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不认就是不认,你奈我何?

  再临桑家,慕轻歌只带了慕臣和慕鹏二人。
  桑舜王再次接待了他们。
  前一日的血腥一幕,令桑家不少侍卫奴仆,对慕轻歌的印象极深。他们也搞不懂,为何慕臣与慕鹏会与杀掉自己少主的人在一起。
  看那样子,他们似乎还以她为尊!
  “桑家主,这次过来,是为了昨日之事,向桑家赔罪。”慕轻歌对桑舜王说着,垂眸看向慕臣所站的方向。
  慕臣会意,立即站出来,向桑舜王拱手赔罪:“桑家主,昨日之事,惊扰了桑家,一切都是我之罪,还请桑家主勿怪。”
  说罢,他呈上了一些灵石珍宝,放在面前,补充道:“这是一点赔罪的心意,还望桑家主收下。”
  他说完,慕鹏也站出来,对桑舜王道:“昨日误伤了雪舞小姐的娘亲,慕鹏也来向桑家主赔罪。”
  桑舜王静静的看着这二人,待他们说完之后,他的视线落到了淡然自处的慕轻歌身上。
  少顷,他才道:“罢了,昨日之事就此揭过。”
  “多谢桑家主。”
  “多谢桑家主。”
  慕臣与慕鹏心中一松,同时退到了慕轻歌身后。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慕轻歌,心中都以为慕轻歌让他们过来道歉,是因为不想与桑家交恶,与慕洛风的心思一样,想要迎娶桑家的雪舞小姐。
  谁让在日暮草原上,慕轻歌屡屡为桑雪舞出头的事,已经传遍了?
  却不想,在他们退下之后,慕轻歌却几不可查的点头,淡淡开口:“既然昨日恩怨已经说清,那么我就想向桑家主提另一件事。据说,慕连城已经在府上叨扰数年。今日我来,便是来接他的。”
  慕连城?!
  慕连城是谁?
  慕臣与慕鹏都是心中莫名。
  只是,慕姓,却让他们心中疑窦丛生,将怀疑的眼神投向了桑舜王。‘难道,桑家竟然私下囚禁了慕家的人?’
  最主要的是慕轻歌的态度,她并不是为了桑雪舞而来,而是为了那个慕连城,这就说明这个人对她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虽然心中不明白慕连城是谁,但是这并不妨碍慕臣与慕鹏对慕轻歌的维护。
  慕臣微微蹙眉,声音也不似刚才的那么充满歉意。“桑家之中,居然藏着我慕族之人?”
  桑舜王淡淡眷了他一眼,便看向慕轻歌,沉声道:“你就这样说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对自己的外公说话?”
  什么!
  父亲?
  外公?
  !
  慕臣和慕鹏凌乱了!
  他们已经搞不清楚,慕轻歌与桑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面对桑舜王的质问,慕轻歌却神色平静,没有一点异样情绪。身份被认出,她早在来之前就猜到。何况,还经历了昨日的事?
  所以,今天桑舜王的话,并未让她诧异。她只是缓缓转眸看向他,唇角轻勾,“桑家主,请慎言。轻歌从小跟着爷爷与姑姑长大,并不知道外公是谁。”
  桑舜王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流露出淡淡的失落情绪。他叹了口气,“这不怪你,你心中有怨气,也是应该的。”
  “怨气?”慕轻歌唇角的笑容更加明显,却带着淡淡讽刺。“桑家主多虑了。我来此,只是为了接回慕连城,我保证,只要带走了他,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桑家,更不会打扰桑家任何人的安宁。”
  “你又何苦如此?你可知你昨日一走,你母亲有多伤心?”桑舜王语气加重了些。
  慕轻歌却不以为然,“桑家主又说笑了,轻歌对母亲从不曾有什么印象,既然如同陌路,又有何伤心的?”
  “你还是赌气。”桑舜王得出总结。
  慕轻歌冷冷一笑,不再解释。
  反正,任由她怎么解释,他都会以为自己只是在发泄内心多年的怨气。以为自己发泄完了,就会上演感人的母女相认,祖孙相认?
  那就错了!她说的都是实话。
  她的目的,的确只是为了慕连城。桑蓝若没有救活他的方法,她有,就没有必要继续把他留在桑家。
  而且她的确也不知道什么外公,更不会想要与桑家有所牵连。
  偏偏,桑舜王却不信。
  两人的对话,让慕臣与慕鹏对他们的关系更加难以捉摸。
  慕轻歌的来历他们很清楚,是从临川界走来的。既然是从临川界而来,又怎么会和桑家牵扯到什么关系?
  “少主。”慕臣低眉向慕轻歌喊了一声。
  慕轻歌缓缓垂眸,对慕臣道:“你们不必插手。”这是她的私事。带上他们二人,也是看中了他们的实力,免得她在面对桑家的时候,受到限制。
  她的这句话,让慕臣与慕鹏沉默。
  在他们心中,慕轻歌不是慕洛风,不需要事事为他出头,为他解决。慕轻歌就能很好的解决一切,只有她需要时,他们再出手。
  桑舜王沉默下来,他看出了慕轻歌眼中不经掩饰的不屑。
  她不是在欲擒故纵,而是真的对桑家不屑,更是真的不想与桑家牵扯一分。
  主厅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慕轻歌站了起来,打破沉默:“如果桑家主无法做出决定,那就请去能做决定之人商议。三日后我再来接人。另外,请转告她,既然慕连城留在她身边十多年,都没有醒过来。那就说明她没有这个能力。她没有,我有!”
  说完,慕轻歌就打算离开。
  “等等。”桑舜王却突然开口,阻止了她的离去。
  慕轻歌回眸望向他,眉梢轻挑。
  桑舜王凝着她,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激出毫不相让的火花。突然,他仰头大笑起来。
  那笑声来得莫名,让慕臣和慕鹏暗暗戒备。
  而慕轻歌那双清透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思索的幽光。
  笑罢,桑舜王才眸光灼灼的看向慕轻歌:“你比起你那双弟妹来说,有趣多了。你不肯认我这个外公也罢,但老夫不会替人传话,你要向她说什么,便亲自去。”
  慕轻歌对他口中的‘外公’自称,不置可否。
  应该说,‘外公’二字就犹如清风过耳,没有进入她的耳中,更不会在她心底留下半点痕迹。
  但是,她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是要她去见桑蓝若!
  见么?
  昨日已经见过,只是她却没有正眼看这个所谓的母亲一眼。
  不见?
  若是不见,她又何苦来桑家一趟?
  “还请桑家主告知方位。”瞬间,慕轻歌就做下决定。
  “我亲自带你一人过去。”谁知,桑舜王却从家主之位上站起来,主动说。
  他的举动,让慕轻歌微微蹙眉,猜不透他想要干什么?为什么如此热心?
  “少主不可!”慕臣站出来阻止。他挡在慕轻歌身前,阻止她跟着桑舜王离开。慕鹏也同样站出来,护住慕轻歌的另一边,眼神中透着戒备。
  他们搞不清楚慕轻歌与桑家是什么关系。
  但是从慕轻歌的态度,他们能猜得出慕轻歌对桑家并没有什么好感,而且还有些说不清的恩怨。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能放她涉险。
  慕轻歌看向他们二人,并未说话。
  桑舜王看过来,脸色微沉的对他们二人道:“怎么?你们害怕老夫谋害自己的亲外孙不成?”
  慕臣与慕鹏心中虽有震惊,但是他们还是看向了慕轻歌,等待她的决定。
  慕轻歌不发一语。
  慕臣忙道;“少主……”他几不可查的摇头,是想告诉慕轻歌不要轻易跟桑舜王走。最起码,要带上他们二人。
  他们的担心,慕轻歌看到了。
  她清透的眸光,从慕臣二人身上,移到桑舜王身上。少顷,她才抬起手,将慕臣挡在自己面前的手压下。
  她对二人吩咐:“你们在此等我。”
  “少主!”
  “少主!”
  慕臣与慕鹏都觉得不妥。
  可是,慕轻歌的决定,从来不会随意改变。她只是安抚了两人一句:“桑家主想要谋害谁,不必那么费事,这里是桑家,他振臂一呼,我们三人都难以走出。”
  她的话有理,慕臣与慕鹏终于妥协。
  “少主,一切小心。若有不对,立即长啸,我们顷刻就到!”慕臣对慕轻歌叮嘱。
  慕轻歌淡淡点头。
  实际上,若是真的有什么危险,她往空间里一躲,自然是安全得很。
  慕臣与慕鹏终于退开。
  慕轻歌走向桑舜王,对他道:“桑家主带路吧。”
  桑舜王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才几不可查的点头,带着慕轻歌走出了主厅,向桑蓝若居住的院子而去。
  路上,不少桑家的人都好奇的打量桑舜王身后的慕轻歌。
  而慕轻歌在这些好奇的眼神下,一直都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觉忐忑和局促。这让默默观察她的桑舜王,在心中不断点头。
  “你和那两人是什么关系?昨日你们还是对头,今日他们却对你如此忠心?”桑舜王想不通,昨天她才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他们的少主,那么叫慕洛风的玩意。怎么今日,他们就归了自己外孙女的麾下?
  而且,他没有忘记,从昨日外孙女出现的那一刻,这两人都表现得异常恭敬。
  “桑家主管得是不是太宽了点?”可是,他的问题,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释。慕轻歌只是讽刺了一句。
  桑舜王双眸一瞪,又恢复如常。
  他缓缓摇头,感叹般的道:“你这性子,倒还真是有些像你母亲。”
  慕轻歌沉默不语,不想与他在这个话题上争论。
  她的性格像桑蓝若?拜托,她又不是真的慕轻歌。她的性格,从前世就这样,像的是自己!
  走了一会,桑舜王又道:“昨日,我问过你母亲你是否继承了桑家的血脉,她的回答是没有。”
  他说这句话时,一直盯着慕轻歌的表情,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出一丝端倪。
  可是,慕轻歌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就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
  这样的反应,让桑舜王心中觉得奇怪,不由得皱眉。
  而慕轻歌却在心中思索,为什么桑蓝若要撒谎?
  按说,血脉这种东西,是一出生就会有的。以前的慕轻歌是个废柴不能修炼,那是一回事。但血脉却不应该不存在。
  既然如此,桑蓝若的话,是真的因为在她离开前并不知道?还是她向桑舜王撒谎?
  可是,若是不知道。她完全可以告诉桑舜王,她并不知道,而不应该是回答‘没有’。这样的回答,只有是证实过了,才会出现。
  不过,无论桑蓝若是什么心思,她这样回答桑舜王,也算是省了自己的麻烦。
  “可惜,你们姐弟三人,只有雪舞继承了桑家血脉。”桑舜王紧盯着她,依然用言语试探。
  慕轻歌听出了他话中的试探之意,心中嗤笑。
  真当她是年少气盛的人么?以为她会气不过自己输了一截,然后就急着辩驳自己是继承血脉的?
  她清透的眸中带着嘲笑,看向桑舜王道:“我是慕家的人,继承的自然是慕家血脉。”
  她言语中,是以慕家血脉为荣,并不觉得不继承桑家血脉有什么遗憾的。
  她的回答,让桑舜王眸光一闪,眼眸中若有所思。
  他的试探一直未停过,就连刚才故意的那么一问,其目的也不是全然是为了试探慕轻歌是否身负桑家血脉,还有一部分是想看看她的性子到底如何。
  如果她经不起言语刺激,急于替自己解释,那他对这个外孙女的印象倒是要大打折扣了。
  “或许小时候没有察觉出来,不如让我给你做一个测试?”桑舜王又道。
  慕轻歌却眼神戏谑的道:“桑家主,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来接人的,不是来做什么血脉考核的。”
  她拒绝了!
  她的不在意,她的拒绝,让桑舜王越发觉得慕轻歌有可能继承了桑家的血脉,而且所继承的血脉比起桑雪舞还要更浓。
  桑舜王在怀疑什么,慕轻歌看得清清楚楚。
  然,她却毫不在意。
  只要她不愿,难不成桑舜王还能绑了她去做血脉验证?就算让他知道了自己有桑家的炼器师血脉,那又如何?
  她不愿留在桑家,不愿与桑家有任何瓜葛,桑舜王能拦得住她么?
  一路试探,两人终于来到了桑蓝若所住的偏僻小院。
  这里与桑家的主宅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幽静偏僻,甚至有些荒芜。
  而且,一靠近,就感到有一股冷气逼来,让人不愿靠近。
  慕轻歌因为元元的原因,对于温度十分敏感。离小院还有一段距离时,她就感受到了四周温度的下降。
  “你娘为了保住你爹的尸身不腐,特地寻来了玄冰。”桑舜王的话,好似有意无意的解释。
  慕轻歌沉默不语。
  来到院外,一道惊喜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老大!你真的来了!”院中的桑翊尘看到慕轻歌走来,立即兴奋的停止了武技的练习,朝她跑来。
  慕轻歌还未开口,他便开始喋喋不休的道:“我和雪舞还以为你可能要过两天才来,没想到你今天就来了,娘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翊尘。”闻讯从屋中走出的桑雪舞,阻止了桑翊尘。
  桑翊尘转眸看向她,开心的道:“雪舞,你看谁来了!”
  桑雪舞走向两人,先是对桑舜王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后,才激动难掩的对慕轻歌喊道:“老大。”
  桑翊尘也连忙向桑舜王行礼,喊道:“外公。”
  桑舜王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娘呢?又在冰窖里?”说完,他皱了皱眉。
  可是,桑雪舞却摇头道:“娘今日并不在冰窖,昨日外公离开后,她便去了炼器室,至今未出。”
  “炼器室?”桑舜王诧异了一下,但他眸中一转,就冷哼道:“我道她是开窍了,如今看来,还是在与我置气。”
  说罢,他对二人道:“去把她叫来。就说她日思夜想的女儿来看她了。”
  这句话,让慕轻歌不满的皱眉。
  她并不是来看桑蓝若的,更不想桑蓝若误会。
  桑翊尘连忙点头,就朝着炼器室而去。而桑雪舞则留下,将两人引入了房中,为他们斟茶。
  慕轻歌没有坐下,而是对桑雪舞道:“带我去看慕连城。”
  桑雪舞一愣,下意识的点头。
  桑舜王也没有阻止两人的离去。
  穿过桑蓝若房间的暗道,慕轻歌在桑雪舞的带领下走进了那个冰窖之中。冰窖中间,安置着一块巨大的玄冰。
  释放的寒气,将里面已经裹成了层层冰层。
  在玄冰上,安静的躺着一个身体颀长的男子,他双眼紧闭,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慕轻歌缓缓走过去,越是走近,她感到自己的心跳越快。
  那种情绪,好似不属于她,又好似就是她!
  走近了,她终于看清了躺在玄冰上的人是什么模样。英俊刚毅!
  慕轻歌在心底用四个字形容了慕连城的长相,他的长相中是俊朗刚毅的阳刚之美,仿佛,他即便闭着双眼安静沉睡,也能让人想象出他清醒时,身披铠甲,头戴战盔,骑在骏马上露齿而笑的模样。
  那是一种给人以安心,令人温暖的笑容。
  仿佛他能为所有的人,都撑开一片天地。
  慕家军的少将军!
  曾经被秦国的百姓,都称为慕雄继承人的慕连城,秦国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年幼成名,功勋赫赫。
  如今,却毫无生气的躺在她面前!
  这都是秦皇室造的好孽!
  慕轻歌清透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寒意。哪怕她早已经报了仇,屠了秦皇室。但,如今再看到慕连城,她心中的杀意还是隐隐溢出。
  一切命运的改变,都是从秦皇室的自私开始!
  慕轻歌看着慕连城,哪怕两人阴阳相隔,她还是感受到了那种来自血脉的共鸣。这血脉不是指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而是指他们都曾同为军人,同为了保家卫国而奉献自己的一切,最终也都牺牲在阴谋算计之中。
  啪!
  慕轻歌突然向慕连城行了一个军礼。
  这是源于对一个军人的敬意!
  她笔挺的身姿,傲然不屈的气势,站在慕连城身边,就好像是他意志的传承。
  桑雪舞被慕轻歌的动作弄得一愣。她有些无法理解慕轻歌的行为,但是却又觉得,这才是对父亲最好的祭奠。
  就如同那夜,在日暮草原上,响彻了半夜的战鼓之声。
  那种热血,那种悍然守卫内心信仰,那种保护之心,是她生长的环境中所不能体会的。
  她羡慕着,也渴望着。
  在她身后,冰窖地道的入口处,桑蓝若在桑翊尘的陪伴下,出现。
  他们赶到之时,正好看到慕轻歌向慕连城行的军礼。
  这一幕,让桑蓝若潸然泪下,仿佛看到了当初,她与慕连城初见时,他的英姿。
  慕轻歌缓缓放下手,对着慕连城沉声的道:“我来了,若是你有还生希望,我定当竭尽全力。”她的声音中,包含着承诺。
  身后,脚步声传来。
  慕轻歌收敛情绪,回身转眸。
  清透的眼眸深处,倒映出一道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影。
  “歌儿……”看到慕轻歌朝自己望来,桑蓝若忍不住声音颤抖的轻呼。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慕轻歌的脸颊。
  可是,当她的手伸到一半时,慕轻歌的话却让她僵在了半空。“多谢夫人多年来照顾慕府少将军。”
  “歌儿,你……”桑蓝若眸中被震惊和心痛布满。
  慕轻歌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可是,慕轻歌却好像看不到这种心痛一般,对她道:“今日我来的目的,就是要带走他。夫人已经强留了他十九年,显然已经没有他法,既然如此,他就该重回慕家,由慕家的人来处理。”
  “歌儿……你真的要这么对娘么?”桑蓝若心痛如绞。女儿的话,好似将她凌迟了一般。
  慕轻歌依然平静的道:“夫人说笑了,慕轻歌年幼丧父丧母,如今何来的母亲?”
  “不!不是这样的!歌儿,你听娘解释!”桑蓝若心痛欲裂,失去女儿的绝望让她身上的死气更重。
  而慕轻歌也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微微蹙眉。
  “娘!你别太激动。”桑翊尘赶紧安慰。
  桑雪舞也忙道:“娘,你的身子弱,咱们先离开这里吧。”说着,她又向慕轻歌快速的解释:“老大,娘常年照顾爹,身体被寒气侵蚀,又被死气缠绕,早已经虚弱不堪。何况,她这些年来,思念郁结,心中一直郁郁寡欢,所以不能再受刺激。”
  桑雪舞的话,没有让慕轻歌有半点反应。
  她只是默默看着桑蓝若痛苦的样子,心中并无半分同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老大,我求求你,咱们先出去再说。”桑翊尘也急道。
  桑蓝若从眼眶中流出的泪,还未滑落,被寒气凝固在脸颊上,满是痛楚的眼神,让她看上去十分令人心疼不忍。
  慕轻歌转眸看了慕连城一眼,朝着冰窖出口而去。
  她的确不想这些事情,惊扰了慕连城的安宁。
  慕轻歌离开,桑雪舞和桑翊尘赶紧扶着失魂落魄的桑蓝若离开了冰窖。从冰窖出来,又离开桑蓝若的房间,慕轻歌才感到四周的寒气少了些。
  走回前院,桑舜王还在房中喝茶。
  他抬眸看向慕轻歌,又看到了身后急忙追来的三人,还有桑蓝若脸颊上渐渐融化的冰凌。放下手中茶杯,问道:“怎么了?”
  “你们都出去,我想和歌儿单独聊几句。”桑蓝若突然挣扎出桑雪舞和桑翊尘的搀扶。
  桑舜王看了桑蓝若一眼,眼神从她与慕轻歌身上移来移去。
  少顷,才起身道:“雪舞,翊尘跟我出去。”
  桑雪舞和桑翊尘不放心的看向桑蓝若,又看向慕轻歌。
  “老大,拜托拜托!”桑翊尘向慕轻歌拱手握拳,模样哀求。
  慕轻歌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并未作出任何保证。
  桑舜王带着两人离开了小院,留下一片不被打扰的空间,给这对心结难解的母女。
  “歌儿,你长大了。”三人走后,桑蓝若才缓缓靠近慕轻歌,仔细的打量慕轻歌的样子。
  她眼中情绪复杂,愧疚、心痛、后悔、思念……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笔墨,让她细细描绘着慕轻歌的样子。
  当她的视线落到那戴在左耳上的耳钉时,她忐忑的央求,“歌儿,我知道你心中恨娘,怨娘。可是,你能取下耳钉,让娘好好看看你真正的样子么?”
  慕轻歌的视线缓缓移过来,落在她身上。
  那一瞬,桑蓝若身上仿佛被针扎一般。
  慕轻歌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夫人说笑了,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难道还有假的不成?这可是我娘亲自给我的外表。”
  桑蓝若突然踉跄了一下,靠着紧抓桌角才没有软到。
  慕轻歌的话,让她心中一痛,衣襟都被她抓皱。
  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再次滑落。她不断摇头,口中呢喃:“都是我的错,我的错。”耳钉,是她亲自给女儿戴上的,也是她亲口告诉她,你是慕府的小爵爷,是男子。如今,又有什么脸面请求她摘下耳钉?
  “歌儿,你能原谅娘么?”桑蓝若突然向慕轻歌扑来,想要抓住她的衣袖。
  可是,慕轻歌仿佛早已经察觉她的用意一般,抽挥手,避开了与她的接触。
  原谅?
  这句话,应该去问早已经香消玉损的慕轻歌!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的一个谎言,慕轻歌本该是永宁公府中,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以慕雄对她的疼爱,慕连蓉对她的重视,她几乎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绝对不会跑去落日荒原送死,最终还便宜了她。
  慕轻歌心中此刻也很复杂。
  没有桑蓝若当初的决定,或许她如今还是一缕飘飘荡荡的孤魂,甚至早已经灰飞烟灭。从这一点,她似乎应该要感谢眼前的人。
  可是,她又无法忘记与她朝夕相处了将近三个月的慕轻歌。
  她忘不了这个背负着谎言活了短暂一生,最终又为了救她烟消云散的少女。
  若是没有桑蓝若当初的决定,或许她不会复生,但真正的慕轻歌也不会死,会享有属于她真正的生命。
  所以,桑蓝若的对不起,不该是对她,而是该对真正的慕轻歌。
  她曾答应慕轻歌,夺走了她的身体,那么就接受她的一切。她的身份,她的家人。即便那个时候,那么弱小的慕轻歌,心中都有想要保护家人的念头。
  可是,如今面对慕轻歌的至亲之人,她却有一种不想牵扯的感觉。
  “歌儿,你心中有恨有怨,娘都清楚。无论你心中认不认我这个娘,有些话,我都想跟你说。”慕轻歌的沉默,让桑蓝若有了继续开口的机会。
  桑蓝若缓缓走回椅子边,扶着扶手坐下。开始向慕轻歌说起了当年的往事——
  “当年,我生下你时,秦皇室对慕家虎视眈眈。他们甚至说了,若你是女儿身,便做主替你指一门亲事,让你嫁入皇家。若是儿子,便继承慕家爵位,将皇室公主嫁给你。”桑蓝若幽幽的道。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皇室的目的,都是为了慕家兵权。所以,在你出生后,我与你爹暗中商议过,先对外宣布你是男儿。一来,可以防止你嫁入皇家,二来又可以有时间,让慕家得以在皇室的步步紧逼中得以喘息。三来,慕家拥有继承人,能够达到稳定军心,令皇室的一些挑唆不攻自破的效果。等过些年,局势稳定,慕家强大到皇室不敢轻易招惹时,我们在对外解释你的身份。你爹爹原以为,你爷爷,他,还有你叔叔会撑起慕家,给我们安稳,平静的生活……可,怎想到,这一切还未实现,野心勃勃的秦皇室就忍不住下手了。先是以剿寇之名,将你爷爷和你父亲调出洛都,后来又趁着你奶奶与小叔、姑姑外出之际,制造了惨案。你姑姑得以生还,可是你奶奶和小叔却葬身崖下。”桑蓝若渐渐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
  慕轻歌也只是静静听着,并未阻止和打断。
  就如同姜璃所说那般,她也想听听桑蓝若的解释,看看她多年来的不闻不问,是有心还是无心。
  “你奶奶和小叔的丧讯,秦皇室越过慕府,私自传信给了你爷爷。你爷爷悲痛之下,便一人带兵回都,留下你父亲一人带领剩下的慕家军对敌。原本,那些只是一些山匪流寇,你父亲对付他们,完全不费吹灰之力。甚至,在悲哀的状态下,可能还会尽早战胜归来。我在府中操办丧事,安抚你爷爷,等着盼着你父亲凯旋而归的消息。可是……我等到的,却是他因悲伤过度,带兵冒进,陷入敌人圈套,导致全军覆没的消息!”
  桑蓝若抓紧了桌角,她的手背上经脉鼓起,骨节发白。“我不信!我绝不相信这样的结果!何况,他们连尸骨都不曾带回来!”她的眼中,折射出一丝决裂。
  慕轻歌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所以,我决定离开慕府,亲自去找回你爹。我要知道真相!若他真的是战死沙场,我为他收尸殓骨,若他是受到了陷害枉死,我也要找到真凶,为他报仇!之后再随他而去!”桑蓝若的眸中,那种复仇的火焰,燃烧着死气缠绕的眼眸。
  桑蓝若眼底的光芒又突然一暗,情绪也急转直下:“我找了足足三天三夜,终于找回了你的父亲。他毫无生气的样子,让我心如死灰。即便我再怎么不愿相信,他还是死了,还是离开了我。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奉了我父亲之名前来寻我的桑家人,却出现在我身边。他们还是找到了我,想要带我回桑家。可是,我却不愿。或许是他们当时看出了我的死意,便对我说,你父亲还能救活,只要我跟着他们返回中古界,返回桑家。中古界有的是令人起死回生之法。抱着一丝希望,我信了,我相信你父亲只是睡着了,只要我找到正确的方法,就能让他醒过来。”
  “所以,你就一丝音讯都不留的离开了临川,离开了慕府?”慕轻歌冷冷的插了一句。
  这才是值得耿耿于怀的地方!
  桑蓝若浑身一颤,似乎也知道慕轻歌心中怀恨的是什么。她痛苦的闭上眼,对慕轻歌解释:“歌儿,你相信我,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答应了他们离开。却想着要给慕府传信,让你爷爷知道我和你父亲的去处,也想要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可是,那三人却怕我反悔,将我看管严实,不让我接触任何人。在第二日下午,他们就准备好一切,将我和你爹带走。甚至,在我苦苦哀求之后,他们答应我会向慕府传信。然,当我回到了桑家,我才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了让我安心,骗我的而已。”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么?
  慕轻歌心中有些不愿接受这个解释。“那这十九年里,所有人都在骗你,让你无法传信回慕家,回临川?”
  她有些咄咄逼人的询问。
  桑蓝若流泪摇头,深吸了口气,她才继续道:“回到桑家,我发现被骗,心神受创,昏厥过去。等我醒来,我父亲告诉我,我已经有了身孕,那是你父亲的孩子,我必须要将他们好好生下来。那时,我只能哀求我父亲,请他将我的消息传回慕家,还有你的事,也告诉慕家,等我救醒你父亲,就会与他一起返回慕家。可是,他却告诉我,桑家为了找回我,又为我解决赢家的事,已经消耗太大,族人开始不满,不能再为我传信。他不肯帮忙,我只能求助其他人,可是,每当我用炼器作为条件,请那些人帮我传信时,最后却都是石沉大海……之后,被我父亲知晓,他只是告诫了我一句,‘你以为中古界与临川界的通道是那么容易打开的?那些拿走你炼制兵器之人,又会为了区区一件宝器而消耗如此?’从那以后,我便知道了,他们都是骗子!”
  中古界传信给临川界有多难?
  慕轻歌仔细想了想自己,除了一次用神级丹药与韩采采交换,利用韩家的传送阵将木易送出去之外,就只有司陌给她的传信符。
  之前,桑翊尘也说过,桑家的传送阵坏了,早已经不能使用。
  “时间久了,我也觉得慕家可能以为我也死了。你或许也因为年纪小,守不住秘密,便将一切都告诉了你爷爷和姑姑,我再传不传信已经作用不大,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救回你父亲,然后与他一起会慕家请罪。可是我却没想到,你居然……居然……”桑蓝若心痛不已。
  在女儿以男子身份走到她面前时,她就猜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十九年来,慕轻歌一直顶着男子的身份生活。
  其中的委屈和危险,可想而知。
  “歌儿,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桑蓝若大哭了起来。
  “你和赢家又有什么关系?”慕轻歌却不被她哭声打动,问道。
  桑蓝若身子一怔,对慕轻歌道:“在我离开桑家前,我父亲已经将我许配给赢家。只是后来他知道我已经嫁人,而且身怀有孕,所以向赢家赔罪,取消了这门亲事。为此,桑家付出了很多,也失去了一次能够恢复元气的机会。”
  慕轻歌沉默。
  该听的,她听完了。
  “三天后,我来接慕连城。”慕轻歌只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桑蓝若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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