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云姑自去知会全安,将原本安排好的行程取消,等过段时间再另作安排。沈琼抱着汤圆撸毛晒太阳,渐渐地,也算是接受了这件事情。
  及至第二日,沈琼并没急着往长公主府去,而是带着桃酥去了华家拜访庄茹,为昨日爽约之事赔礼道歉。
  庄茹新婚燕尔,夫君是多年青梅竹马,公婆对她也很是满意,嫁过来之后日子过得甜甜蜜蜜,看起来便显得格外娇艳。听沈琼道明了来意后,眉眼弯弯地笑道:“咱们之间就不必这么客气了。怎么,昨日可是有什么麻烦事?”
  “倒也算不上,等赶明儿时机合适了,再同你讲。”沈琼转而笑道,“再有,我会在京中多留些时日,兴许等到年底,又或者开春之后再动身。”
  庄茹一听,脸上的笑意愈浓:“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早些日子一直忙着在家中备嫁,如今总算是闲下来,咱们正好可以多聚一聚。”
  “好呀,只要华太医不嫌我占了你的空闲就好。”沈琼打趣道。
  两人正聊得兴起,恰好有华母那边的侍女来传话,庄茹见着并不似什么要紧事,便也没避讳沈琼,让那侍女直接说了。
  可好巧不巧,竟刚好与沈琼有那么些许关系。
  原来再过半月便是方清渠与徐月华的婚期,徐家与华家也算有些交情,便递了请帖过来。可巧华母近来身体不适,便将请帖转给了庄茹,让她届时代表自家过去一趟,算是全了礼数。
  那侍女回完话之后,留下帖子后便离开了。
  沈琼自顾自地垂眼喝着茶,恍若未闻。
  庄茹性子直,还记挂着当初在茶楼之时听到的那些言论,忍不住嘀咕了句:“这事弄得,倒像是方清渠入赘徐家呢。”
  沈琼知道她这是为自己不平,抿唇笑道:“随他们去吧。”
  说完,便主动另起了旁的话头。
  沈琼早就将方清渠这个人抛之脑后,哪怕在庄茹这里无意中听了,也没放在心上。结果回到家去,就又从采青那里听到了此事。
  “今日徐家那位姑娘到花想容来买胭脂,说是过些日子成亲之时要用,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试了十来种胭脂,结果还是哪个都不满意,”采青趁着闲暇来蹭饭,顺道同沈琼闲聊,“我看啊,她就不是来买胭脂,而是来找茬的。”
  桃酥将刚出锅的热菜放在桌上,听了这话后,忍不住冷笑了声。
  采青并不清楚这其中的牵扯,沈琼也懒得再提那些旧事,只笑道:“她竟还有脸上门来?也是我疏忽,忘记吩咐下去了。今后啊,咱们家的胭脂不卖徐家女眷,以及……”她凝神想了想,方才回忆起当初造谣花想容胭脂有问题的那人,“京兆府尹家的女眷。”
  采青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当初就是她们在背后搬弄是非,毁了铺子的生意?”
  “是啊,”沈琼拿起筷子来,漫不经心道,“当初是她们说,用了花想容的胭脂之后多有不适,哪儿想到她竟然还会再来?既然用着不适,那就还是不要用了,免得麻烦。”
  如今花想容的生意已经铺开,少这么点着实不算什么,采青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随后叹道:“你就是性子性子太软了些,若是早说了,我今日必定不会这般忍耐,还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过些日子会多添一批胭脂,兴许会有合心意的。”
  沈琼满脸无辜:“我先前也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来。”
  其实徐月华的确已经许久未曾来过,只不过如今定了与方清渠的亲事,便忍不住想要来沈琼面前炫耀一番,好报了先前的。
  只可惜沈琼现在已经不常去铺子那边,故而跑了个空。
  “那她最好是别再来了,”采青磨了磨牙,“若不然……”
  沈琼是同徐月华打过交道的人,能将对方的来意猜个差不离,但却没那个功夫磨牙,索性丢给采青去料理。
  徐月华是想着争风吃醋的事,沈琼没那个心思,但既然对方送上门来,她也不介意算一算,当初在背后造谣生事的旧账。
  第58章
  沈琼在家中留了两日, 将杂七杂八的事情都给料理了, 便准备依着先前的约定再到长公主府去。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登门,乐央竟然直接找了过来。
  桃酥急匆匆地来传话时, 沈琼才醒过来没多久, 连发髻都还没梳,随意地披了件外衫在逗汤圆玩。
  沈琼虽知道, 乐央长公主因着与母亲的交情很是看重自己,但也没想到她这么个性情的人, 竟然会纡尊降贵到自家来。
  她也顾不得什么, 从妆台上随手拿了根发簪,一边往外走一边将散乱的长发给绾了起来。
  乐央脸上并没半点不悦的神色,反而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她这小院子,对那秋千颇感兴趣的样子。她这一辈子养尊处优, 从来都只有旁人等她的时候, 如今几乎算得上是破天荒头一回来了。
  沈琼快步出了门,向着乐央行了一礼, 歉疚道:“恕我怠慢……”
  “先前不是都说了吗, 不必同姨母这般客气。”乐央扶了沈琼一把, 见她这刚醒没多久的模样, 打趣道, “我莫不是扰了你的清梦?”
  沈琼摇了摇头,脸颊微红道:“这些年散漫惯了,让您见笑了。”
  “无妨,你自去慢慢收拾,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住的地方。”乐央怕她局促,又笑着补了句,“其实我平素在家中,无事时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乐央这个人,是爱憎分明,又极其护短的。
  自从知晓沈琼的身世后,就分外怜爱,变着法地想要弥补,如今俨然是个亲切和善的长辈模样。
  沈琼能觉察出她的好意来,不知不觉中便放松了些,回房去张罗着换衣裳,梳妆打扮。等到收拾妥当后,外边的饭菜也已经摆好,沈琼先出来招呼乐央道:“您可曾用过饭?要不要尝尝云姑的手艺?”
  乐央在那秋千上坐着,神色柔和:“我来之前就已经用过了,你自己慢慢吃就好,不必着急。”
  说着,又俯下身去逗弄着一旁的汤圆。
  汤圆这猫并不认生,是个很粘人的撒娇精,再加上长得玉雪可爱,几乎每个见着它的人都很喜欢。
  乐央起初还没敢贸然上手,到后来直接将汤圆给抱在了怀中,同严嬷嬷笑道:“等赶明儿,我也在府中养只猫如何?”
  “您若是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人送几只来。”严嬷嬷应承道。
  虽说乐央放了话,让她慢慢吃,但沈琼也并没同往日那般消磨时间,喝了半碗粥吃了两块糕点,便到院中去了。
  “你这院子虽小,但收拾得不错,精致又不失烟火气,”乐央恋恋不舍地将汤圆给放了下来,起身道,“想不想随我到将军府去看看?”
  当年林将军虽常年驻守边关,但京中也是有府邸的。
  后来将军战死沙场,夫人带着尚且年幼的林栖雁回了京中,安置完丧事之后没多久,便也过世了。林栖雁随即被接入宫中,交由皇后抚养,府邸便又空了下来。
  后来皇后成了太后,林栖雁及笄礼后便搬出宫来,在将军府住了一年多,而后嫁到了宣平侯府。
  沈琼一听便来了兴致,连忙点头道:“想。”
  “那就随我来吧,”乐央柔声道,“当年雁姐去后,将军府便空了下来,我倒是遣了人在那里守着,隔三差五打扫一番,倒也不至于荒废。”
  自打当年林栖雁离京,到如今已经二十年光景。
  饶是乐央念旧,着人在那边照看,但终归是因着没人居住的原因,显得格外冷寂。
  这府邸看起来不大起眼,若非是地方大些,倒更像是沈琼那小院子似的,并无奢华的布置,与先前沈琼到恒家去时看到的院落更是没法比。
  沈琼的外祖一生戎马,常年居于边关,林栖雁性情随父亲,将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很淡,哪怕是后来得太后宠爱,也从未起过修葺府邸的念头,就这么住了下来。
  府邸中只有几位老仆看守,平素从来无人上门,也都闲散惯了。如今听闻乐央长公主突然到来,皆是大吃一惊,连忙整束衣冠出来拜见。
  “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乐央抬了抬手,“我自己随意看看。”
  乐央也有好些年没再来过,可一进府门,却还是清楚地记着当年林栖雁的住所,甚至能回忆起院中大致的摆设来——
  她自己都没料到,记性竟然能这般好。
  沈琼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了,紧跟在乐央身后,一路上左右打量着。
  “雁姐住的院落内外都种了翠竹,她并不爱什么花啊草啊的,就喜欢竹子……”
  听了乐央长公主这话,沈琼颔首笑道:“是了,锦城的宅子那里也种了不少竹子。听云姑说,有些还是我娘亲手栽种下去的。”
  乐央也不知想起什么来,脸上的笑意愈浓:“她就是这样。”
  这府邸中旁的院子大都已经荒废,唯有林栖雁曾经居住过的这处,收拾得还算规整。但桌案上留着的书页都已经泛黄,看起来颇有年岁感,其他地方大抵也如此,毕竟一转眼已经二十年光景了。
  乐央与沈琼谁都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一室静谧。
  沈琼轻手轻脚地上前,仔细地打量着一旁书架上摆着的旧书。
  这其上的书杂得很,除却常见的四书五经,竟还有不少兵书史籍,再下一层又摆着几本山水游记,细看之下才能发现角落处还夹杂着几本话本。
  沈琼不由得笑了声。
  她小心翼翼地从中抽出一本磨损了不少,一看就是常翻的兵书来。尘土气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吹去了灰尘,翻开了书页。
  泛黄的纸张上有着沈琼眼熟的字迹,算不上很好,也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字迹那般绵软秀气,是独特的风格。
  沈琼曾无数次翻阅过娘亲留下的信,一眼就将这字迹认了出来。
  “雁姐自小便喜欢看这些,还时常会做注释。我从前还曾同母后开玩笑说,雁姐是误投了女儿身,她若是个男子,说不准能建功立业闯下不小的功绩。”乐央凑近了些同沈琼一起看,神色之中尽是温柔。
  沈琼的指尖从那已经有些许模糊的字迹上拂过,轻声道:“我可以将这个带走吗?”
  “自然,”乐央笑道,“这整个府邸都是你的,想如何处置都随你,过会儿我便让人去知会那些老仆,你今后随时可以过来。”
  沈琼听她这么说,将那书放了回去,准备改日自己过来,慢慢地收拾一番。
  等到将这空落落的将军府大致看过之后,乐央打量着沈琼的神色,又道:“时辰差不多了,不如你随我到宫中去坐坐,太后宫中的小厨房做得饭菜也是一绝。再者,也可以看看当年雁姐在宫中住过的地方。”
  乐央这话说得委婉,但实际上,就是想要带沈琼去见一见太后,只是怕她不情愿。
  但好在并没有。
  沈琼只略微怔了下,随后颔首道:“好啊。”
  乐央心下松了口气,她因着雁姐的缘故怜惜沈琼,但隐约也怕沈琼“恃宠生娇”,好在这是个知晓分寸的姑娘,她也可以放心地带到太后那里去了。
  虽说先前乐央遭了皇上的申饬,但宫中皆是人精,知道这也就是一时的事情,等到过了这段时日该如何还是如何,更何况还有太后在,故而待乐央这个长公主仍旧是恭敬得很,不敢有半分轻慢。
  乐央直接带着沈琼进了宫,一路上,略微提了些需要留意的事项,最后又像是怕沈琼会因此紧张一样,笑道:“你不必担心,太后一定会喜欢你的。”
  沈琼规规矩矩地跟在乐央身旁,心中虽好奇,但却并不东张西望。她平素里虽散漫了些,可真到了正经的地方,却还是很有分寸的。
  及至到了长乐宫,尚未进门,便有嬷嬷提前得了消息迎了出来:“长公主怎么这时候突然来了?”及至看见她身侧的沈琼,又笑问道,“这位是?”
  岳嬷嬷是太后的心腹,自小看着乐央长大,关系亲近得很。乐央在她面前没什么架子,也不急着进门去,而是笑问道:“嬷嬷不妨猜一猜?”
  “京中的闺秀我大都见过,这样的美人,不该毫无印象才对。”岳嬷嬷细细地打量着沈琼的模样,忽而看出些眉目来,诧异道,“这位姑娘的模样,倒是与……”
  她没敢将话说完,惊疑不定地看着乐央。
  乐央笑着点了点头,又叹道:“嬷嬷的眼力不错。”
  岳嬷嬷在宫中多年,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可如今却是绷不住了,失色道:“这,这……”
  “这是雁姐的女儿,我带她来见见母后。”乐央一锤定音,又嘱咐岳嬷嬷道,“过会儿,你可得在一旁帮着劝几句,免得母后太难过。”
  岳嬷嬷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点头应了下来:“这是自然。”
  同岳嬷嬷商议定后,乐央方才带着沈琼进了正殿,给太后请安。
  一进门,便听见太后笑问道:“你来了还不快些进来,在外边同岳嬷嬷商量什么呢?”
  “我呀,这次带了个人过来给您看看。”乐央直接挽着沈琼的手,将她带到了太后身前。
  太后轻轻地捻着手中的佛珠,眯着眼打量沈琼:“这姑娘生得倒是俊俏得很,是哪家的?我看着倒是眼熟,但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了。”
  沈琼行过一礼后,便乖巧地站在那里,任由太后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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