭身旁,魏昭问:“子初,这段日子先生教授课业了吗?”
  “先生教授课业了,先生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步子初声音郎朗地学着先生的语气说。
  魏昭忍俊不住,笑了,“子初的先生真是位好先生,子初要认真跟先生学本领,义母像你这个年纪时先生管束得非常严格,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背书、练琴写字,一个字写不好,罚抄几百遍。”
  “义母的先生一定很凶了?”
  步子初扬起小脸,好奇地问。
  “很凶。”
  “那义母经常被先生惩罚,义母可哭过?”
  被师傅教训,受委屈时,在师傅面前,魏昭从没掉过眼泪。
  “背地里哭过,蒙着被子,不叫人看见。”
  “夫人的先生还教授学生吗?”步夫人问。
  “我先生一生只收过我一个弟子。”
  步夫人有点遗憾,她有一重心思,如果寒城侥幸能守住,让子初拜魏昭的师傅为先生,燕侯夫人这样优秀,归功于她哪位隐于世的先生教导有方。
  走进正房,两人对坐,步夫人叫丫鬟沏茶,谦逊地说;“我府上没有会烹茶好手艺的丫鬟,夫人别嫌弃。”
  魏昭端着茶盅,袅袅白雾升腾,不禁怀念当初在山中,师傅亲手烹茶。
  步夫人那厢问;“我听说辽军抓住夫人的小叔,如果不弃城池,夫人的小叔因此丧命,以后夫人见到婆家人没法交代。”
  说着,步夫人叹了一口气,“夫人也难做人。”
  魏昭心想,徐四爷如果不能活命,徐家能理解她所为,可理解归理解,必然与徐家人造成隔阂,不说别人,就是容氏,她都不知道怎样面对,容氏嫁给徐四爷才几个月,便跟大嫂赵氏一样变成寡妇,容氏都要怨她,但眼前困境难解,她只能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日后的事还是不去想它了。
  便道:“谁知道我还能活着见到徐家人吗?”
  步夫人默然,如果说别人不清楚,她跟魏昭最清楚当前的局势,她是已经下定决心跟随丈夫,也就不惧生死。
  步子初靠在魏昭身边,“子初喜欢义母写的字,义母能给子初写字帖,子初要临摹义母的字。”
  步夫人笑着帮腔说;“夫人就指导一下子初,写几个字让子初照着写。”
  忙吩咐丫鬟,“备文房四宝。”
  丫鬟取来文房四宝。
  魏昭不好推却,道:“如此,我献丑了。”
  萱草研墨,魏昭挥毫,写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写了几个字,搁下笔。写几个字意思一下,子初有先生,她不能越俎代庖。
  步夫人拿起纸张,赞道;“夫人的字雄浑,入木三分,人常说字如其人,夫人若为男儿,定然是盖世豪杰。”
  新北镇
  宋庭走进院子,周兴和金葵迎了上来,“寒城那边怎么样?”
  秋月和秋枫也跑了出来,
  宋庭面色沉重,“情况不妙,辽军十万大军把寒城围得铁桶一般,寒城孤立无援。”
  秋月紧张地小声说;“不知夫人她们怎么样了?”
  “被困在城里,暂时应该没事。”周兴道。
  宋庭心情焦躁,“我带人闯进去,救出夫人。”
  金葵一脸凝重,“我也是这个意思,把咱们的人叫齐,冲进去,救夫人她们。”
  周兴道;“辽军重兵围困城池,就是能闯进去,救出人怕不易。”
  “周叔,我宋庭这条命不要,也要救出夫人。”宋庭心急,情绪激动。
  周兴沉吟半晌,道;“不能贸然行事,闯营失败,被辽军俘获,夫人不能见死不救,这样反倒坏了事,给夫人添麻烦。我们随时打听寒城消息,再等等看,也许有救兵前来增援。”
  周兴问宋庭,“你从京城回来,京城的商铺怎么办了?”
  宋庭心情沉重,“朝廷大军跟燕军开战,京城混乱,达官显贵忙着准备逃走,我们商铺有兵部尚书李大人的关照,没人找我们商铺的麻烦,我听见寒城被围困,关了铺子,就赶回来了。”
  周兴道;“我从萱阳过来,萱阳城戒备很严,以防辽军弃了寒城,攻打萱阳城。”
  秋枫在一旁端茶倒水,听着三个人坐在院子里说话,忍不住插嘴道;“侯爷知道夫人在寒城,没有赶来救夫人吗?”
  宋庭望着茫茫夜色,心里不舒坦,冷哼一声。
  周兴年长,性情宽和,怕宋庭心里有疙瘩,道;“侯爷率领几十万燕军,身不由己。”
  寒城
  将军府,三日期限已到,辽军使者觐见,辽军使者大摇大摆走进大厅,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武士。
  步将军在大厅正中正襟危坐,这回魏昭没有帘子遮挡,坐在下首。
  辽军使者先朝步将军施礼,“拜见将军。”
  又朝魏昭施一礼,“拜见侯夫人。”目光在魏昭身上流连。
  两侧武士高喊一声,“辽军使者不得无礼。”
  辽军使者方移开眼,“敢问将军,三日期限已到,我家刺史问将军的决定。”
  他话音刚落,一旁坐着的燕侯夫人先开口道:“在两军谈判之前,我还有一点存疑,我徐家人俱在萱阳城,四弟徐询怎么可能来的这里,且被你们抓住。”
  朝步将军说;“将军,仔细辽军有诈,城上城下,距离远,怎么能确定就是我四弟。”
  辽军使者不期侯夫人对人质真伪提出质疑,没有思想准备,停顿了一下,“夫人如果怀疑人质真假,可派一个认识徐四爷的人,去辽军大营辨认。”
  步将军道;“好,使者先回辽营,我即刻派人以辨真伪。”
  辽使者不疑有他,昂首阔步地走了。
  步书同叫过身旁一个亲信幕僚孔腾,“你去一趟辽军大营,具体怎样做,听夫人吩咐。”
  魏昭看这个幕僚三十几岁,沉稳可靠,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纸包给他,“你看见四爷,务必想办法把这包东西交给徐四爷,记住一定做到。”
  “是,夫人,在下一定办到。”孔腾郑重地说。
  “我还有几句话交代你,你跟徐询按照我的话说。”
  寒城的北城门打开,孔腾带着几个随从去辽军大营。
  步书同跟魏昭站在城墙上,步书同心里有几分狐疑,“夫人给孔腾的那包东西是毒.药吗?”
  “不是毒.药,这种药吃了,造成假死,跟死亡症状一样,所以我说赌四爷的命,他服下此药,一个时辰后假死,张俊如果恼羞成怒,砍下他的头挑起来,鼓舞士气,打击我燕军斗志,算他命短,如果他命不该绝,辽军士兵赖得把尸首埋了,而是直接扔出去,一个时辰后,他身上药性自行解开,得以活命,这些都要看他的造化了。”
  步书同方解开心里疑惑,燕侯夫人不同于一般女子,遇事冷静有决断,但这个女子重情重义,果决不失温柔,徐询毕竟是她夫君的亲兄弟,狠心毒.死小叔,他总有几分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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