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刚来那会儿,他不大受人待见。名校军校生毕业,起点高,大机关待过,听说家里条件还很好,不少人猜测他这个年纪能混到这衔位八成是靠家里的关系。
  可解除了就发现,他这人其实很好相处,虽然傲,但是为人谦逊,有原则,学术上的事情很乐意跟人交流,也不会因为你说的不对而瞧不起人。
  而且他很会处理人际关系,虽然不是多么热络的人,可相处向来,都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虽然一开始有些慢热,天生带着那么点儿疏离,可处久了就发现,其实他就那样,对谁都那样,不是针对某个人。
  他知识渊博,性格深沉,和那些咋咋呼呼的小年轻不一样,会敲电码,会讲好几国外语,无线电什么都懂。
  可他实际上也不像外表那么高冷,只是有些慢热。
  有一次外出集训晚了,梁盖离队去放了泡水,也是守门的不用心,直接给他关在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好在侧门边有棵歪脖子老树,他灵机一动就攀着树上了墙。
  好巧不巧,被巡逻的纠察队给逮着了。
  乖乖,这被抓到惩罚事小,可要是上报队长,全营通报,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秉承着死也不能给队长丢人的信念,他跳下树后就一头扎进了草丛里,纠察队在后面提着电筒追,他在前面撒丫子死命跑,风纪扣都歪了。
  拐过开水房的时候,有人从旁边拉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推进了门里。
  纠察队长喘着气到了近前,先是立正、敬了个礼,然后礼貌地问:“首长,您看到有人过来没?刚刚我们巡逻,揪到一个爬墙的。”
  俞北平神色平和,不动声色,指了指反方向:“往那边去了。”
  一堆人道了谢,又喘着气往南面追去。
  过了好久,梁盖才从里面出来,一脸感激涕零,又跟他诉苦,说上个月刚刚被这孙子抓到过,就因为他出操时慢了两步,从食堂一路追他到操场。
  俞北平把他带进开水房,给他倒了杯水:“你要没问题,人家能追着你跑?”
  他还狡辩:“就慢了半分钟!”
  俞北平心平气和地问他:“上战场,你也跟敌人说,就等我半分钟?”
  梁盖霎时就焉了,过了会儿,又疑惑地抬起脑袋问他:“那您干嘛帮我呀?”
  彼时俞北平倚在窗口,身上拢着件带厚毛的军大衣,弓着腰也让人觉得他挺拔傲岸。他回头跟他笑:“这不大过年的嘛?你要真被通报批评了,李队这个年也别想过了。记住了,下不为例。”
  那还是重逢后,梁盖第一次看到他笑呢。
  平日紧蹙密丽的眉宇舒展开来,英气之余,又添几分豁达平和。
  ……
  梁盖打心底里对他信服,特欣赏他遇上事情时那股淡泊自信的气度,只要跟在他屁股后面,基本不会闯什么祸。
  抽完烟,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正好碰上和陈珞出来的汤子期。
  狭路相逢。
  门窄,只容两个人通过。
  双方都停了下来。
  半个月后再见,汤子期没想到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境下,脑子都有些短路。
  俞北平倒是包容地笑笑:“来实习?”
  汤子期垂着头,声音讷讷:“采集样本。”
  “这么大雨,山路不好开,自己小心着点儿。”他拍了一下她细瘦的肩膀。
  汤子期怔了怔,心跳快了一拍。
  转眼,俞北平和梁盖依次进了餐厅。
  第026章 心意
  招待所地方不大, 所以是混住。长长一条走廊, 放眼望去都是房间,隔音还不好,安静下来,隔壁的吵架声和搓麻将吆喝声都一清二楚。
  汤子期是个稍微有点儿声音就睡不着的人, 披了件风衣就出了门。
  走廊尽头站着个人,倚着窗户抽烟。
  汤子期犹豫了一下,拢着衣服过去, 挨着他靠了:“巧啊。”
  她笑得纯真, 咧开嘴巴朝他亮了亮白牙齿。小姑娘天真可人,眉眼弯弯得好似月牙,自有一股狡黠明快的机灵劲儿。
  连日来阴云连绵,俞北平在山区这带跋涉了好几天了,条件不可谓不艰苦, 手底下还有不少人病了, 心情正阴郁,可这番见了她,就好像有双温暖的小手拨开了他心头的乌云,有种豁然开朗的神清气爽。
  俞北平也笑,完全发自内心:“巧。”
  半个多月没见, 汤子期看到他的第一眼还有点紧张,现在再见,心境反而平和下来,只是手心依然不受控制地渗出些许热汗。
  “这么怕看到我?”俞北平盯着她, 语气半开玩笑。
  汤子期有点忐忑他这样笑,把视线移开了:“您是长辈嘛,跟我老师一个辈分的。”现在又加了重身份,有些时候,总让她有些尴尬。
  俞北平低低一笑。
  汤子期的心也跟着跳了一跳。她到底是不服气,挑衅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
  这么明显的赌气话,俞北平也没有跟她较真,更没戳穿她的窘迫。
  沉默了会儿,汤子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服了软:“您来视察工作吗?”
  “交接工作。”
  “哦。”她点了头。
  俞北平问她:“你呢?来干什么?”
  “工作啊。说过了,采集生物样本。”
  “辛苦吗?”
  他声音柔和,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像夏夜的晚风,一直吹入她心里。汤子期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老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
  “不辛苦。”
  她眸子明亮。
  他看着她,笑容温暖:“照顾好自己,我会担心的。”
  汤子期心里泛起淡淡的涟漪,和他对视,好一会儿,珍而重之地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他把她抱到怀里。这姑娘是真的娇小,抱着好像只有那么一点儿,他把她的脑袋轻轻按在胸口。
  胸腔的地方有些火热。
  汤子期的脸也热,安静中,听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
  翌日天晴,指挥部的军车准时到场,汤子期告别了俞北平,和陈珞一块儿上了来时那辆小军卡。
  陈珞心里清明,看看她又看看俞北平,眼中含着一丝促狭。
  汤子期最不习惯被人这么瞧着,白了她一眼:“刚刚扯了证的老公,只是他工作调度原因,还来不及领证,不跟你说过了?别这么看着我。”
  陈珞早知道俞北平的身份,调侃她:“还以为你堕落了,感情失意就当了首长的情妇。”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对了,你的药师证考了没?”
  “早考好了,你问这个干嘛?”
  “你这不快毕业了吗?我看你也没打算自己创业,提醒你一句,早做准备。是继续深造搞研究,还是找个公司什么的安身?”
  “再说吧,我再考虑考虑。”
  到了目的地,几人陆续下了车,在就近的丛林里开始搜集样本。不久前这儿爆发过一场霍乱,起因是小型的泥石流引起的灾后传染病。
  现在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人体血液样本之前采集过,这趟过来,是采集一下动物样本,进一步弄清传染源和传播途径。
  “子期,你过来看看。”陈珞在前面喊她。
  汤子期收了镊子,快步过去,帮他传递东西。两人从早上忙到中午,靠着岩石掏出了一早准备好的压缩饼干。
  期间,汤子期去了附近的民舍上厕所。
  厕所共有两间,底下镂空,隔壁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陈老师对咱们爱答不理的,对她倒是特别关照。”是简筠的声音。
  何莉的声音响起:“不会吧?你是不是想多了?我觉得陈老师挺公平的,一视同仁啊。”
  “你是不是傻?他让人帮忙的时候,可是第一时间想到汤子期。”
  “使唤着呗。”
  “不熟能那么使唤?我看他们啊,熟得很,指不定是什么关系,没准就是亲戚。”
  何莉像是被她这话惊到,沉默了良久:“……筠筠,你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吧?以前咱们在北京也是一个高中的,我觉得吧,汤子期她人还行,也挺有本事的,学业什么也都挺好,就是人有点懒散,也不跟咱们玩。”
  “那是她瞧不上咱们!”简筠冷笑,“我都听我阿姨说了,她爸是大官,一家人住在西郊那边的部队大院里,以前日子好着呢。不过老天有眼,后来她爸妈离婚了,她就跟着她妈搬走了。”
  “怪不得啊,以前她穿的用的都是顶好的,现在看着倒是挺简朴的,原来还有这层。”
  “简朴?”简筠说得阴阳怪气,“那都是在学校里装的,在外面你猜怎么着?别的不说,就她勾引我男朋友这一点,就够婊的。还有昨天在招待所,我吃完饭回来,亲眼看到她跟一个当兵的站走廊尽头聊天,衔位还不低,肩膀挨着肩膀,打得火热着呢。你猜猜他们什么关系?呵呵,之前去逛街我还碰到他们一起挑衣服呢。”
  何莉陷入了沉默。
  简筠打开厕所门出来,一边栓裤腰带一边和她说:“都学着点儿吧。你以为人家大大咧咧啊,心机深着呢,你做了初一,人家早就做了十五了,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心里头还惦念着盆里的呢!”
  两人的步子慢慢走远了,汤子期还便秘着。
  好不容易拉出来,擦完洗完,早没了那两人的影子。她心里憋着火,只好顺着原路回去,和陈珞报了道。
  “怎么了,像欠你八百万似的?”
  “碰上两只爱嚼舌根的癞□□。”她踢飞了脚底的一颗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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