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徐曜的习惯是每日天亮起身,练一会剑,然后回来用早膳。
  经过正房窗下,转了个弯,过了夹道门,后院有一片竹林,魏昭喜欢竹子,徐曜命人在后院栽一片竹子。
  放眼望去,青翠的竹林里,一个素衣蹁跹的身影,是魏昭,徐曜走近,竹林中间有一块空地,魏昭正在舞剑,剑法凌厉,数道寒光在空中划过,竹叶如雨般飘落,魏昭又一个腾空跃起,宝剑寒光闪过,徐曜看见魏昭周围所有的竹子都拦腰斩断。
  魏昭手腕一甩,空中一道寒光,宝剑落地扎入土里。
  练剑时间太久,魏昭已香汗淋漓,身体虚软地朝下滑落,这时白衣人影一闪,魏昭滑落的身体落在徐曜的怀抱里。
  徐曜低头看她的脸上薄薄的一层细汗,抽出她腋下的绣帕,轻轻给她擦汗,央求道:“阿昭,别这样,别折磨自己,都是我不好。”
  魏昭抬头望着徐曜深邃的眸,写着心疼和歉疚,魏昭轻轻地说;“我没事,好久不练,生疏了,练了一会就吃不消。”
  手臂收紧,低柔的声音,“阿昭,我们回去吧!”
  说完,徐曜抱起她,走出竹林,竹林边站着萱草,方才夫人练剑一直不停,萱草害怕了,默默地看着侯爷抱着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夹道门后,她心情低落地走进竹林,夫人的宝剑还插在地上,夫人的宝剑是师傅送的,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这口宝剑乃绝世珍宝,夫人平常甚为爱惜,这回把宝剑扔在这里,萱草默默地把宝剑□□,拿衣袖擦拭干净,提着宝剑走了。
  魏昭练剑出了一身香汗,沐浴出来,桌上摆好早膳,徐曜正等她用膳,魏昭走过去,坐在徐曜对面,书香盛了一碗粥,给魏昭放在跟前桌上,两人一起用早膳,魏昭没什么胃口,喝了五六口粥,放下碗筷,不吃了。
  对面徐曜一直注视着她,此刻,长臂伸过来,端起她放下的粥碗,舀了一勺,递到魏昭嘴边,魏昭看看他,张嘴喝了下去,半碗粥,徐曜一勺勺喂她吃下去。
  然后,自己才草草吃了。
  徐曜每日出门,魏昭都送他到二门,徐曜像往常一样出门,魏昭跟在他身后,走出正屋门口,来到廊芜下,魏昭站住,不往前走了,徐曜走两步,回头看她站在那里没动,“不送我了?”
  魏昭抬头望望天空,天阴了,对身后的书香说;“给侯爷拿把伞。”
  回避他的用话。
  书香进屋,少顷,手里拿了一把油纸伞,递给徐曜,徐曜接过,看魏昭没有想送他的意思,没勉强,转身走了。
  徐曜走出东院,顿了下步子,转身朝徐玉嫣的小跨院走去,徐玉嫣刚吃完早膳,丫鬟正捡桌子,看见徐曜,惊讶,“二哥,你怎么来了?”
  二哥很少到她屋里来,她都不记得二哥上次来是那年。
  徐曜斟酌措辞,“玉嫣,你没事陪陪你二嫂,她一个在家闷得慌。”
  他避开纳妾的事,善妒对一个女人名声不好。
  徐玉嫣明白了,犹豫一下,小声说;“二哥,你就不能退了国舅府的小姐,写个折子,跟皇帝说明你跟二嫂感情很好。”
  徐曜摇头,这个妹妹单纯,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这分明是太后和皇帝不信任他,他如果退了国舅府的姑娘,坐实了怀有异心。
  徐玉嫣看他没说话,又小心翼翼地说;“二哥,二嫂对你很好,你出征打仗,二嫂茹素,连鱼都不吃了,我能看出来,她整日担心你,我听书香说,二嫂跟母亲去青山寺为你祈福,一跪两个时辰,腿都麻了,站不起来了,二哥,你别伤二嫂的心呀!”
  徐曜低头,看见腰间的荷包,良久,才抬起头,“玉嫣,男人的事你不懂,你跟你二嫂好,你过去陪陪你二嫂。”
  “好,二哥。”
  徐曜说完,转身走了,徐玉嫣看着她背影,心想,如果有一日章言成亲了,自己大概像二嫂一样难过。
  书香天天跟着夫人,怎么能看不出夫人心境不好,两人一边往屋里走,书香一边劝道;“夫人心里不好受,对侯爷冷淡了,奴婢看侯爷心里也不好受,皇帝下旨赐婚,又是太后的娘家人,侯爷如果抗旨,这罪名就大了,夫人要体谅侯爷的苦衷。”
  “书香,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没怪侯爷。”
  她心里是没怪徐曜,可感情是排它的,两个人感情最好时,当她真正喜欢上他时,凭空多一个人出来,她还是难以接受。
  两人进屋,桂嬷嬷一早从家来,昨听常安说皇帝圣旨,赐侯爷一个妾,桂嬷嬷在家坐不住了,她从小侍候大的姑娘,她了解,母女何其相似,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
  桂嬷嬷走进东屋,魏昭站起来,“嬷嬷这么早过来了。”
  萱草扶着桂嬷嬷坐下,桂嬷嬷问:“听说给侯爷做妾的姑娘是京城国舅府的?”
  “是,嬷嬷。”魏昭道。
  “奴婢就怕夫人想不开,夫人,满朝文武那个没有几个小妾,连皇帝还有三宫六院,以侯爷的身份,后宅不能只有夫人一人,传出去对夫人的名声不好,太后把娘家侄女给侯爷做妾,国舅府的姑娘屈居夫人之下,夫人还有什么委屈,要说委屈的也是国舅府的小姐,奴婢看侯爷对夫人不错,尊重夫人,夫人如今已经嫁做人妇,千万不能使性子,伤了夫妻感情。”
  书香担心夫人钻牛角尖,赶紧说;“嬷嬷说得正是这个理,严家舅老爷为人正统,跟舅夫人感情好,舅老爷还有一个小妾,咱们家太太厉害,老爷有两妾还收了个通房。”
  桂嬷嬷板着脸训斥书香,“严将军的家事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书香吐吐舌头,“奴婢失言了,奴婢这不是劝夫人吗?”
  桂嬷嬷又对魏昭说;“夫人,奴婢知道你心里不自在,不自在归不自在,可不能在老夫人和侯爷面前表现出来,贤良大度,方为家和和夫妻长久之法。”
  “嬷嬷,我知道了。”
  桂嬷嬷还是不放心,“夫人跟侯爷小俩口恩恩爱爱,可别为个小妾伤了夫妻情分,日后,还会有妾进门,难道夫人都要这样看不开,国舅府的姑娘进门,她也要给夫人跪地敬茶。”
  “你们在说国舅府的姑娘?”
  徐玉嫣走了进来。
  桂嬷嬷赶紧站起来,给徐玉嫣让地方,“二姑娘来了,正好陪我们夫人说说话。”
  桂嬷嬷走了。
  徐玉嫣脱鞋上炕,她坐在魏昭的对面,直直地看着魏昭,想看出她的情绪,可魏昭平静得跟往常一样,她没看出难过,魏昭道:“你看我做什么?”
  “二嫂,你别怪我二哥好吗?”
  “你二哥叫你来的?”魏昭瞄了一眼徐玉嫣。
  “二嫂,你怎么知道?”
  “你这么早来我屋里,一定是你二哥去找你了。”
  徐玉嫣过来都是快晌午,徐曜刚走,徐玉嫣就来了,她猜到徐曜去找了徐玉嫣。
  徐玉嫣嘻嘻笑,“二嫂,你不生我二哥的气了?”
  “谁说我生他的气?”
  桌上摆着艾叶、白芷、丁香、金银花、薄荷、菖蒲、苏叶、藿香,魏昭把这些装在香囊里。
  徐玉嫣问;“二嫂,你香囊里为何装这中药材?”
  她知道药铺有卖。
  “给你二哥戴上驱赶蚊虫。”
  徐玉嫣笑了,“原来你心里还是念着我二哥。”
  徐玉嫣突然探过身,抓起她腰间的玉佩,看了一眼,“这是我二哥的佩玉,我们家祖传之物,我二哥把另一半给了你。”
  魏昭把玉佩从她手里夺过来,“以后也有人给你。”
  徐玉嫣泄气,“给我的要是我想要的,我才开心,如果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开心。”
  装好香囊,徐玉嫣拿过去,“二嫂,这个送我吧?你给我二哥在装一个。”
  魏昭一把抢过去,“这个不能给你,我再给你装一个。”
  徐玉嫣不解,“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我二哥的特殊。”
  “这个香囊是我自己做的,就这一个,我另外拿一个香囊给你,比这个针线好。”
  魏昭把手里的香囊收起来,又取出一个香囊,“这个是书香做的。”
  徐玉嫣拿过去,仔细看看,“这个女红好。”
  抬头笑说;“原来二嫂也有不如人的地方。”
  魏昭接过去,往香囊里装药材,“人精力有限,不可能样样精,样样通,我不如人的地方多了。”
  “谁说你不如人?”
  徐曜走了进来。
  “二哥。”
  徐玉嫣惊讶地看着徐曜。
  魏昭站起来,“曜郎,你不是刚走,怎么回来了?忘什么东西了?”
  徐曜盯着她,深眸凝着她,“我回来看看你。”
  他骑马走了一半路,脑子一直回响徐玉嫣的话,一个画面反复出现,清晨竹林里,魏昭把竹子拦腰斩断。
  驳回马头,回到侯府,在前院下马,他阔步朝东院走,三爷徐霈正要出府,看见他,在他身后喊,“二哥。”
  徐曜有心事,没听见,径直朝东院走回去。
  “你们在做什么?”
  徐曜看着桌上摆着一堆中药材问。
  徐玉嫣说;“二嫂给二哥装香囊,夏季驱蚊虫。”
  魏昭拿着手里的香囊,“正好你回来,这个香囊我装好了,我给你戴上。”
  她把香囊挂在他腰间,说;“夏季野外蚊虫多,我没事想起来给你装个驱蚊虫的香囊。”
  徐曜拿起香囊看看,“你自己做的?”
  魏昭不好意思,“我女红不好。”
  书香在旁说;“这个香囊送侯爷,夫人下了很大功夫。”
  徐玉嫣撇嘴,“难怪刚才我要,二嫂不给,另外给我拿了一个书香做的。”
  魏昭看看自己做的香囊,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惭愧地说:“你要觉得带出去让人笑话,我用书香绣的香囊给这个换下来。”
  徐曜一把握在手里,很怕别人抢了去,“我就要这个,这个最好。”
  徐玉嫣羡慕的目光看着二人。
  徐曜看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放心了,“我还有事,我走了。”
  又对徐玉嫣说;“你陪你二嫂。”
  魏昭看他回来一趟,没什么事,知道他惦记自己,想早晨送他出门时,他希望自己送到二门口,自己当时多少有点赌气没去,徐曜往门外走,她跟在身后,徐曜走出门,以为她回去了,看她还跟在身后。
  伸出手,魏昭上前一步,把手放在他掌心里,两人牵着手穿过院子,朝外走去。
  徐玉嫣趴着窗扇看见,撇撇嘴,“都和好了,还巴巴的找我来陪二嫂,二嫂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里。”
  书香看见夫人和侯爷又好了,总算松口气,笑着对徐玉嫣说:“夫人喜欢二姑娘,二姑娘反正也没事,就留在这里陪夫人。”
  积善堂,大夫人赵氏跟徐老夫人说话,徐老夫人道;“国舅府的姑娘明日送来了,现在驿馆里住着,时间长了也不是回事,明日迎她入府,这个事还得跟你二弟妹说,毕竟她是二房主母,咱们也不能越过她,这样,你去跟她打个招呼,收拾一处院落给高家姑娘住,高国舅送亲来得突然,咱们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太后也挑不出什么。”
  毕竟是二房的事,大夫人赵氏不便管,提醒徐老夫人,“母亲,明日就入府,是不是太仓促了,房屋不修缮,也要过得去,毕竟是京城来的还是太后的亲侄女,不能慢待了。”
  徐老夫人心想,一个妾,不比娶妻,何况又不是侯府愿意的,把这座佛请进来,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却怪不得咱们,既然太后有意把侄女送进侯府,传圣旨,紧跟着人就来了,没容空,你跟你二弟妹说,至于住在那个院子,她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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