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条件

  辽东大厦的会客室极为宽敞气派,红木地板,黑色真皮沙发,在水晶吊灯映照下有一层朦朦胧胧的光耀。
  会客室中,程子清略有些疑惑的观察着正默默品茶的那位眉目清朗的青年干部,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报纸杂志也时常见到他的影像,对于这个人,程子清从心里是有些反感的,因为这个人不像那些勇于开拓的新生代干部,反而和以前旧式高官的作派一样,用神秘低调来制造高高在上的感觉,程子清总觉得这样的政治人物登场会使得共和国的明煮进程倒退。
  但真正坐在了他面前,程子清又很迷惑,因为这个人太年青了,和感觉里那种老气横秋的高官形象完全不符。
  看着四周或站或坐的一众大小干部屏声静气的认真聆听他不过很随意的讲话,程子清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对这个年青高官的感觉更加复杂起来。
  唐逸随意的讲了讲辽东驻京办应该担负的责任,跑项目时应该注意的一些事项。这些简单的谈话自然很快就会被驻京办官员整理为“省委书记讲话精神”传达。
  驻京办主任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原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辽东通讯主编》马易,他自然坐在最靠近唐逸的位子,拿着本子记录唐逸的讲话。
  唐逸声音不大,讲话不像很多领导海阔天空引经据典,往往是很明确的谈一谈自己的看法,马易就很喜欢这种风格,但现在面对唐逸,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驻京办主任以前是个“好位子”,但现在随着辽东反贪机制的完善,这个位子却是成了火药桶,不但财政上反贪局和审计厅都派驻了读力的专员监督,以前的“工作职能”例如遣返上访人员等等工作更是使得这个位子成了监察部门紧盯着的重灾区,前任主任就是因为上访人员“受到不公正待遇”倒下去的。
  组织上找马易谈话是游副部长亲自出的面,游副部长和马易是老相识,两人还一起和张震部长喝过酒,但面对马易,游副部长那天的面孔极为严肃,讲了讲省委极为重视驻京办的工作,唐逸书记的批示是“选拔一名德才兼备、能公平公正处理问题的年青干部”。经过组织部部委会议讨论,最后马易成为了候选人之一。
  游副部长特别强调,是“张震部长点的你的名。”
  马易当时心里就是一凉,虽然行政级别上提升了,但对于志在办公厅主任的马易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在这时候将他调离省委办公厅,那肯定说明邱跃进有所察觉,也在背后做了工作。
  不管怎么说,“张部长点名”的信息透露出来,马易只好走马上任,他也知道,在张震部长庞大的关系网中,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棋子,随时都可以牺牲。尤其是听说唐逸书记亲自找邱跃进谈了话,要他放下包袱抓好办公厅的工作后,马易就知道大势已去,张震部长还是不能撼动邱跃进在唐书记心目中的地位,要消除这件事的影响也只有将自己调离办公厅。
  而第一次坐得距离唐逸书记这么近,马易心口就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因为自己被调离办公厅很可能是唐逸书记表了态,唐逸书记对自己又是个什么态度?听说省委里的说法对自己很不好,有人反映自己一直为被调离办公厅闹情绪。
  正忐忑,却见唐逸书记的微笑看了过来,语气很亲和,“马易啊,现在各省驻京办开展工作困难,盯着的眼睛多工作就容易陷入被动,省委很多同志夸你,说你是干将,我可就等着看你这金刚钻怎么干好瓷器活喽!”
  马易默默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不管怎么说,当前最要紧的工作自然是抓好驻京办的工作,或许这才是树立自己在唐书记心里正面印象的唯一渠道。
  唐逸呢,只是微笑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过多的话语。想见识一下敢于向部委直言批评改革试点的大学教授,唐逸最后还是决定亲自来辽东大厦走一趟。
  马易在驻京办“闹情绪”唐逸有所耳闻,当然只是一笑置之,马主任前一阵子表现强势,想来看不惯他的大有人在,而省委大院风向千变万化,加之肯定又有很多人认为马易被自己冷落,受到了重创,落井下石往往比雪中送炭容易得多。
  作为省委一号人物,唐逸耳边时时有人吹风,甚至秘书李刚或是新晋的司机小金,有时也难免涉身其中为某一利益团体或是某位权贵人物讲话。
  处在这个位置,就要习惯这些东西,这个世界上的政治生活,不管是哪个国家,都充满了谎言和欺骗。
  顺便敲打了几句马易,其实唐逸对马易的印象还不错,倒是张震似乎对自己忌惮太过,也太过敏感,对这个他的小圈子里的中坚人物根本没有给予任何保护,只因为自己随口问了一句就将他调离。
  如果张震行事一直这么草率,可怎么也走不到现在这个位置。
  唐逸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想起了齐洁和自己讲的话,视频屏幕上,一袭洁白孕妇裙的齐洁娇媚万种,下个月宝宝就要降生了,齐洁一脸幸福的笑容甚至感染了唐逸,或许,这辈子这个小女人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几位红颜中,唐逸也就能和齐洁讲一讲政坛的事,说起张震的反常表现,齐洁就娇笑:“谁要是跟了你几年还能不被你的银威吓到那他就成神了,张震认识你十几年了吧?还不跟我一样怕你?天威难测嘛!”
  ……
  “程老师,委屈你了!”在唐逸示意下,马易等一众官员告辞离开后,唐逸微笑看向了程子清,心里却是还在回味和齐洁的通话,自己的第一个女人,自己这一世的初恋,她和单纯的允儿、坚强的陈珂不同,她考虑事情最多,更有着不为人知的自卑情结埋藏在心底深处,随着自己地位的提升,这个小女人甚至在自己面前都表现的可以用“拘束”来形容了,而有了宝宝,她应该能彻底放下心结了吧?
  心思有些恍惚,但程子清的话语一字不漏的清晰传入耳中,“谢谢唐书记关心,我没什么,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鬼不惊!”
  唐逸慢慢回神,看着程子清英俊的面庞微微一笑,看了省检调查组汇总的程子清的材料,这位敢于直言的人大教授一向是非不断,前几年预备党员的资格被剥夺,这种情况很罕见,也进一步证实了程子清不是某些人的枪手,确实是一位读力的学者。
  而现在,就算坐在自己面前,他还是那么的坦然,似乎丝毫也不惧怕自己所代表的力量和权势。
  唐逸点上一颗烟,想了想说道:“子清同志,有一点我要说明一下,检察机关对你的调查是严格遵循法律程序的,对这一点你没有异议吧?”
  检察院对程子清信里介绍的情况展开了调查,结果得出的结论同程子清的说法完全不同,调查组这才赶赴燕京,调查程子清写信的目的以及和信里涉及的人事之间有没有利益关系。
  “没有异议。”程子清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可是我对辽东检察院对我举报的情况调查结论不认同,那些情况都是我深入乡间了解的,他们调查组,去农村听农民们讲了吗?”他实际上远不像表现的那么平静,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一位省委书记,心一直在砰砰乱跳,他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往曰的清高也不过是有特定条件限制,而现在很明显条件被突破,往曰的清高在渐渐瓦解,他甚至很想在这位省委书记面前表现一番。
  虽然对于哲学研究颇深,这时候的程子清还是不得不心里苦笑,文人,唉,文人。学问卖于帝王家,这种传统想来是深入所有文人的骨髓了。
  心里有些乱,耳边听着这位年青的书记微笑说道:“你了解的未必是正确的,或许只是道听途说,你在心里就比较相信所谓弱势群体的语言,对政斧的声音不大信任,这点你承认不承认?”
  程子清默然,确实,唐逸书记的话一下戳到了他的要害。
  “为民请命是好事,但有调查才有发言权,而不是仅仅凭当事人的几句言语,实际证据呢?你拿不出来吧?”
  程子清一方面诧异于这位省委书记和传说中惜字如金不同,竟然和自己讨论起案情,另一方面又有些不服气,和人辩论,程子清很少输过。
  想了一会儿,程子清斟酌着用词,尽量不要激怒对方,“唐书记,您说的我都承认,可是您认为检察机关调查的结果就一定正确吗?就不会有欺上瞒下的情况?”
  唐逸笑了笑,说道:“我相信监察部门。”心里却轻轻叹口气,程子清说的这种情况应该有很多吧,尤其是涉及一些利益关系的时候。但自己不可能每个案子都去过问,都派出专人去调查,也只能寄希望于正直的干部更加多一些,而根源还是在于司法监察制度的完善,这才是自己应该考虑的问题。
  “子清啊,这样,你把你认为的农业改革的弊端好好整理一下,多写写,你信里的内容太笼统,最好写个十万八万字,回头直接寄给我。”唐逸看了看表,自然是准备结束这次谈话。留给程子清的是满脑子的雾水,不知道年青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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