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简小楼说:“以前我也认识过几个中国人,都不是好人,喜欢吹牛,还到处骗人,骗当地人,还骗其他中国人。”
  李铮道:“这种人在中国也不受欢迎的。”
  他在纽约上学几年,对华裔n代也知道一些,这些年轻人对中国的了解,都是家里长辈们带着时代色彩的主观描述和美国当地媒体的偏颇报道,加上这两年中国越来越开放,来旅游的国人越来越多,不同文化的碰撞,也产生了不少误会。
  “以后有机会,欢迎你回中国去看看,来一次寻根之旅。”李铮结束了这个话题,指了指他手里的书,道,“你对讲电影理论的书也感兴趣吗?”
  简小楼道:“感,我太感了,这本书真好看……我可以继续看完它吗?”
  李铮道:“当然可以,有其他想看的也都随意。你太拘束了,不用这样的,我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谢谢!”简小楼好像还怕他后悔,把那书抱进怀里,才说,“以前我看过一本有点像的,没有你的书好,你书架上的好多书都很好,只是我看得太慢了,到雪停了我也看不完。”
  纸质书是比较昂贵的,艺术相关的更是如此,而且还并不是付得起都一定能买到。
  这男孩没有上过大学,中学毕业就去剧院跑龙套,一心想成为一名正式的专业演员,不然也不会只是在报上看到一则小广告,没有钱也没有认识的人,就凭着一腔孤勇,杀来了纽约。
  李铮想说可以把书借给他,可话到嘴边又转了弯。
  他过几天就要回芝加哥了,怎么借给?何况他需要的真的只是几本书吗?
  简小楼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李铮,大约也是希望他说出肯借书的话,等了片刻没等到,有点失望,也略微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再盯着李铮看。
  他顾左右而言他:“啊,你有要洗的衣服吗?我可以帮你洗衣服的……还是不了,这天气也干不了。”
  李铮道:“二楼洗衣房里有烘干机,你有需要洗的衣服?我帮你一起洗了烘干。”
  简小楼看他一眼,又飞快去看别处,说:“哦,我是不会用烘干机的。”
  李铮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少年娇气的别扭来,心弦为之一动,故意说:“不会用烘干机很值得骄傲吗?”
  简小楼睁大眼睛,哑口无言,脸和耳朵都立刻染上了红色。
  李铮一惊,别是逗过头了,把人吓着了吧?
  他往回找补:“我开玩笑的,烘干机的操作很简单,你看我用一次就知道怎么用了。”
  简小楼:“……”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仰起脸来,道:“李,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李铮诧异地问:“我为什么讨厌你?”
  简小楼说:“我们都不认识,我就跑来你家住,赖着不走,还偷看你的书,烘干机都不会用,家务也做不好,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李铮心说这逻辑完美,道:“说得对,那我现在就赶走你。”
  简小楼:“……”
  李铮完全就是在逗他,笑着说:“你走啊。”
  简小楼把怀里的书放在那张温莎椅上,转过身就朝门口去了。
  李铮:“?”
  就看到简小楼到大门口,从鞋架上拿了自己来时穿的鞋要换上,以沉默的背影对着李铮,委屈而隐忍。
  李铮道:“你干什么?我和你说笑的,快回来。”
  简小楼不说话,换了鞋,就去开门,大门是向内开的,他转了门锁,向内一拉,呼啦一声风雪就迎面卷进来,他身上只穿着单衣,当即一个哆嗦。
  李铮几步冲了过来,用力把门砰一声推上,不可置信地大声道:“你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大气性?你是叛逆期的小孩吗?”?
  他和简小楼面对着面,简小楼的身高才只到他的下巴,需要仰起头跟他说话,一张小脸上满是愤愤:“你都赶我走了,我还不走吗?”
  李铮被他搞得很无语,说:“我不是说了,是和你开玩笑的?我没有讨厌你。”
  简小楼的愤愤收了起来,用一双极为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李铮,问:“是真的吗?”
  “真的,而且,”李铮想,说了你也不懂,便说了,“我很喜欢你。”
  简小楼道:“我也很喜欢你。”
  果然是什么也不懂,李铮道:“你这不是胡闹?这种天气,你连外套都不穿就要出门?”
  简小楼唇角上勾,竟然是一张狡黠的笑脸,说:“只许你和我开玩笑,不许我和你开玩笑吗?”
  李铮一愣。
  简小楼又把拖鞋换了回来,声音低了点,说:“其实我知道,你就是真讨厌我了,也不会赶我走,所以我才赖着不走。”
  李铮道:“乱说,如果真讨厌你,早就赶走你了,不是,是根本不会带你回来。”
  “不是,你不会。”简小楼坚持道,“你就是会心软的人,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我偏偏要跟你回家?”
  李铮:“……”
  他也不是对所有人都会心软成这样没底线,带第一次见面的人回家,这辈子他也是第一次做。
  几天后,复课复工。
  简小楼去拍了那部受众为当地华人的社团宣传片,拍摄进行了两天半。
  结束是个中午,他领到了原本说好的500美金片酬,和一个装了5美金的春节红包,开心又失落地坐公共交通工具回李铮那里。
  开心的是他不枉此行,失落的是,他得走了。
  李铮的福特野马在家,今天没出门吗?
  简小楼就没拿钥匙开门,而是按了门铃。
  开门后,李铮站在门内,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旧皮箱,那是简小楼的行李。
  李铮道:“走,我送你去机场。”
  简小楼很不开心了,道:“这么着急要让我走吗?我打扰到你了,还真是对不起啊。”
  李铮把他和行李都塞上车,然后开车,出发。
  他郁闷极了,说:“送我去火车站,我买不起机票。”
  李铮道:“没关系,我帮你买。”
  简小楼气鼓鼓,又说:“你让我下车,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了。”
  李铮道:“不行。”
  简小楼炸了:“你为什么这样?我们明明已经是好朋友了。”
  李铮再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的好朋友,我只希望你快去快回,去把你的毕业证书和成绩单带来,到时候不管你有多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也只能和我待在一起了,除非你到时候想自己在纽约租房住。”
  简小楼怀疑是自己中文太烂才听不懂:“什么意思?”
  李铮从储物格里拿出本书,就是本来想借给他但最后没借的书。
  “小楼,你想做一名正式的演员,”李铮道,“需要的不是这些书,而是专业老师的指导。”
  简小楼:“……所以?”
  所以李铮替他做财产担保,帮他申请到了社区大学。
  三个月后,他以短期插班生的身份,进入纽约大学电影学院学习。
  第十二章 开你的车
  临近毕业的李铮,去了米高梅实习,凭着六分能力、两分幸运和一分颜值,没怎么经历实习生打杂、做枪手的阶段,很快就参与到了作品创作,是一部惊悚奇幻题材的小成本电影,他担任助理编剧。
  大编剧们都极具实力。几年后,这部电影的主编剧之一,搞出了指环王系列。
  这是后话,就此时此刻来说,新人李铮跟着这个团队做事,学到了非常多校园里学不来的东西。相应的,也很辛苦。
  他每天都要到很晚才能回家,家里的灯总是亮着。
  已经在纽约大学电影学院做插班生的简小楼,仍然住在他的家里,每个夜晚都会等他回来,和他说上两句话,道了晚安,才打着哈欠去睡觉。
  简小楼学会了使用烘干机,以及这家里所有的其他电器,还试着在家里做过中餐、替李铮熨过衣服,努力用这些来抵偿他借住在这里的开销。他还把从家里来时父母给的几千块都交给了李铮。
  李铮对他当然是很好的,本身就是很细心的人,如果对谁上了心,就必定事事周全。
  生活里的细枝末节自不必提,衣食住行一手包办,还考虑到他作为短期插班生,在学校会不受重视,和同学的社交关系往往很难稳定地建立起来,甚至有时候还可能会被排挤,一张亚裔面孔,更会难上加难。
  因而在不忙的时候,李铮特意几次送他去学校,向认识的校友和老师郑重地介绍说,这是他住在芝加哥的表弟,是一位舞台剧演员。
  他不吝惜自己留在母校的些许人脉资源,也不介意和简小楼分享他的家族光环。
  李铮有一位在中国近代史上声名赫赫的曾祖父,百年望族子弟,民国艺术界大牛,更是气节比天高的爱国文人。
  在特殊时期,李老先生为祖国和人民保护了大量文物、古籍和字画。新中国成立后,还先后有过数次捐赠义举。
  李铮的祖父也是艺术工作者,有天赋有热情,参与过新中国第一部彩色故事片的创作,可惜天妒英才,去世很早。
  到李铮的父亲,用李铮祖母的话说,“不学无术”,对文艺工作毫无兴趣,在北影厂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混日子。改开后就顺应国家形势,弃艺从了商,一朝如鱼得水,什么热门做什么,开过电子轻工厂,搞过零售超市,股市几进几出,也算得上商界奇才,成功企业家,官方title是一位“儒商”。
  李铮没有兄弟姐妹,世传的名望和父亲的财富,是他在远离故土的美利坚,得以自在求学的土壤。
  现在,他让简小楼也进入了本来只有他自己的,盛大的伊甸园。
  两人维持着非常和谐的好朋友、好室友关系。
  并非李铮不想更进一步,他很想,他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青春期,不会因为对某个人动心而感到害羞,爱情的降临更能让他感到幸福。
  这里是纽约,同性之爱没有地狱一般的禁忌,不必像在国内那样遮遮掩掩。
  但,他还从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或者这喜欢能少上几分,他也不会这般犹豫。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几个月,对彼此的熟悉和亲切已经如同家人,简小楼在情爱上完全是一张白纸,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明确喜欢过什么人。
  李铮曾试探着问过他,更倾向于找哪种类型的女孩做女友?还拿几位好莱坞当红女星举例。
  他那时正在好奇地摆弄李铮的笔记本电脑,很随意地说:“都差不多,漂亮就行。这个是游戏吗?怎么玩?”
  李铮在他身后,便伸手过去敲着键盘上的某几个键,示范性地玩给他看。
  他自然地向后一仰,舒舒服服靠在了李铮胸前。他经常会这样和李铮发生肢体接触,表现出一种对李铮全身心的信赖。
  但这让李铮更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直男,还是天然弯。
  1996年圣诞前夕,大学放了寒假,他要回芝加哥,而那部恐怖电影的剧本创作也告一段落,李铮就也趁着大假回国探亲。
  回到中国家里的日子,李铮每一天都归心似箭,热烈地想念着在他伊甸园里的那个青涩少年,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勇敢点直接表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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