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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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二娘手背上了一些烫伤膏之后说没事儿了, 回去继续帮忙。
  童少潜劝不住她,也没辙,跟唐见微说了, 唐见微去看了看白二娘的情况, 回来跟童少潜道:
  “伤还行, 抹了药膏应该没事儿了。这孩子倔强不听劝, 怎么说都没用。放心吧, 我会跟着她不让她累着。”
  童少潜点了点头, 便振作精神继续去忙活了。
  想起阿白为她挡的那下,童少潜的心情有些低落。
  她并没有被挟持的别扭, 反而是发直内心的欣喜。
  没人不喜欢被疼爱,被在意。
  而周围的人越圆满,童少潜心里那个尚未寻找到填补之物的窟窿就越大。
  这份欣喜也让她一时难以平复且困扰。
  手中的菜色所需要的裱花她已经做过上千次, 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完成。
  她所在的庖厨是由屏风临时搭建起来的, 屏风与屏风的连接处都有一丝缝隙。
  此时童少潜正好站在一处缝隙前,耷拉着眉眼出着神。
  隐约察觉到余光里有些奇怪的东西, 童少潜下意识地抬头一瞧,见那屏风缝隙之中竟有一张翻着白眼的人脸。
  “??!”
  童少潜脸色惊变, 差点一把菜刀砍过去, 幸好屏风后的人很快就跑出来,笑嘻嘻地说:
  “有段日子不见,阿深你能耐了啊, 都敢对你姐举刀了。”
  童少潜依旧惊魂未定, 在看清了方才在屏风之后做鬼脸的是她二姐之后,更是难以置信:
  “你有毛病啊!故意吓人干嘛!”
  童少灼道:“见你愁眉苦脸, 想要逗你开心嘛, 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童少潜:“……”
  你对“开心”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开心是没有的, 心倒是一下子梗住,差点儿手起刀落。
  “二姐!”不远处唐见微看见盛装的童少灼居然跑到庖厨来,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立即笑盈盈地跑上来,“参见贵妃娘娘!娘娘怎么来这儿啦?”
  唐见微这一声“贵妃娘娘”礼数到了,又活泼可爱,丝毫不见外。
  童少灼说:“筵席还没开始,闷死个人,我就借口去茅厕的工夫来瞧瞧你们。哎,我可太想你们啦!”
  唐见微和童少灼当真是一副许久未见的亲人模样,手握在一起就没撒开。
  跟她俩的热乎劲相比,童少潜就像个外人。
  听说童贵妃来了,庖厨里的人跪了一地,童少灼让她们速速起来:
  “我就过来瞧瞧我妹妹,快平身吧,不用管我,别耽误了你们的要紧事儿。”
  童少潜听到“妹妹”这个称呼,心想,大概是指唐见微吧,妹媳也是妹妹。
  童少潜铛铛铛地切了一摞菜,回头一瞧,童少灼站在她身边,一张和记忆里蜜色肌肤全然不同的白脸蛋正挂着微笑。
  “……有事吗?”
  “没事儿,我就在这看看。”
  “看什么?”童少潜不解。
  “看你啊。我进宫这么些日子,你都不想我么?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惦记你们呐。”
  童少灼的语气略有些焦急,就怕童少潜不信似的。
  童少潜被她看得别扭,童少灼见她切菜那速度都切出残影了,生怕自己在这儿分散她的注意力,一不小心真的切着手就麻烦了。
  虽然很舍不得,但妹妹似乎不太爱搭理她,也为了妹妹的安全着想,她还是打算先离开:
  “阿深,我不打扰你了啊,知道你见着我就烦,我走了。回头帮我给耶娘和家里人带句话,我在宫中挺好的,别担心我。你切菜慢点儿切,别伤着自己……”
  交待完这一顿之后,童少灼便要回去了。
  童少潜看她的侧脸,带着真情实感失落的意味。
  童少潜心道,没想到她专门跑到庖厨来,真是为了见我一面……
  童少潜想起小的时候,她们为数不多的相处日子里,童少灼在外面买了或者抢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回家便会将家人全都叫来,和大伙儿一齐分享。
  那时候童少潜还小,个头又矮,被大哥和大姐一挡连天灵盖都瞧不见,急得老在外围转圈,怎么都挤不进去。
  要不是童少灼特意给她留一份,估计每回她都抢不着热乎的。
  其实二姐对家人是很在乎的。
  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家人的一句话就着急,也不会因为家人被欺负了,就气势汹汹地带人报仇去。
  “我童少灼的家人,谁也不许欺负!”
  这是童少灼以前最喜欢说的一句话。
  因为时间相隔太久了,童少潜又不像是阿念那种记忆超群的神童,很多事儿记不清了。
  但还是会在某种气氛之下,让某个埋在记忆深处有所联系的片段破土而出。
  结合此时所见所感,让童少潜重新认识童少灼——原来二姐是这样的人。
  童少灼就要离去的时候,袖子被轻轻拽了一拽。
  她回眸,见拽她的人是童少潜。
  “我什么时候说过见着你就烦?有你这么冤枉人的么?你就在这儿看着也影响不到我什么。”
  童少潜语气还有些生硬,甚至眼睛都没看向童少灼,但话里和解的意味已经很明确了。
  童少灼方才犹犹豫豫要离开的步伐一下子滑了回来,立即趣意盎然地杵到妹妹身边:
  “要我帮忙么!我可以打下手!”
  童少潜:“……你可是贵妃,打什么下手,被人瞧见了多不合适?你若是喜欢站在这儿瞧便瞧着,别伸手啊,不然切着你。”
  想想之前跟她见着就掐的事儿,童少潜觉得自己太幼稚。
  二十好几的人了,不能跟着幼稚姐姐一块儿犯浑。
  童少灼委委屈屈:“阿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了?以前分明是个软包子,还是芝麻糖馅儿的。”
  “我再软包子下去,连阿念都骑我头上来了!谁爱软谁软去。不过……”她有些在意,“为什么是芝麻糖馅儿的?这么甜?”
  童少灼哈哈大笑:“主要是因为黑。你小时候那叫一个黑,晚上走夜路我都瞧不着你脸,就一件小裙子在空中晃荡似的。”
  童少潜:“……”
  童少潜看了眼手里的菜刀,有点后悔没在这混蛋二姐刚刚出现的时候就给她一刀厉害瞧瞧。
  童少灼在庖厨和三妹你来我往,斗嘴斗得格外开心,笑声不断,但是周围的人都不免为她鞠一把汗。
  虽说今日是贵妃宴,是为了这位童贵妃专门举办的筵席,可贵妃为何会独自跑到后厨?不与天子同进同出。
  莫非……
  说什么天子盛宠正隆都是假的么?童贵妃只是天子制衡澜贵妃的工具罢了。
  就像是曾经对澜贵妃恩宠有加,实则也不过是用后宫来牵制前朝的手段。
  怕是童贵妃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受宠吧……
  此时身在后厨的人全都是茂名楼的人,自然想要东家受天子恩宠,他们也好跟着沾光。
  如今这么一想,不免有点儿失落,各个都愁苦了起来。
  童少灼又拿话逗妹妹,童少潜生气,横着一脚要踹上去,被童少灼轻巧地躲过。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童少灼这么一动弹,没头没脑地一后背撞了对方一个正着。
  她笑着就要回头道歉,却对上一双温和的瑞凤眼。
  “卫姐姐?”童少灼笑容更甚,“你怎么也来了?”
  卫袭见她嘴上亲密的称呼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也没想让她改了,便道:“瞧你半天没回去,朕便过来看看。这是你妹妹?”
  “是啊,我三妹!”
  童少潜以及整个庖厨的人都静止了片刻,愣住了。
  这女子即便面上带着笑容,却依旧能给人清贵而冷傲的压迫感,即便声音平缓而低沉,依旧让人难以忽略。
  自称“朕”的,莫非她是……
  唐见微立即跪下行礼:“草民拜见陛下!”
  唐见微这一嗓子出来,整个庖厨包括童少潜在内,都哆嗦着再次跪拜。
  “免礼吧。”卫袭轻声说了一句,还亲自上前握住童少潜的胳膊,将她带起来,饶有趣味地看着童少潜的脸庞说,“妹妹和长筠一样标致。”
  童少潜竟得了天子的夸赞,脸色迅速涨红。
  童少灼:“是么?从小到大街坊邻里的都说我和我四妹像我阿娘,我大家和我三妹像我阿耶。”
  卫袭道:“方才已经见过你耶娘,长得的确标致,这才能生出你们一家的美人。”
  童少潜羞得恨不得一脑袋钻到灶台里面去,唐见微听得心里都咚咚直跳——为什么天子和长公主这对亲姐妹,一个嘴甜一个毒舌,差距真大。
  童少灼傅了厚厚一层粉的脸庞上竟也能隐约瞧出一片绯红。
  她亲密地挽着卫袭的胳膊,猛鸟依人,甜甜蜜蜜,不舍得和卫袭拉开一星点儿的距离。
  方才还在惦记童贵妃身陷险恶的众人舒了一口气。
  看来天子宝贝童贵妃宝贝得紧,就是一会儿工夫没见着人竟追到这烟熏火燎的后厨来,当真如胶似漆。
  卫袭将童少灼给领了回去,见天子和贵妃现身,筵席之上的国戚重臣们也都纷纷起立,恭迎圣驾。
  丝竹切切,歌舞正兴,童少悬坐在百官之中正在推杯换盏,与同僚们说着话,不时往天子她们那边看看。
  卫袭则和童少灼并肩而坐,与一旁的宋桥和童长廷闲叙。
  两年前的宋桥和童长廷只当他们此生会在夙县终老,从未想过如今竟会身处博陵,在这明江之畔的盛宴上,与天子攀谈……
  卫袭说一句童长廷能应十句,童长廷说得满面红光,这是真高兴了。
  宋桥一直在暗中劝诫他不要太松懈,别说这么多,多说多错。
  童长廷几杯酒下肚,天子又这么亲切有耐心,童长廷一时刹不住车,疯狂唠叨童少灼小时候的事儿。
  什么野湖约架,拉帮结派揍人,大闹学堂……全都给童少灼兜了出来。
  童少灼和宋桥:“……”
  你这是亲阿耶吗?
  哪有这样出卖自己闺女的?!
  宋桥着急,她可知道贵妃是什么身份,必定得端庄鲜妍,怎可有个“野湖二姐”的称号?
  说出去有伤国体!
  宋桥一直在案下捅童长廷,童长廷就像是没发现似的,一张嘴不停。
  宋桥和童少灼一个对视,实在气大发了,狠狠在童长廷的大腿内侧一拧。
  童长廷:“!!”
  总算是消停了。
  童长廷微微低下头,委屈地给自己揉揉。宋桥尴尬地对卫袭说:
  “陛下别听这老匹夫胡言,我们阿彻……童贵妃只是性子活泼了些,对家人格外在意,并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
  卫袭却道:“我还觉得长筠这些往事颇为有趣。与我不同,她的童年这般多姿多彩,让我羡慕。可否再说一些长筠小时候的趣事?”
  宋桥没想到天子居然真的爱听。
  童长廷还揉着腿,对宋桥一个眼神——你瞧瞧!
  童少灼也没想到,她那点儿粗放荒诞的往事,卫姐姐居然会有耐心听下去。
  童少灼看着身边人,有种此刻全然拥有了她的错觉。
  不过童少灼还是清醒的,即便她爱慕卫袭,但在知道她过往之事后,心里很清楚,没人能超越先皇后在天子心里的位置。
  卫姐姐也是可怜人呐。
  想起卫袭惨死的发妻和女儿,多年来韬光养晦的谋划,童少灼明白这需要多大的耐心和容忍。
  童少灼也从未想要去超越或者替代谁,一旦有了这种念头,不过是让自己陷入痛苦罢了。
  童少灼从不自怨自艾,更不会让自己为难。
  卫袭享受此刻的放松惬意,而她也沉浸在这份疼爱中,有什么不可?
  卫袭的过去她不在意,即便在意也没用。
  她要握住卫袭的现在。
  童少灼在案下握住了卫袭的手——你现在,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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