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傅明灼喘了几口大气,勉强压下哭泣,抽抽噎噎地说:“你就说……就说我们在林朝家,说我在上厕所,一会给他回电话。”
  倪名决照办。
  傅行此听完,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那麻烦你让她尽快给我回电话。”
  挂断电话,倪名决把她的手机塞进她的口袋。
  傅明灼还在努力和哭意做斗争,但不是很忍得住,她撇着嘴,可怜得要命,整个脸都哭花了,跟只脏猫似的。
  倪名决拉下她不停揉眼睛的手,没松开,拉着走到卫生间,拿了块毛巾给她洗脸擦手。
  傅明灼看着镜子里有点搞笑的自己,终于有点缓过来了,想笑又觉得怎么连自己都要嘲笑自己,实在是太可怜了,她咽一下唾沫,清清喉咙,又开始练习跟傅行此说话的语调:“哥哥,哥哥……”
  给她收拾完仪容仪表,倪名决带她回了客厅沙发坐下,自己去厨房泡了杯蜜糖水。
  “好了,被你吵的我耳朵都痛了。”倪名决把蜜糖水递给她,制止她没完没了的“哥哥”,“你消停一会,没准还好得快些。”
  傅明灼暂且相信,乖乖闭嘴了。哭太久她脑子有点缺氧,这会累得很,眼睛都懒得眨,愣愣地撅着嘴看着前方发呆。
  她等不及,每隔一会就又忍不住说话了,问倪名决:“倪名决,我的声音好了吗?”
  “没有。”
  “……”
  “倪名决,现在呢?”
  “没好。”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好?”
  “哪里这么久了,这才多久?”
  “……”
  “倪名决……”
  “没好没好,怎么会有你这么烦人的小孩?”倪名决打断,说着拽她辫子一下。
  其实他没嫌烦,话唠小孩才是傅明灼的本性。
  “……”傅明灼这回没想问自己的声音好了没,她只是奇怪倪名决怎么都不问她为什么哭。换了是她看到别人这么哭,她肯定好奇心爆棚了。
  傅明灼缓了好一会,还是傅行此等不及先把电话给她打过来了,傅明灼再三清喉咙,才把电话接起来了:“哥哥。”
  “灼灼,在哪?回来吃晚饭了。”傅行此说。
  傅明灼这声“哥哥”□□无缝,雀跃、紧张、小心翼翼怕被拒绝的语气,与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完美匹配:“我想在林朝家过夜,可不可以嘛?她爸爸和阿姨都不在家,她一个人很无聊。”
  傅行此沉默。
  “可不可以嘛,哥哥。”傅明灼的嗓音娇娇软软的,拿出平时说话的逻辑和用词,“我别的同学都可以在别人家住的,我已经长大了,我也想。”
  换了从前,傅行此绝不可能答应。除了最亲近的外祖家,他从不允许傅明灼单独在外面过夜,这是他母亲用性命换来的小生命,他承担不起妹妹有任何一丝的闪失,所以他总有太多的担心。
  但这回,他叮嘱了几句要她注意安全,破天荒地同意了。
  “谢谢哥哥。”傅明灼笑嘻嘻地应好。
  就连倪名决也看不出破绽,如果他不是亲眼见过十五分钟之前她是如何失魂落魄痛哭流涕,他一定也会被她骗过去。
  殿堂级别的飙演技耗费了傅明灼大量的心力,挂掉电话的瞬间她的面部表情就塌下来了,低着头绞了很久的手,才茫然侧过头看倪名决,有气无力地问道:“倪名决,你这里有多余的房间吗?”
  “没有。”倪名决随口逗她。
  傅明灼根本没留意他说的什么,只机械地把想说的话说下去:“那你可以收留我一晚上吗?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要么我去林朝家。”
  她这个灵魂出窍的样子,倪名决也没心思逗她了,站起来摸摸她的脑袋:“那我去便利店给你买点东西,你乖乖待在这里。”
  “好。”傅明灼点头,继续绞手。
  倪名决在便利店给傅明灼买了一袋五条装的小号一次性内裤,又给她拿了瓶儿童面霜,他想了想似乎没别的东西要买,洗漱用品家里都有,睡衣也能直接穿他的衣服。
  扫完码正要付钱的时候,他灵光一现,又折到另一端的冰柜处拿了两个冰淇淋,一个草莓味,一个巧克力味。
  差点忘了哄某小孩开心的不二法宝。
  虽是冬天,但情况特殊,可以破例一回。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场景很温馨。
  王中王甩着尾巴趴在沙发上,傅明灼则闭着眼睛趴在王中王背上,盖中盖背不动她,趴在她脚边,用身体把她的脚围起来,两条狗都感受到了她的低气压,所以特别体贴,默默陪伴她。
  倪名决走过去,把便利店袋子递给她。
  傅明灼远远就透过透明塑料袋发现他给她买了冰淇淋了,她眼睛亮了一下,打开袋子去看他都给她买了些什么。
  两个冰淇淋,一袋一次性内裤,一瓶面霜,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铜黄色的钥匙。
  傅明灼以为这把钥匙是便利店出的什么新鲜玩意,拿出来把玩几下,好奇道:“倪名决,这是什么嘛?”
  倪名决说:“我家的钥匙。”
  傅明灼抬眼,一时半会有点没搞清楚状况,过一会她想明白了,倪名决大概是开了门就顺手把钥匙放进袋子里了,她把钥匙递还给她。
  “给你了。”倪名决没接,语气轻描淡写,“以后你想来就来。”
  第66章
  这话傅明灼很受用。
  她有点想笑了, 但又硬生生憋住, 不放心地多问几句:“什么时候都能来吗, 半夜呢?还有你不在的时候, 我也能来吗?”
  “随你。”倪名决说。
  傅明灼高兴地收下了钥匙, 放进自己羽绒服口袋里,宝贝地隔着羽绒服口袋拍了两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说话间, 她从塑料袋里掏了个冰淇淋出来, 手脚麻利地剥壳打算吃。
  倪名决把她剥了一半的冰淇淋夺过来了, 还把另一个也拿走了,在她的抗议声里,他朝着厨房的方向走, 不容置喙:“先吃晚饭。”
  傅明灼跟过去, 眼睁睁看着冰淇淋被倪名决关进冰箱的冷冻室里, 然后他又打开了冷藏室的门,侧头询问她的意见:“我只会蛋炒饭,给你炒个蛋炒饭吧?”
  傅明灼把下巴搁到他臂弯上, 若有所思地自下而上打量他。
  倪名决:“……”
  过了一会, 傅明灼开口了:“倪名决,你有钱啦?”
  她指他在便利店花的钱。
  倪名决马上反应过来, 大脑当机的时间短到可以忽略,“没有, 问一概借的。”
  傅明灼信了,拿出手机要帮倪名决还袁一概钱:“你问他借了多少钱?”
  “……”倪名决用支付宝扫的,根本没注意花了多少钱, 随便说了个数字,“100?”
  傅明灼就给袁一概转了100块。
  袁一概先收了,然后才问:明灼,你干嘛给我钱?
  傅明灼:帮倪名决还的。
  幸亏袁一概和倪名决之间的默契满分,袁一概虽然满腹疑虑,但没拖倪名决后腿,直接回复说:哦,好。
  得以继续坑蒙拐骗的倪名决给傅明灼烧了个蛋炒饭,还煮了一碗番茄蛋汤,厨艺一般般,不过傅明灼肚子饿扁了,扒着饭碗吃了个底朝天,就连番茄蛋汤的番茄都吃完了。
  吃完饭她还有多余的胃口吃冰淇淋,风卷残云吃下第一个,自然而然要打第二个的主意。
  倪名决不肯让她吃:“吃一个够了,另一个明天吃。”
  傅明灼肯答应才怪:“两个我都要今天吃。”
  “不可以。”倪名决摁着冰箱门坚决不松手,“你小心以后肚子痛。”
  他见识过林昭每个月例假的时候痛成什么样。
  “我不怕。”傅明灼开始瞎编了,“我妈妈从来不痛经,我外婆也是,所以我也不会痛。”
  倪名决懒得跟她废话,把人半拖半提地拎进了客房。
  洗漱完,傅明灼躺进了被窝。
  陌生的环境里,她虽然疲惫,但毫无睡意,两手垫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发呆。
  半夜,枕边手机震动一声。
  傅明灼第一次单独在外头过夜,傅行此很不放心,已经找过她好几次,傅明灼以为这次又是哥哥,结果是倪名决的消息。
  倪名决:傅明小灼灼,睡了么
  傅明灼:还没呢
  倪名决打电话过来了:“你认床?”
  “嗯……”傅明灼想了想,“我没有。”
  “没有就对了,你在哪里都能睡得很香。”倪名决说,“我看你干脆改名叫傅明猪算了,以后我就叫你傅明小猪猪。”
  “你才是匿名猪。”傅明灼不乐意了,认真纠正,“我没有在哪里都睡得很香,比如在课桌上我就睡不着。”
  这一个夜晚,傅明灼没有像往常一般,牢牢遵守睡饱才能长高的坚持,倪名决陪着她待到夜很深很深,她还是没有睡意。
  傅明灼比往常更话唠,一通天南地北地扯,却只字未提自己几个小时前的那场崩溃是因为什么。
  既然她不说,倪名决就不问。
  他们两个人,倪名决深沉寡言,傅明灼幼稚欢脱,他比她成熟了至少一千个袁一概。
  但奇怪的是,在心里设下禁区拒绝任何人踏足的人不是他,而是傅明灼。
  而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带她进入自己的生活。
  朋友、家人、宠物、过去、甚至是心底久久无法愈合的伤痛,更别提身外之物,所有的所有,全然向她敞开,毫无保留。
  他对她唯一的隐瞒,便是喜欢。这点隐瞒也只剩没有说破,他所有的行为,桩桩件件,哪样没有在诉说着对她的喜欢。
  是她自己太傻,还看不出来。
  天开始蒙蒙亮,傅明灼终于有了困意,这通电话的最后,傅明灼问倪名决:“倪名决,你有没有想过长大想干什么?”
  倪名决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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